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松袏笑道:“胡大人既然如此一说,想必来这许多天时日,已经对我西州概况有了些了解,松佐不才,被罗建将军推荐为本州刺史,也是新上任不久,也正需要多方了解我西州州务、才好着手治理呢,还希望胡大人不吝赐教,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细细道明呢。”
胡奎林忙道:“大人过谦了,奎林哪当得起赐教二字,汗颜无地。”
赵因一旁插话道:“既是同州为官,共摄州务,二位又何必如此谦来让去,大家有心有力,有言便谈,共同将州务打理,岂不是更妙?”
江松袏笑道:“子由此言深得我心,胡大人不必如此客气。”
胡奎林亦笑道:“既如此,两位又何必跟奎林见外,不妨也直接叫我奎林吧,胡大人长、胡大人短的听上去颇有些见外。”
“好,那就这么说定,还请奎林将近日思虑调研的事务细细说来听听吧。”江松袏笑道,赵因也笑着点了点头。
“看来二位大人都是直爽之辈,奎林受教了,那在下就直言了。”胡奎林也是一笑,说了开来。
“奎林虽是水州出身,但向来久慕晋安繁华昌盛,所以幼年时便随同家族迁至晋安国都天阳定居,晋安地大物博,经济繁荣,天阳既为晋安国都,自然更是兴旺发达。不怕两位笑话,本来丞相提名举荐在下来西州为官,奎林还是略有几分不愿意的,毕竟在印象中,西州是个边塞城市,和热闹的天阳那一定是天壤之别了,奎林生性就好热闹,一想到又要回到偏僻荒凉的西部,多少有些不痛快。但是如今来到西州,这连日的观察却让奎林惊喜不已,罗建将军不愧有着如此贤名,又得到江刺史和赵主簿等人的大力扶持,励精图治,竟然将一个西部城市建得如此气象万千,叫奎林实在佩服。”
江松袏嘿嘿一笑,说道:“如何个气象万千法,奎林兄不妨细致道来。”
“这个说来话长,依奎林的看法,大致可以从军、政、经、民四个方面阐述。军事方面是西州最值得称道的所在,罗建将军威名远播,晋安国上下都是如雷贯耳;而且刚刚帮助朝廷招纳水州,立下赫赫战功;如今奎林来到西州细细观察,发现西州军兵精将广,军容鼎盛、军心振奋,而且后勤供给顺畅通达、军种配制齐全,甚至连女子、少儿也踊跃参军,足见西州军的吸引力。”
江松袏赞道:“说得好,有了吸引力,才有凝聚力,才有竞争力,这正是我西州最大的好处,被奎林兄一语道破。”
赵因却是微微一笑,说道:“奎林兄乃一介文官,却也通晓兵家之道,了不起。”
胡奎林笑道:“子由谬赞了,略知一二,怎说得上通晓二字?在下只不过少年时便拜于丞相门下,得丞相看重,传授了一些治国之道,也得了一些兵家之术;而且西州地处边陲,周围多是强悍民族,战事不少,奎林既然要来西州干事,自然也得对兵家之术进行一番了解钻研才是,不过那些都只是纸上谈兵,日后还请两位多多指教。”
“好说好说,请继续。”二人均道。
“至于政之一道,同样让人称羡万分。罗建将军文武兼修,将军政二道都统管得井井有条;而且在松佐兄上任以后,在子由的大力帮助下,更是励精图治,将西州政务条分缕析,掌管得一片和谐兴旺。经济方面也是同样如此,周围民族林立,西部国度颇多,对西州虽然有一定的战事威胁,却也有一定利益,增加了很多商贸机会,西州看准了这一商机,大力开展对外贸易,让西州经济得到了强力的提升;而且同时也通过经济文化的往来,对周围民族对立情绪的缓和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而不管军也好,政也好,经也好,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着民之一字服务的。而民之一字,则强调的是民意、民心,民众对官府的认同感最为重要,清明的政治、繁荣的经济、鼎盛的军力,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民众利益服务的,官府如舟、民众如水,水的力量可是庞然无比,只有懂了水的性子,这艘政府的大舟才能顺风顺水,走得安安稳稳。而我看西州,在罗建将军和各位同僚的悉心治理下,民众认可度相当高,在市井中随意走走,到处可见开心自然的笑容,偶尔驻足听听市民们的交谈,也多是和谐舒畅的话语,鲜见抱怨之语,这足以说明一切了。”
“说得真好。”两人拊掌而赞。江松袏更笑道:“难怪丞相会举荐、朝廷会批准奎林兄来西州担任判司一职了,这判司掌管许多繁琐的事务,牵涉甚广,确实需要奎林兄这样的多面手才能胜任。”
“多谢刺史大人赞赏。”胡奎林笑道。
赵因却道:“听你说了这许多,都是歌功颂德的好话,可发现有什么不足之处吗?”
胡奎林摇了摇头:“若说西州处处都是尽善尽美,那多半是不可能的,些许不足之处在所难免,只不过奎林来到此地的时日仍然太短,调查也不够深入、细致,发现的仍然多是些表面的情况,只有在日后的正常工作中,慢慢深入了解了。”
“奎林兄是个务实的人。”赵因也称赞了他一句。
这般闲聊一阵,彼此间都有了一定了解,叙话许久,胡奎林起身告辞。
送走这位判司,江赵二人继续叙话,说的自然都是与这胡奎林有关了。
江松袏问道:“子由,你向来最会识辨人心,对于今日的这一番谈话,你对胡奎林可有了什么新的了解?”
“这是个厉害角色,不容小觑。”赵因面色有些凝重,缓缓说道。“之前我们曾经分析过,这个出身水蛮的胡奎林可能就是配合上官无妄一手颠覆水蛮的关键人物,通过今日的一番谈话,更让我确信了此点。此人文武兼修,通晓政务,而且其人本出身自周边民族地域,又在我华夏都城生活多年,对民族纷争以及治理之事只怕比我二人更有独到之见,他今日特意提及民族对立情绪,一定是有感而发,依我看来,上官无妄特意选派此人来我西州,只怕也对于这个民族之事有一定的针对性意义。”
“子由说得甚是,我也有同感,越和这个上官丞相交手,越觉得此人深不可测;你看他布局行棋,步步深思熟虑,看似随意的一手,都有无穷后着变化,实在让人有些防不胜防,我等如今步步为营,也着实凶险呢。”江松袏点头道。
“对了,在这位胡判司来之前,我俩正在说那个穆风的事,只是尚未说完就被打断了,听红梅的描述,她今日在坊市中巧遇的那人,应该就是曾经给过我三条建议的穆风了。”
“听子由上趟说起他的事,此人也确实如同神龙见首不见尾一般;如果今日红梅所见到的真的就是他,倒也颇有几分奇怪,上趟子由不是说过他应是闲云野鹤一般的性情,所以子由并没有及时招纳于他;而且后来多方查找,却始终寻不到其人踪影,那为何他今日又忽然会在我西州云阳城内出现,还主动向红梅提出要自荐进我西州公干呢?”
赵因沉吟道:“这人确实让人摸不透,甚至有些敌我难分的感觉,从他上趟给我的三条建议,句句入木三分,让我赵子由也不由得大为叹服,自愧不如,得他提醒,才设法补救之前的疏忽,从这个角度来看,这穆风自是对我西州有功;可回头再想想,根据他的建议设法补救,却又引发了之后的一连串事情;比方说,因为子由擅自代理西州事务,请沐雨兄将补救奏折呈上之后,引发了一场针对西州的所谓处罚风波,接下来更有了成立水州、轻轻抹杀罗建将军的征服水蛮的军功;然后又有了我们的置之死地而后生连环计,才有了胡奎林这位判司。这一连串的事情,究竟是巧合,还是人为布设的一个大计划?如果说仅仅是巧合,这么多的巧合未免也太多了些;如果说是阴谋,那真是让人不由叹服,是不是跟这穆风的三条建议有关呢?”
江松袏听了也有些骇然:“难道子由竟认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那穆风或许早已算定的?会不会是子由你想太多了?”
“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可是身为将军幕僚,要面对上官无妄这等强劲的对手,哪能不东想西想啊。上趟见到穆风,我本来觉得他不似朝廷中人,但后来仔细回想,他对政务军事都如此熟悉,若不是朝政圈中人,应该没这般可能。可如果他本来就是朝廷中人,如今却又来我西州想谋份差事,是不是也有些奇怪呢?”
江松袏摇了摇头,无奈地道:“子由所虑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也许他虽是一介布衣,但自幼便接受了诸般政务方面教育,所以才有这等识见和能耐;而如果他本是一介布衣,想来西州发展,也能说得通吧。”
“希望如松佐兄说的吧,哎,事情太多,着实让人头痛。”赵因叹息了一声。
江松袏再摇了摇头:“今日已晚了,早些歇息吧。”两人告辞,是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