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日工夫,刚回到衙内屁股还没坐热的徐秀就接到了杨廷和公的文书。微微一打量,到是个坏消息。
徐秀一笑就将这个写着令人失望消息的文书随手递给了老秀才。自顾自的品着一盏香茶,看着升腾起的水蒸气若有所思。
想罢过后,连连呸了几口茶叶末子同老秀才笑道:“成国公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算的也很远。”
听的不明,老秀才只好将手中的文书摊开查看,不过是两下翻看就合起来,揉了揉眉头道:“恐怕就是算准了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性子,成国公才会如此。”
只因十日之前无锡乡绅邹塾连同妙香院庙众状告魏国公侵占田地一事被巡按御史曾大友告上了朝廷,等到魏国公自辩的奏疏上去却没有得到朝廷的认可,反而得知了兵部给事中徐辉与锦衣卫千户屠章将南下配合巡抚艾璞,巡按御史曾大友一起调查此案。
徐秀算了算时间,也就是自己刚刚了解这个案情后没多久,成国公其实就已经动手了。
冷笑道:“这事儿赶的真够巧了。”若说世间巧合的事情,接受前先打上一个问号想一想是最好的。哪会有那么赶巧的事情一起发生呢,自己前脚找了魏国公,后脚魏国公就遇上麻烦事儿。
“无有强援,峻嶒你该如何做?”伏圣圭养气功夫很高,徐秀都未显急态,他老人家更是不会在乎。
手粘着茶水,敲了敲桌面,无所谓的道:“怕者何来,我只需以力破之。”
既然当一件事物上使出所有算计都没有办法见效的时候,就只能跟他刚一刚正面,斗一斗力气。
道:“还好这次有我那个堂哥南下,若有他的帮助,想必也能落一个好的结果,给事中啊,不论大小,也算一个援手了吧,他总不会不支持弟弟吧?”
伏圣圭点头,徐辉这人的操守秉性这么久下来他也看的明白,大是大非,善恶之念上绝对也是靠得住的。
道:“那就快点吧,再拖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徐秀深以为然,已经拖了有十几日,在这么下去,不说成国公准备妥当,或许就连吴鸿也会擦好屁股,当下道:“葛冲,进前来。”
而等来的确实葛冲懒龙带着另一个人一同进来,徐秀见那位陌生人和懒龙差不多一般大小,模样也好像有点相似,不觉疑问道:“这位是?”
懒龙鞠躬笑道:“大人,这是小人的弟弟,名叫懒虎,恳请大老爷赏口饭吃。”
听得分明,不外乎是来讨要工作混一口饭吃,徐秀心下了然,既然他提出,懒龙的面子也就不能不给,他也算是自己的半个心腹之人。就算心中已经有心,但该有的场面也需要走。
好奇道:“有什么本事?”
葛冲拱手,认真的道:“懒虎一身好功夫,可擒贼。”
懒虎上前来给徐秀倒了一杯茶,又退后练起了拳,虎虎生风,一招一式都有章法,出拳如锤,收拳如勾,右腿单鞭一条线,左腿一收马上弓。
稳步收架,一套拳耍完就得意的看着徐秀。
徐秀拍了拍手道:“既如此,就好好跟着葛班头当差。”看了看老秀才,见他点头后又道:“试用半年,只管饭。”
懒虎眉头一跳,好家伙,这知县大人怎么如此吝啬,半年都不给钱的,嘴上却笑嘻嘻道:“有劳大人开恩小的必定好好当差,吃一口公衙饭,足够了,足够了。”
徐秀有些尴尬,连忙扯开话题同懒龙道:“你这弟弟好像和你不太一样。”两人的性格到时不同。
“不是生长在一起。”懒龙只好无奈的表示。
徐秀咳嗽了一下,随手写上一纸调令,严肃的同葛冲道:“给你发牌,即刻带人去方山脚下三座驿站,将驿站内所有进出账簿通通封存带回县衙,不得有误,若有阻拦之人,直接放倒即可,锁拿公衙。”
葛冲看了一眼脚面,缓缓的说:“大人若遇弹压,坚持不住之时,是否会抛弃职下?”
这一番话说的徐秀一愣,寻思之后鼻子差点一酸,这都是些什么事啊。一个低调内敛的县衙捕头,不抱怨活累,不抱怨得罪人,求的只是县衙主官支持,不要抛弃他,在大人将来受到攻击的时候不要拿他去挡刀。
这样的人,徐秀必须给他个准确答复。
摇了摇头,坚定道:“峻嶒绝不会做这事情,将来若是这么做,我又缘何会拒绝成国公的提议?且宽心,天大的事儿有本官顶着。”
徐秀单薄身子一瞬间很是高大,懒龙心中诡异的感觉又毛了出来,连忙将视线从他那张嘴上移开,道:“葛捕头且抓紧时间,速去速回。”
葛冲冲徐秀保全道:“职下这就前去。”
见他走后,徐秀同懒龙道:“现在开始,你就是甲班捕头,我给你半个时辰收拢捕快,让他们听你的话,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然后就去吴鸿的家把他控制住。”
懒龙同懒虎对视一眼,随机点头,懒龙的不由在那边摩拳擦掌兴致勃勃。
徐秀视之不见,转向老秀才和张璁道:“吴鸿的事情必须做成铁案,这账册总有那个蛛丝马迹好去攀扯攀扯,届时就有劳先生和秉用了。”
老秀才和张璁齐声答应,都表示没有任何问题。
一连串指令发下去,徐秀起身道:“如此分开行动,则我去拜访成国公,若能好言好语的解决,自然是比明火持枪的干上一架来的好,尽尽人事而已,你们说呢?”
“老爷,我和你一起去。”徐扬的眼睛都快变成星星了,兴奋道。
“不行,你去找主簿和典史,转达一下我的决定,然后让他们出面去搜集签名,最好所有人都给我在那个纸头上签字,我要让吴鸿永世不得翻身,这种依靠自身聪明才智去吸食老百姓血液的事情,只能万幸他是县丞,若是高官宰辅,恐怕整个帝国都不用等到一□□四了。”
张璁只觉得我们家先生有学问,不愧是一甲第三的探花郎,用的典故一般人都是不晓得的,好奇的问道:“一□□四是何典?”
徐秀一时嘴快不查,只能摇头打发过去,说一百三十七年过后大明就亡了?他们不把自己当神经病也要治一个妖言惑众的罪名,道:“分头行动,代号为……净网行动!”
“喏!”
……
十二月的运河漂浮着一层薄冰,徐辉站立在船头,忍受着寒风刮脸的感觉,直视的不远处是那个风云激荡的赤壁。心中想的,到是徐秀略带沧桑负有韵味的嗓音。
按着记忆中他的曲调缓缓轻哼道:“大江东去浪千叠,趁西风驾着小舟一叶……”
屠璋盘坐在不远处,一身黑色锦衣卫工服很显精神,不离身的绣春刀此时轻轻的敲打着船木,与他打着板点。
听他哼完,才笑道:“吴中新声?”
徐辉淡淡的瞥了一眼他,不多作言语。对他的厌恶情绪经过十几天的同行也已经淡了一点。原先很是讨厌他,或者说锦衣卫东厂之流,任何文官都是不怎么待见他们的。
屠章靠坐在船杆,对他的冷漠已经习惯。从下方往上打量,正好能见着他斧劈刀削的侧脸,让人有了一点食欲,他很像自己在西北老家吃的面片子,思及美食下意识的轻轻抹了一把嘴角。
屠千户略微有点得意的道:“明耀兄,听说你那个探花弟弟在江宁县,若是想要去探望的话,本官可以当做没看见哦。”既然是公差,那么非公差以外的事情就不可以干,有这说法,不过是替你掩护,求的就是一句夸赞。
徐辉甩了甩袖子扭身回了舱室,对于徐辉来说,看望弟弟需要在乎别人的看法吗,不需要,就算你锦衣卫千户能够行方便又待如何,而且……背身着他的徐辉轻轻的哼了一下,自己就是不说,这个家伙也不会去告黑状,十几天的朝夕相处,足以让一个人了解另外一个人了。
“没意思。”屠璋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进船舱,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外面怪冷的,也跟着进去。
谁知徐辉竟然把门捎给插上了,屠璋敲门道:“徐大人,开门呐,放我进去。”
“还有几个时辰就到了,且做忍耐。”
一听可就极坏了屠璋,哀求道:“这可使不得啊明耀兄,别把我冻坏冻伤了。”
“且做忍耐。”
“使不得啊。”
“忍。休得复言。”
里面传出来一声拍桌子的声音,屠璋只好闭了嘴巴,吸溜着鼻子,暗叹自己破坏了锦衣卫的威风,落得如此下场。往日哪有这些文官嚣张的份的呀?谁敢锁锦衣卫千户的门,吓了他的狗眼!
只好一动不动靠坐墙上,默默念叨着里面那只冷淡无良的徐辉。
不觉已致金陵。
大雪风飞,徐辉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