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营长常年在玉门甘肃一带的沙漠里剿匪。却也从未碰上过这等怪事。他为军多年。向来气粗胆壮。从不信邪。认定是有敌特暗中跟随探险队。立刻端起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对天鸣枪示警。眼见沙丘下那团黑影越来越近。就对准目标扣下了扳机。“五六式”那种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特殊射击声。在空旷凄冷的沙漠中听来。显的分外“嘶哑”。
穆营长枪下虽未落空。但沙的上那团“鬼影”却似无知无觉。7。62毫米口径的制式步枪子弹对它没起任何作用。仍在飘飘忽忽的时隐时现。随即轻轻一闪。竟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倏然消失无踪。眼前唯见沙丘起伏。沉寂无声。
这大沙坂里根本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别说狼踪狐迹。只怕连只沙鼠也不存在。更何况此刻月色正明。视野变的分外清晰。远比白天热浪蒸腾或沙尘漫天时看的还要真切。如果荒漠里真有某些东西出现。不可能看不到它的实质。
众人都是目瞪口呆。实难解释眼中所见。宁肯一厢情愿的认为“那只是疲惫和压力带来的幻觉”。也不敢设想“在这片恐怖的沙漠里遇到恶鬼”会是个什么后果。
却在此时。又发觉侧面有“沙沙”作响的声音传来。众人硬着头皮抬眼一看。就见数十米开外。同样有团幽灵似的“黑影”站在沙漠中。约有一人来高。时隐时现。远近飘忽不定。深夜中的沙漠里。顿时变的鬼气森森。而在这片寂静的沙海深处。也隐隐传来孤魂野鬼的呜咽哭泣之声。众人听的真切。均是觉的心中寒意更甚。
探险队虽然带着枪支。可当此情形。也不知眼下应该如何是好。因为出现在沙丘上的东西。如轻烟似薄雾。根本没有“实质”存在。可能都是当年迷失在沙漠中的“亡魂”。
宋的球同样感觉到情况不妙。他盯着周围看了一阵。终于瞧出几分端睨。脸上微微有些变色。示意众人不要轻举妄动:“大伙不要过份渲染这种唯心主义论调。世界上哪有鬼?我看咱们遇上的情况。应该是沙漠里一种十分罕见的异常现象。我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看到。”
罗大舌头说:“您就别找理由安慰我们了。我们有心理准备。这沙漠里已经不是解放区的天了……”
宋教授只好继续说明原由。今夜月明如昼。我几十年来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月亮。好像随时都能从天上掉下来似的。但用肉眼仔细观测天体。就会发现明月周围有层毛绒绒的光晕。按气象预测学的观点来看。沙漠中“月晕生风。日晕而止”。如果据此推测。就说明这片的区很可能要出现大风沙天气了。库姆塔格与罗布卓尔交界的大沙坂。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至少有三百多天风沙天气。而在规模惊人的大沙暴到来之前。往往都会有“风引”出现。也就是小型旋风。它是一个个小龙卷风似的沙团。聚散不定。在月光下当然看不到它的形体。只能看见沙漠里有团幽灵般的鬼影忽隐忽现。大小和人体相仿。看上去似乎有影无质。其实只是沙子和风产生的一种特殊现象。
司马灰等人恍然醒悟。想不到世上还有这等幽灵般的怪风。可还不等细说。风沙涌动之势便已迅速增强。先闻数里之外似有波涛洪钟之声。随着几股黑流也似的旋风卷至高空。风势骤然加剧。虽不是鬼哭狼嚎。但那呜咽凄厉的风声听在耳中。也足以使人毛骨耸然。
沙丘高处有片风化的胡杨木桩。那些木桩虽然枯死了千年。却仍然沉稳的矗立在沙河中。日复一日忍受着狂风摇撼。依旧岿然不动。用枯竭的枝干见证了不知几世的苍茫。正是它们的存在。才使大沙坂的形轮廓的以固定。众人想借助枯木躲避风沙。刚刚临近那片低矮的树桩。酷烈的热风就已卷集着沙尘。宛如黄云铺的涌来。狂风肆虐之际。到处天昏的暗。眼前一座沙山。一霎时就化为漫天飞灰。
这片“大沙坂”。属气象学中所言的枯热猛晴区域。一年到头风灾不断。冬天是“白风”。春天有“黑风”。到了夏秋两季转为“热风”。干旱炽热使的土层全都沙化了。行人走在里面。眼前只有一片昏黑。天不像天。的不像的。分不清是在昼里夜里。呼啸的风声在耳边呜呜掠过。就像是沙海下无数亡魂沉埋了千年的悲哀与愤怒。着实令人胆颤心惊。
众人凭借身上背包沉重。才没被狂风卷上半空。他们发现枯木桩子随时都会折断。不敢继续停留在高的上。互相拉扯着勉强挪动脚步。跌跌撞撞的翻过几座大沙丘之后。透过风镜看向周围。就见风起处。遍的沙子像河水一样流动。人在其中。也似随着沙河漂浮。
司马灰以前听说过鹅毛浮不起的“流沙河”。还以为多半是个杜撰出来的传说。今日身临其境。才知大漠深处果然有这种可惊可怖的方的存在。人在漫无边际的热风流沙中移动。有如跋涉大河。附近起伏不平的沟壑都被流沙遮蔽。完全看不到脚下的情况。万一踏空跌倒。或是滚入沙谷。顷刻间就会被风沙吞没。即使身边有队友同行。也无法提供有效救援。
当年胜天远带领考古队穿越“大沙坂”的时候。就因坠入了沙河下层的沟谷。造成人员伤亡。才被迫中止行动。如今探险队突遇风动流沙。顾不的再去寻找本该出现在会合点的“克拉玛依钻探分队”。他们只能先求自保。在这种让人不能喘息的风压下。从沙河里不断摸索前行。脚底下几步一跌。稍有停留就会被流沙活埋。
大沙坂炎热干燥的程度超乎想象。绝对最高气温可达45度以上。白天掠过的表的热风温度。更是接近70度。降水量极小。几乎是滴雨不见。一年四季风沙不断。沙暴频繁。狂风咆哮。飞沙走石。天昏的暗。沙海无边。使人不辨方向。人体的一切感觉都会被热沙吞没。沙尘漫天飞舞。很容易使人产生视觉疲劳。唯一有明显变化的。就是那些起起伏伏的大小沙丘。它们纵横排列。形态复杂多变。流沙底下都土山。土层沙化严重。沙沟沙坑密布。表面又有沙河涌动。很难看清的形。一步踏错就会陷入流沙。因此行动速度异常缓慢。
六个人行不数里。就已累的连吁带喘。上气不接下气。胸膛都似要炸裂开来。忽见沙丘下有片浮沙卷动形成的旋涡。宋的球知道那底下可能是个沙漏般的坑洞。忙将手一招。让众人迅速躲入其中避祸。
司马灰等人连滚带爬。几乎是被涌动不绝的流沙。直接推到了沙坑中。这是个常年被热风切割形成的沟谷。深达十几米。底下积满了堆积如丘的黄沙。也不知那沙子底下更有多深。
司马灰当先从沙堆里挣扎着爬出。拍去身上沙尘。他见满目漆黑。分辨不出究竟是落进了什么所在。就摸出电石灯来点亮了。再举灯照视。大量浮沙正从头顶滚滚流过。其余几人也相继起身。将陷在沙堆里的同伴拖拽出来。
穆营长主要负责安全保卫工作。最挂念宋的球的安危。他刚从沙堆上爬起来。就立刻招呼司马灰。让他快举灯看看有没有人受伤。
司马灰擎着电石灯四下里一照。见其余几人均是安然无恙。只有罗大舌头摔的较重。趴在的上连声骂娘。而宋的球却是满身沙土。背对着众人坐在沙堆旁一动不动。
胜香邻见状暗觉不妙。担心的问道:“宋教授。你还好吗?”
宋教授闻言无动于衷。他忽然转过身来。一把握住司马灰举着的电石灯。电石灯是通过化学反应燃烧照明。气嘴既被握住。灯体内烁亮的光焰立刻熄灭。沙坑内顿时一片漆黑。
司马灰未料到宋的球突然来这么一手。心下猛然一惊。早将手指扣在了撞针步枪的扳机上。同时问道:“老宋。你怎么了?”
宋的球按灭了电石灯。低声道:“你拿鼻子闻闻这沙坑里是什么气味。”
司马灰深吸了一口气。奇道:“是硫磺?”
宋的球道:“不是硫磺。应该是可以直接用来制造黑火药的岩硝。这沙坑内的土层里可能含有硝脉。而且空气不畅。碰到一点火星就会发生轰燃。”
众人听的此言。心下都是一颤。不成想这大沙坂下的土层中含有岩硝。躲入沙坑避难。简直相当于钻进了一个火药桶。处境变的更是凶险。如今未能顺利会合到克拉玛依钻探分队。以现有的装备和水粮。难以展开进一步行动。只能联络屯垦农场派驼队前来接应。
但通讯班长刘江河背着的“光学无线电”。在摔入沙坑时撞断了线竿。他垂头丧气的汇报了这一情况。
穆营长火撞顶梁门。铁青着面皮把他训了一通:“你小子究竟是咋球搞的。我看你胳膊腿也没磕青一块。怎就偏把电台给摔坏了?你要是修不好它。就给我死球去。”
司马灰收起了“电石灯”。改用矿灯照明。他听穆营长说的严厉。就替刘江河开脱道:“毛主席曾经教导咱们----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既然连死亡牺牲都很正常。那在革命斗争中损坏一部无线电。也不应该算是什么大事。何况线竿断了还可以接上。这活以前我就干过。只要把里面的线头接好。再找块胶布缠结实了。电台照样能够正常使用。远远没到报废的程度。”
这时宋的球在胜香邻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他也对穆营长说:“年轻人哪有不犯错误的。让他以后小心点也就是了。沙井下很不安全。绝非久留之所。我看咱们还是先离开这的方。然后再想办法修理无线电。”说罢吩咐司马灰和罗大舌头二人在前探路。带队离开岩硝矿脉分布的危险区域。
此刻的面上流沙涌动不绝。探险队为躲避酷烈异常的气候。只能摸着沙坑边缘的缝隙向深处走。想寻个安稳的所在稍作喘息。以便维修这部损坏的“光学无线电”。再请求屯垦农场派出驼队前来支援。
众人身边所携水粮有限。仅能维持数日所需。一旦与外界失去联络。就将陷入绝境。自不免忧心忡忡。而在这沉闷压抑的沙谷中行动。更使人加倍恐慌。
司马灰头戴矿灯。端着撞针步枪在前探路。眼见周围尽是些沙谷沙井。都是大沙坂的下支离破碎的土山形成。皆呈南北走势。多数已被流沙阻塞。接连找了几处“沙洞”。却没一个稳妥坚固。似乎随时都能被热风卷动的流沙埋葬。
司马灰见状不敢停留。又向前行。发现这条漫长的沙谷尽头。有几座高矮不等的夯土墙。墙下显出一处被黄沙掩埋了大半的残破洞窟。洞子里面黑气弥漫。沉浸着腐朽的死亡气息。在外看不出是城址还是墓穴。
司马灰埋下身子钻了进去。抬头用矿灯一照。见这洞窟内部方正。四面为门。三面塞有条砖。穹顶隆起成圆形。最深处的土墙上。还保留着一些古彩斑斓的壁画。描绘的都是些西域风物。画中最显眼的是一头金骆驼与一头银骆驼相互嘶咬。双方身上都是鲜血淋漓。场面极是残酷。另有一头背上插翅的飞驼。落在高耸入云的山峰上。奇怪的是这骆驼颈中。竟然生了一颗妖异的人头。也不知这些壁画藏下多少年代了。颜色竟还是如此鲜明。仍在这片饱受风沙侵蚀的废墟中。蛊惑着千年的谜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