不知不觉,已过去一炷香的时间。晶莹剔透的白玉棋盘上,早已布下了二百余枚黑白子。翟濬的额头,亦沁出了冷汗。
“平位”和“入位”两处的白子都被围死了,犹如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其宰割。饶是另外两处的白子尚且有气,但闵云舒的黑子穷追不舍,满盘皆输只是迟早的事!
翟濬早就知道闵云舒棋艺精湛,不过原本以为她为讨好自己,定会刻意相让,因此才会提出与她对弈。心想饶是输了,亦不会输得太惨。
谁知道,闵云舒的黑子竟然毫不留情,势要将他的白子赶尽杀绝!
翟濬只觉闵云舒是年幼无知,心里虽有些怨怼,但当下更多的是想着如何找个由头中止这场棋局,好令自己保全些体面。
只是他哪里想得到,闵云舒就是存心要让他颜面尽失!
刘皇后坐在一旁,冷眼瞧着白子步步受制,眸底划过一抹揶揄。一想到待会儿一枚一枚白子被剔,翟濬的脸色定比猪肝还好看,她心里真是痛快极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他也该得到些教训了!
突然,自殿外隐约传来几句人声,似是在争执些什么。
刘皇后向流珠递了一个眼色,不动声色,旋即目光落回棋盘之上。
流珠会意,于是踩着碎步,悄然出了碧纱橱。
只听外边芷兰的声音道:“王公公,麻烦你帮我通传一声罢!”
“皇后娘娘有旨,任何人不得进入,姑娘何必叫我为难?你还是快走罢,免得皇后娘娘听见怪罪!”王友安尖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又有些无奈。
“你就让我自己进去吧!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马上禀告皇上!”芷兰语气开始变得强硬,似乎势在必行!
“不行,你真的不能进去!”王友安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流珠踱出殿门,只见他双臂一字排开,正阻止芷兰进殿。
顿时流珠面色一沉,幽冷的目光如一把利剑射向芷兰的脸上:“芷兰,你好大的胆子!居然不经通传,就想擅闯椒和殿?”
声音不大,语气却甚是严厉!
芷兰身子一僵,循声望去。
只见两层台阶上,流珠蛾眉倒蹙,垂手立在那里。
芷兰眼眸陡然一亮,央求道:“流珠,麻烦你帮我通传一声。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见皇上!”她眉心紧蹙,央求的语气颇为着急,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
流珠嗤笑一声,挖苦道:“见皇上?你以为是你谁?什么叫’今非昔比‘,你不会不懂罢?”
芷兰脸色微微一变,眸色黯淡了下来。
今非昔比?不错!
在宫里,奴才和主子的荣辱本来就是一起的。如今主子失宠,她这个做奴婢的,饶是想向皇上传个话,亦不可能再像往日那般容易了!
“流珠,你就看在我们昔日的情分上。我求求你替我通传一声罢!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向皇上禀报!”芷兰双手拽紧了丝帕,急得就快在原地跳起来。
流珠和芷兰皆是官宦丫鬟出身,彼时系伺候同一个主子,自幼一起长大,感情甚是亲厚。
只是后来主子因罪入狱,她二人才已罪臣的身份入宫为婢,分派两处。久而久之,便再无往来。
虽然余贵妃每日来椒和殿晨昏定省,她二人是有碰面。但毕竟各为其主,心中皆有了一道鸿沟。
此刻,流珠听了芷兰这话,红唇不禁勾起了一抹轻笑。她揶揄地睨了芷兰一眼,凉凉开口道:“皇上此时正在里面下棋,没功夫见你!”
清冷的声音听上去,颇有几分自得与冷冽,哪里还听得出有半分昔日的姊妹情分?
“可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非见皇上不可!”芷兰眉心一颦,神色颇为焦虑。
流珠又瞧了她一眼,见她态度诚恳又神情紧张,心下好奇,眸底闪过一丝狡黠。于是淡淡地道:“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罢。我替你代为转告皇上!”
芷兰摇头道:“此事我一定要,当面亲自跟皇上说!”
流珠即刻拉下脸来,不耐地右手一挥,道:“皇上是不会见你的!你走罢!”说罢,眼眸一闪,打了一个手势。
王友安与两个侍卫得令,于是上面便要拖芷兰离开。
芷兰心中一沉,不禁大叫起来:“求求你们,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见皇上,求求你们让我进去吧!”
流珠唇角微抿,含着一抹冷笑,淡漠地望着芷兰兀自挣扎,被侍卫在拖行着往外走。
昔日余贵妃得宠,芷兰便狗仗人势,不曾将她放在眼里。如今,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是时候她流珠扬眉吐气了!
揶揄的目光看着芷兰犹如丧家之犬般狼狈,流珠的心里说不出的畅快。正在得意之时,突然身后响起翟濬一声厉喝:“你们在吵什么!”
众人皆浑身一怔,循声抬眸,只见翟濬自殿内大步迈出,刘皇后、闵云舒亦紧跟其后。
流珠唇角一抽,不禁暗吸一口气,顿时心中猛地一沉,之前的嚣张气焰早已吓得都丢在瓜洼国去了!
回过神来,见众人皆已齐齐下跪,流珠才随即颓然跪地,先发制人,开口道:
“皇上恕罪!并非奴婢惊扰皇上,而是芷兰她非要硬闯椒和殿!奴婢和王公公只是让她离开而已。”说话间,不忿地看了芷兰一眼,才灰溜溜地俯低下头。
翟濬眸光微闪,落在芷兰的身上。
他神色淡然,看上去喜怒难辨,悠悠开口道:“你此时非要见朕不可,是余贵妃的意思?”
轻飘飘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颇具威仪!
“并非主人的意思,而是芷兰冒死求见!皇上……您快去看看贵妃娘娘罢!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她出事了!”芷兰声音黯哑,似带着哭腔。
众人闻言,皆面色大变,无不一脸惊讶。
转瞬,刘皇后凤眸微眯,审视的目光逡巡在芷兰的脸上。
哼,她尽管看看,究竟余娇儿又要耍什么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