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确实该换个话题了。”
说话间,星辰下意识转过头去,看了看空地一侧,那条通往小河的小道入口处,像是在试着确认些什么。
同一时刻,星辰身旁的南宫吟歌,将手往后一撑,也将腿懒散往前伸去,舒展着身体的同时,同样看向了星辰所看方向,他当然知道星辰在想什么,毕竟他们方才的聊天中,星辰已经基本确定了想要做的事情。
南宫吟歌知道,确定那些思绪后,关于这件事本身,星辰自然是越少说起越好,至少现在是这样,因他害怕邵东会忽然回来,甚至乎,就算邵东没有突然回来,哪怕只是被鑫九无意知道,他打算“犯傻”的念头,恐怕也是很麻烦的。
知道星辰如是思绪,本就是先提出换个话题的南宫吟歌,在星辰回应后,伸展了身体的同时道:“所以呢,我们从哪说起,乖徒儿。”
“我想想……”将目光从空地一侧收回后,再次低头看着手里草环的同时,星辰也陷入了认真的思索。
此前意外的醉酒中,跟南宫吟歌吐露了本该烂在心里的种种,却又因此而不自觉跟对方聊起这些事情,并在最后作出想要前往神落城,试着弥补自己过失的决定后,星辰知道,有些事情确实该好好聊聊了。
那些事情,星辰和南宫吟歌其实早就该说起的,只是因为此前种种枝节和意外,他们一直拖到现在也没有合适机会说起。
刚才在南宫吟歌引导或者说鼓励下,对那种去弥补自己过失的大胆决定,愈发明确的时候,星辰也蓦然想起了此前南宫吟歌杀死雷牙后,对自己说起,自己也有可能可以学习剑意时,当时心境下的自己,却仍然没来由激动起来的即视感。
当时,星辰并不能够完全明确,自己为何会那般没来由激动,而此刻,他像是已经基本明确到,或许在他潜意识里,从来就都想着,自己是否还能有机会,对苏珊作出弥补,也对自己的错误作出弥补吧,只是曾经已废人不如的自己,是如此的无力。
也正因如此,在知闻自己竟还有可能有机会,拥有如此独特的力量时,星辰才会那般激动吧?
此刻,明确了自己想要再次拥有力量,并想要不顾一切地试着弥补,自己所犯下的过错时,星辰也确实得跟南宫吟歌好好聊聊了,因为他知道,就算他再怎么想要去尝试,以自己目前的情况,领悟所谓的剑意,或许是唯一的机会,因为以他现在的能力,离开其他人庇佑的话,在荒野都是寸步难行的,更别说制定什么计划了。
思索中,星辰还在想着,该直接询问剑意本身,还是该就自己奇诡无比的神识出发,询问南宫吟歌是否也拥有类似神识,所以才说他可能也可以修习剑意时,不曾想,南宫吟歌却忽然再度开口。
“其实……你不介意我说点题外话吧,乖徒儿。”像是在犹豫着什么一般,南宫吟歌再度开口时,下意识转头看了看木屋方向。
“题外话?”思绪蓦然被打断,从草环收起目光,并看向南宫吟歌时,见到南宫吟歌看向木屋的目光,星辰蓦然错愕了一下,他不确定南宫吟歌想说些什么,却又隐隐像是感觉得到,南宫吟歌要说些什么。
“嗯,题外话。”像是少见地踌躇了一下,从木屋方向收回目光,又看了看眼前空气的南宫吟歌,最终又将目光看向星辰后,才终于开口道:“我当然很理解你的心情和想法,乖徒儿,不过老实说,就算你真的可以学会剑意,你的想法有多大胆,并且成功率有多低,或许你自己比谁都清楚吧?”
“所以呢?”去弥补自己过错的想法,风险有多大,成功率亦有多低,星辰当然比谁都要清楚,只是已经说到这里后,他觉得南宫吟歌也早该明白才对,却为何又忽然再次提起呢?
如此作想,对于南宫吟歌所谓题外话,他也愈发有些不能够确定,也愈发有些焦虑起来。
“没什么所以不所以的。”如同再三思量过后,南宫吟歌才忽然凝视星辰眼眸,并且前所未有般认真说道:“只是我想跟你说一声,难道你不觉得……我新徒媳其实也不错么?”
“您说……什么?”听到南宫吟歌踌躇后的说辞时,星辰先是蓦然错愕,而后便在不知所措中下意识反问,因为他不太确定,是否自己听错了什么,还是南宫吟歌说错了什么?
星辰如何不错愕呢?毕竟南宫吟歌口中也明言,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和想法,那南宫吟歌必定也能够知道,他倒地有多喜欢苏珊,他为了苏珊,又可以付出多少,可对方此刻言辞是什么意思?
一瞬间,星辰像是一下明白到,为何南宫吟歌忽然说起所谓题外话后,竟奇怪提起了那些想法里的所谓风险,隐隐竟有劝慰他放弃的意味,因为对方竟在试着劝他接纳鑫九么?
对于鑫九,因为真切伤害了邵东,又将那些愧疚和痛苦,同样转嫁到鑫九身上后,星辰根本不知如何去处理,优柔寡断的思绪中,他甚至没有勇气,再去说出可能伤害鑫九的言辞,尽管他知道这样下去,或许只会让对方越陷越深。
可不论如何,他是不可能放弃苏珊,并接纳鑫九的,因为那些曾无数次撕裂他的痛苦,让他知道自己如此深爱着苏珊,也只会深爱着苏珊,所以他忽然很是错愕,错愕本该知道这一切的南宫吟歌,为何会忽然提出这样的提议。
“我说,你不觉得我新徒媳也不错么?”如同看出了星辰目光颤抖一刻,心中那种难以置信的思绪,南宫吟歌再度重复自己的说辞,表明自己没有说错,也表明星辰没有听错,并补充道:“长得也漂亮,跟你也登对,还那么喜欢你,对吧。”
经历那么许多事情,尤其经历星辰醉酒时的哭诉后,对于星辰到底有多喜欢苏珊,为了苏珊又能够付出何等样的代价,南宫吟歌自然是知道的。
同样的,虽然表面上玩世不恭,但身为一个有着足够阅历,也有着足够成熟心境的“人精”,南宫吟歌对于鑫九有多喜欢星辰,当然也能够明确感知得到。
而就是在这般情况下,明知这一切的南宫吟歌,却在这一刻忽然表达了,让星辰放下苏珊,去试着接受鑫九的提议。
或许这自有他的想法,有他带着丰富阅历和独到角度下的想法吧。
“师父……”听到南宫吟歌再次将话语重复,并在补充中说到,鑫九喜欢自己的事情时,心中忽然涌出的不贞感,像是一下刺激到了星辰,他华丽目光轻颤过后,看向南宫吟歌时,像是为了表明自己决心般,语气很是坚定道:“您应该知道,除了苏珊……我心里真不可能容下别人了。”
听闻星辰坚定言辞,南宫吟歌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微笑,那微笑像是在欣赏,欣赏星辰对爱情的执着。
然而,欣赏笑意过后,南宫吟歌却又忽然低下头来,并轻轻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后道:“我知道你的想法,我也年轻过,乖徒儿,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现实的问题?”听闻如此说辞,星辰又愣了一下,南宫吟歌这般言语,让他好似一下联想到了很多,又好似一时间不知如何作想,蓦然陷入的思绪中,他希望南宫吟歌给他一个明示,因为这像是想到了许多,却又不太明确自己想法的感觉,让他感到非常不安。
“嗯,现实的问题。”看着星辰蓦然陷入错愕,好似不知所措的模样,如同害怕刺激到星辰一般,南宫吟歌开口后,又在顿住的同时思索了片刻,而后才再次凝视星辰,语气和神态都很是认真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已经是个普通人了,就算你真的能够学会剑意,但只要你的禁制一天不除,你就还是一个普通人,可我徒媳却不是。”
南宫吟歌说完,原本只是在目光颤抖中,蓦然感到很不安的星辰,顿觉脑袋好似被钝器冲击了一般,仍然不知所措中,他却好像一下明白了很多,他明白了南宫吟歌话中所指,所以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因为顷刻之间,他已然陷入了更加不安的思绪中。
看着星辰蓦然陷入不安后,那颤抖不止的目光,知道星辰确实已经被刺激到的南宫吟歌,思索了一下后,终是决定将话说得更明白一些,他继续道:“你应该也明白到,普通人和修真者之间,最直观的区别其实是什么吧,不是所谓力量的差别,而是衰老的速度,如果你一直学不会剑意呢?又或者就算你学会了,但你一直找不到机会呢?十年八年还好,但如果更长时间呢?你知道,这样说长不长,但说短也不短的时间……我徒媳或许不会有什么改变,但你呢?这世界上能解除先知禁制的,除了先知本人外,恐怕就只有星语了吧,你要怎么办?”
南宫吟歌如此话语说完,本就深陷不安思绪中的星辰,目光不知所措的眼眸,一下颤抖得更加厉害起来。
是啊,在此之前,星辰甚至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这个现实又基本的问题,资质和实力都强大如苏珊,就算再过几十年,或许也不会在外表上有多少改变,她大概永远都会是那个倾绝人间,顾盼如烟,温柔得足以让世人沉沦的完美少女。
可自己呢?
是啊,在这个修真者等超人类,早已走进所有人观念中的时代,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基本又现实,听闻南宫吟歌说辞后,星辰害怕去想,却又无法抑止去想,就算自己再是有心,也再是可以为苏珊付出一切,可如果自己一直无法达成意愿呢?
会否有一天,自己随年岁老去,苏珊也终于从他给的情伤中走出,面对甚至已经不像是一个时代之人的他,他们还如何能够回到所谓从前?
那一刻,循着以上思绪,那种好似苏珊终有日会放下自己,并向他人倾付全部温柔,让自己根本无法接受的即视感,再次在星辰脑海中生起。
那些思绪一起,星辰甚至浑身都开始再次抽搐起来,因为这让他他如此害怕,也如此不知所措。
是啊,先知施下的禁制,那牢固得让自己感到害怕的禁制,除了先知本人以外,这世界上能将其解开的,或许真的只有星语了吧,可让星语替自己解开禁制,他却连想都不敢想,因为他知道,或许星语仍然觉得,杀死星言的就是自己吧。
所以星辰知道,如果自己想要解开身上禁制,或许唯一的方法,就是弥补自己的过错,然后请求先知的原谅。
可这样想时,南宫吟歌刚刚说辞,却又不停萦绕于星辰脑海,因为他深知,南宫吟歌的言辞很有道理,有道理得他根本不知如何辩驳。
无论是未知多久才能学会,甚至未知到底能不能学会的剑意,还是未知需要多长时间去筹划,亦不知到底有没有机会,能不能成功的行动,都会蹉跎自己的岁月。
岁月蹉跎的同时,流过世间万物的时间长河,或许也会一直冲刷着,冲刷着苏珊对他遗留的感情。
更甚者,星辰甚至不知道,就算他最终能够学会剑意,也真的能够争取万一机会,去弥补自己的过错,先知又真的可以原谅自己,并替自己解开禁制么?
这般想着,星辰忽然感到一股说不清的绝望感,是啊,如此念头中,只要有一丝差错,只要他一天无法解开身上禁制,他就是个普通人,终有一日,待他年老体衰,面对仍然倾动尘世的苏珊,哪怕自己再是有心,更哪怕苏珊仍然对自己有情,怕是也会连自己都自觉形秽,觉得自己配不上苏珊吧……
更何况,苏珊或许根本就等不到那一天。
那于忠贞与否无关,一来,他们名义上已不再有关系,二来,任何人都有追求所爱的权利,没有任何人可以要求,要求他人一生只爱一人,不是么?
生活不是小说,并不会因为你悲伤彻骨,就天降暴雨,更不会因为你痴心绝对,就让她人同样守候。
因为那现实却又直接的问题,蓦然陷入绝望的星辰,像是忽然便感到一丝力气都没有了,他说不上那种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他身体里,忽然被一种无形力量抽离了什么。
是灵魂么?
无怪乎,明知道自己有多喜欢苏珊的南宫吟歌,会忽然说出那般,让他试着接纳鑫九的言辞,因为他已经是个普通人了,他已经是个现在就已配不上,或许以后会更加配不上苏珊的普通人了。
然而,几乎绝望到了极点,也几乎要在勇气尽失中摇摇欲坠的时刻,星辰却在某一霎那,像是在某些思绪的反噬中,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那种反噬,仿佛是自小到大的经历,在星辰心底设下的一种防御机制,或者说应激机制,那种机制,会让他在每一次的绝境中,都如应激反应一般,生起一种主动去拥抱自己恐惧般,堪称疯狂的勇敢。
一如年幼时分,在旧地球那条不知名的陋巷中,面对那个将自己踩在脚下的刀疤少年时,他在那种疯狂勇敢的反噬中,一口咬掉了对方的耳朵。
又如一年多前,永夜森林里,为了救下苏珊和邵东,他凭一己之力,将智计和心力都运用到极点,将枪口指向自己,甚至最终扣下扳机,只为牵制那三个他根本不可能战胜的修真者。
同样的,一年多前的旧工业区中,原本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却被已遭自己反制的雷傲,三言两语间便破解后,绝望到极点的星辰,再次拥抱了自己的恐惧。
在那之前,星辰甚至以为自己根本不会有勇气,去做出那样的举动,但他做了,他如冷血到极点的刽子手一般,毫不犹豫地砍下了雷傲的双手,只为再次反制雷牙。
除此之外,着一刻的星辰,在那种忽然激发的应激机制中,还想到了昆仑大殿前,想到了幻空的藏身处,想到了一千年前,他在失败远大于成功的概率中,航向未知星辰大海的时刻。
当以上思绪流过脑海后,那些反噬而来的疯狂勇敢中,星辰如同再次被触动了类似的心理防御机制,不躲不避,疯狂迎向自己害怕思绪的时刻,仍然颤抖着的他,却好像忽然悟到了什么,他悟到了可以解决这一切问题的办法,大概也是唯一的办法,不是已经摆在自己面前了么?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必须很快,越快越好,他没有任何时间去浪费了。
他要用最快的时间学会剑意。
无论如何。
他也要用最快的时间弥补过错。
不计代价。
他要在最害怕的情况发生前,争取苏珊和先知的原谅。
倾尽所有。
亦无所谓。
因为这就是已经无比明确摆在他面前的,唯一的办法。
这般想着,在那反噬而来的疯狂勇敢中,星辰原本还在颤抖的目光,忽然便不再颤抖,甚至还闪耀出一丝奇怪的灵光。
同一时刻,并未意识到星辰心境已然变化,有些害怕星辰会被那突如其来的打击,给彻底压垮的南宫吟歌,抬起手来,正想要拍向星辰肩膀,并试着安慰星辰时,不曾想,星辰却忽然抬起头来看向了他,目光闪耀得有些慑人。
“师父,我想清楚了,教我剑意吧,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