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略显糟乱的发丝,在荒野轻风吹拂中轻轻撩动,原本正伸出手去,想要攀向星辰肩头的南宫吟歌,却在看到星辰那异样闪耀的目光后,不自觉地愣了一下。
或许连南宫吟歌自己都不曾想到,刚才明显在心中经历了挣扎的星辰,会那么快就作出决断,并且表现如此坚定吧,而愣神并对视一刻,他分明看清楚了星辰目光中,那种一往无前的坚定。
如此对视中,一刻的愣神过后,南宫吟歌将探出去的手收回,轻抚着自己淡青色的胡渣后,他又下意识转头,再次看向了木屋的方向。
看向木屋一刻,像是望眼欲穿着什么一般,南宫吟歌的目光中,竟好似带上了一丝前所未见的惆怅。
诚然,方才南宫吟歌确实劝慰,甚至鼓励着星辰,去弥补自己造成的过失,或许也真如他当时所言的那般,如是举动,是因为他希望在自己弟子的人生轨迹中,寄托自己未能完成的,那些或许已路人皆知,但又好似许多细节不曾明言的遗憾吧。
然而另一方面,或许同样是因为许多年来,一直深陷于那些遗憾,南宫吟歌也非常明白,一旦深陷那些遗憾,却终是不能从中脱身的话,会对人生造成何等创伤,所以他鼓励星辰弥补的同时,又同样劝慰星辰放下。
这好像矛盾无比,却又真切和自然无比。
而这一刻,看着星辰坚定目光中,那别样跳动的灵光时,南宫吟歌好像前所未有地明确意识到,想要让星辰放下,或许根本不可能了吧,因为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许多年前明知无望,却仍然坚守到现在的自己。
蓦然想到许多年前的自己时,其实南宫吟歌也像是忽然悟了什么,所以他才又一次看向了木屋的方向。
是啊,南宫吟歌心中感慨着,换做是自己,就算许多年前有着同样放下和救赎的机会,他大概也还是会作出一样的选择吧?因为至死都是少年的男人,有时候真的执着和幼稚得可怕。
意识到此刻的星辰,或许就是当年的自己时,南宫吟歌也真的悟了,他知道自己是无法改变星辰的,因为他连自己都改变不了。
可同样的,对于无法改变的星辰,南宫吟歌却仍然心存叹惋,因为他能够认清现在的星辰,就是曾经的自己,可他却并不希望,现在的自己,会是以后的星辰……
当然了,心中叹惋,鼻间也如同轻轻叹息过后,南宫吟歌终是从木屋方向收回了目光,因为直到现在他也不曾确定,自己是否为当初决定后悔过,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就算让他带着如今心境再来一次,结果大概也还是一样的。
叹息过,亦在叹息中,像是将所有枝节都想得透彻后,整理了一下思绪的南宫吟歌,脸上再次浮现了那种仿佛用于掩饰内心的,不甚正经的神色。
如是神色中,再次看向星辰时,南宫吟歌也微笑道:“那行吧,我只最后再跟你说一句,乖徒儿,无论你现在作出什么决定,为师都支持你,只不过我希望以后的你,不要因为今天的决定后悔。”
带着淡淡微笑的话语,却似包含了南宫吟歌如败犬般的人生轨迹中,少有幸存下来的人生经验。
“我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后悔,师父。”听闻南宫吟歌最后的忠告,星辰华丽眼眸中,仍然带着那种有些慑人,亦有些奇异的灵光,而已经作出决定的他,语气也仍然坚定无比:“我只知道我现在很后悔,后悔自己之前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你理解吧?”
是啊,星辰现在已经很后悔了,他何来心力再去计较以后呢?他只知道,在已经做出决定后,对于现在所犯下的过错,只要有那怕万一的机会,他也要争取全力去弥补。
说完,随风撩动的零碎树荫下,星辰和南宫吟歌又在短暂的沉默中,无言对视在了一起。
片刻对视后,南宫吟歌颔首将目光游离,看向了那朵无情花,嘴角勾起的模样,却并不像是在微笑,反倒像是一种明悟和释然,他当然理解,他有什么不理解的呢,刚才思索中,他早已将一切都想得更加明白,无论是星辰的问题,还是他自己的问题。
“行,那我们现在来聊聊剑意吧。”从无情花蕾收回目光,并再次看向星辰,已然明了一切的南宫吟歌,终于不再旁生枝节:“不过我得先跟你说一下,接下来不论我说出什么,你都不要惊讶,因为你已经知道,剑意是确实存在的,好么?”
南宫吟歌准备进入正题的时刻,星辰华丽目光中,也掩去了那种慑人又坚定的灵光,他当然依旧坚定,只是他将那些心绪埋进了心里,他必须换一种心态,一种求学的心态,去倾听接下来的内容:“好,不过您应该也知道,师父,我接触过的事情,或许比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接触过的都要神奇,我是说……您应该不用担心我的接受能力。”
“好像也是……”如同自嘲着什么一般,南宫吟歌回应间,蓦然又笑了一下,因为听到星辰说辞,他自然也想起了星辰醉酒时,跟自己说起的那些事情。
本心而言,如果不是因为星辰之前的身份,还有那则放逐公示背后,明显隐藏的巨变,面对之前星辰醉酒时说起的那些事情,尤其是那打破人类认知的变异猴子,还有凝视人类的高维存在什么的,南宫吟歌恐怕会以为,那一切都只是天方夜谭吧。
想到这里,南宫吟歌切切实实又自嘲地笑了一下,因为他已经无比明确到,以星辰的经历和能力,恐怕是不会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事物了。
意识到自己的多虑,像是在措辞一般,抚着自己淡青色下巴的南宫吟歌道:“怎么说好呢,如果非要直接说剑意的话,可能连我自己都说不明白。”
咯咯!
南宫吟歌话音落下时,上方枝梢间,一只紫色的飞鸟,鸣叫中振翅飞向了其他树梢。
“您说不明白?”听闻南宫吟歌说辞,星辰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头,明显有些讶异,因为如是说辞是他不曾预料的。
星辰当然不曾预料,因为南宫吟歌说不明白剑意,但他却能够使用剑意,如是说辞下可能暗示着的事情,谁人又能预料,谁又能想得明白呢?
如是想法中,本以为南宫吟歌会直接言说,关于剑意修习方式的星辰,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中,落在身旁的手上,也不由自主地轻捻了指间草叶。
看着星辰微微惊异神情,南宫吟歌像是觉得有些有趣,他换了个坐姿,调整了一下姿态,打趣道:“是啊,我说不明白,不过你也别着急,乖徒儿,你不是说你接受能力很好么?怎么才第一句就惊讶了?”
“我……”听闻对方调侃,星辰欲言又止,捻着草叶的指间也停了下来,而那一刹的错愕过后,他像是也意识到了什么,而后同样像是自嘲般颔首笑了一下:“那您继续,我不着急。”
“这就对了嘛。”似乎觉得还是坐得不舒服,往后挪了挪,背靠身后大树后,南宫吟歌才继续道:“不过这个事情啊,还得从很久以前说起。”
“多久?”像是真的不着急,也像是真的愈加明确,学习需要耐心和接受能力,又如同知道,南宫吟歌应该不会说什么无关废话,面对并没有点上烟,却也说起了从前的南宫吟歌,知道这大概真的跟剑意有关的星辰,信口给了对方一个承接。
“大概……我跟你差不多大的时候吧。”对于星辰给自己的承接,南宫吟歌显然很满意,只是说起自己的从前,他却像是有些为难地措辞了一下,又挠了挠头,才在遮遮掩掩中继续道:“那时候……发生了一些改变我人生的事情,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好,让我想想啊。”
南宫吟歌像是陷入什么为难思绪的时刻,星辰看着对方挠着耳畔,面露些许惆怅,凝视那朵无情花的模样,联想到那些世人皆知的,关于南宫吟歌的故事,自然一下就明白了什么,甚至说明白了很多事情。
明白那些枝节,星辰自然也明白南宫吟歌为难之处,所以他接过话锋道:“我想我应该知道那些事情,所以后来呢,师父。”
面对主动帮自己跳过为难枝节的星辰,也想到星辰曾经身份,知道自己或许再是隐晦一些,星辰应也能够理解后,南宫吟歌也好像一下释然许多,他从无情花蕾收回目光,并凝视眼前空气后,微笑道:“后来嘛,我过得一直都不太好,然后有一段时间,我就很想杀一个人,这你也明白吧?”
听到南宫吟歌口述,他曾经想杀一个人时,星辰心里其实很是讶异了一下,可那讶异一起,却甚至未在他神情中有任何表现时,却又被他在心中给掐死了。
因为那一刹,结合刚才虽然跳过,却已经在各自心中明了的枝节,星辰一下就理解了,因为他是能够对这种极端想法感同身受的。
嗯,感同身受。
毕竟此前的心绪绝境中,某一霎那,星辰自己亦曾想过,如果有一天,苏珊曾经只属于自己的倾世温柔,真的被全部转增他人的话,他也许也会生出一些很疯狂的念头吧,因为他太爱苏珊了。
感同身受,却知道自己不能专注去思念苏珊,否则依然会有崩溃危险的星辰,努力压抑思念后,再次看向南宫吟歌,也再次思索南宫吟歌此刻说起的从前,到底会跟剑意有什么关联时,他也好像忽然领悟了什么,那种领悟,像是让他一下明白到,南宫吟歌确实不是在说废话。
循着心中领悟,收起讶异,亦收起思念的星辰,开口一刻试着反举道:“我明白,我也理解,而且我理解得没错的话,对方应该是一个修真者,所以至少在当时,您应该不是对方的对手吧?师父。”
听闻星辰反举的推测,亦知道星辰推测中想表达的意思,南宫吟歌原本凝视眼前空气的目光散了一下,再次看向星辰时,他止不住露出了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并接过话头道:“是啊,当时我只是一个在普通人面前,还能装模作样一下的古武者,我怎么可能打败甚至杀掉一个修真者呢?所以你知道我必须想办法,对吧?”
虽然话语间掩饰了无数枝节,但知道聪明如星辰,应也是能够理解那些枝节的南宫吟歌,所以如同难得跟人倾诉起往事一般,说起这些事情时,他竟也忽然有一种放松思绪,那是一种积压多年的心迹,难得向人倾诉的放松思绪。
“所以办法就是剑意么?”听到这里,如果星辰还不能够猜到这一步,那他就不是星辰了。
然而面对星辰追问,南宫吟歌却忽然又笑了起来,随手将一片草叶丢向星辰后,他笑道:“没那么快呢,别着急啊,乖徒儿。”
随手接下对方丢过来的草叶时,星辰明显又愕然了一下,但瞬间的愕然过后,是瞬间的释然,他轻捻着手心的草叶,同样微笑道:“行,我不着急,您继续。”
“你知道的,在这个年代,作为一个认知正常的旧人类,我当时能够想到的,唯一打败修真者的办法会是什么吧?”倾诉中愈觉放松,靠着树干的身子也舒展了一下后,南宫吟歌顺着刚才话头,随口向星辰抛出了一个问题。
在这个年代,作为一个正常认知的旧人类,能够想到的打败修真者的方法。
结合如此说辞,怕是傻子都知道南宫吟歌想表达什么,而星辰不是傻子,所以他也回答得很快:“修真。”
是啊,这样一个时代里,正常认知的旧人类,能够想到的可以打败修真者的办法,当然就是同样成为修真者,南宫吟歌如许话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果然是我的乖徒儿。”发现星辰进入状态后,总能够轻松理解和接过自己说辞,甚至进行反举,自觉跟星辰倾诉非常轻松的南宫吟歌,虽然因为说起往事,心中多少有些惆怅,但却不自觉间又轻松了不少。
大抵聪明人和聪明人交流,本也是非常轻松和愉悦的事情。
信口赞赏星辰后,南宫吟歌继续道:“是啊,我当时想到的确实是修真,所以我当时也从网上,找到了所有我能够找到的修真功法。”
“结果呢?”其实对于那个结果,星辰此刻是有些明知故问的,因为南宫吟歌至此仍是坚称,自己不是个修真者,不过他更知道的是,唱独角戏会很乏,他总也得不时接一下对方的话。
“结果当然是发现,我确实无法修真。”说到这里时,南宫吟歌再次颔首,并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无奈摇头,且又片刻了沉默后,南宫吟歌又看向星辰道:“不过我并没有放弃,因为你知道的,乖徒儿,我会不甘心的,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