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你算说对了,当了公公,在儿媳跟前说话,就不能不过脑子的信口胡说,毕竟那不是咱身上掉下的肉,哪能像跟自己的孩子那样,张口就骂,举手就打。再以后,你就是再看不惯杰敏,也不能当着儿媳妇的面骂儿子,一个是儿媳不愿意听你骂她男人,二是儿子在媳妇跟前没有面子。儿媳有错有婆婆管,你这个当公公的就不要乱插嘴,一旦说的不好,撕破了脸,那就没法在一起过日子了。嗨,这有了儿媳,你呀,我还真怕你这臭脾气一上来,不管天娘老子的乱发一通,不说了,我怎么听玉淑哭得不轻,我得赶紧过去。”颜轩紧着下炕,拖拉着鞋就往玉淑的房间跑。
喻晋阳被妻子一顿批,自己也觉得说话没动脑子,一阵后悔,心想,家里有了儿媳妇,这饭可以多吃,可这话可不能多说,谁知哪句话就能伤害到人家?我又是个说话特别随意有话憋不住的人,这突然叫我说话都要过脑子,嗨,真难为死我了,这公公还真不好当啊。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杰敏也没去考大学,继续干他的木匠,王玉淑心也踏实了,不用提心吊胆的怕给她另找对象,虽然干家务活累些,可累也快乐着。
通过这件事,喻晋阳从此很少说玉淑的不是。
可是他这脾气,实在难改呀,稍不如意,把控不住,对孩子还是张口就骂,成天板着脸,很少有笑模样。
这也可能是喻晋阳还没有找到,怎样才能做一个刚柔并济好父亲的感觉。慢慢来吧,毕竟孩子都大了,经常对他们发脾气,再用棍棒谩骂粗暴的教育方法,很可能达不到好的效果,还会疏远了家人之间的感情,真的伤不起呀。
一年又一年过得真快,喻杰敏在基地干了五六年,级别涨到了五点六级,工资拿的不低,在内外场能独当一面,也算是个大工匠,可他还是个合同工。
喻杰敏每当想起这不如意的事,心里是又着急又憋气。
这期间又不敢跟王玉淑把婚事办了,他怕呀,怕一旦单位有了转正指标,把已婚的排除在外,那这几年的等、靠和百般努力的积极表现,就会付之东流,到那时,杰敏就是拿石头打天,捶胸顿足,再怎么后悔也来不及了。
终于有一天,那是一九七八年的腊月,在基地大院传出要转一批技术高、表现好的合同技工为军工,等喻杰敏知道这事儿,已是私下里传了好几天。
有了这大好的机会,基地各部、处的合同工,使出浑身解数,白天上班,晚上提着礼品频繁的出入基地大院,找关系,走后门,都想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一步成为正式工,这可是他们梦寐以求,关系到一生的命运选择。
说句难听的,对这些苦熬了多少年,就是为了奔转正这条路来的,平时什么都会舍得,在这节骨眼上,转正的指标是不会轻言让人的。喻杰敏心动了,而且不是一般的心动。
他平时跟处里的处长和助理员很少亲近来往,连话都说不上,更别说找人家帮忙。
杰敏回家跟喻晋阳一说,他爹高兴了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杰敏,你转正这事儿,我梳理了一下,还真找不到能帮忙说上话的人,你看你自己在基地工作了这么多年,真的就找不到一个能帮上忙的人?实在不行,你从家里提上些山东的土特产,到你们处长家里走一趟,探探口风,心里也有个数,看能不能帮上忙。不管怎么说咱努力了,成与不成那就看天意吧。”
听他爹这么一说,杰敏顿时直摆手打怵的说道:“哎呀爹,你可不知道处里王处长,他可是个骑着毛驴走过草地的老革命,那脸成天扳的老是阴天,比你的都难看,脾气大,张口就教训人,别说跟他说话,就是处里的人从他身边路过,都像是老鼠躲猫似得,赶紧溜掉。他要不是自傲称大,说话办事太直了,像他同样老资格的战友,大都当上了副司令和部长。算了,还是算了,我可没有那胆到他家去送礼说情,要是人家把我推出来,我这脸往哪放啊?命八尺难求一丈,命中有你,跑也跑不掉,咱们就老实等着吧。”
“屁话,**的杰敏都说些什么屁话?什么命啊、八尺啊一丈的,社会上什么事不是事在人为?你不努力,天上能掉馅饼啊?就是天上真的掉下馅饼,你也抢不过狗。我就不信,你到处长家里,他们能把你吃了哇?清官还不打送礼的,你要是去,说明咱们努力了,你不去,那就是你自己首先放弃。说到脸面,你那脸面能值几个钱,要是什么事儿都顾忌脸面,那你以后连门都不要出,干脆把脸放在家里算了,省的出门别人说三道四,脸上挂不住。”
喻晋阳越说越气:“**的要是我喻晋阳的儿子,你今天晚上就大胆的到处长家里去,我不相信我的儿子就这么没出息。去吧,我始终看好你,你准能行,你可别叫我瞧不起你,就看你的了。”
晋阳连批带损,刺激加打气做儿子的思想工作,就是想把喻杰敏推着走出求人办事的第一步,叫儿子知道世上无难事,就看你是否有心。
喻杰敏被他爹逼的实在没法子,硬着头皮,背上颜轩给他准备的二斤花生米,三斤熟地瓜干儿的黄书包,骑上自行车,迎着深冬的寒风,奔向基地大院。
杰敏来到处长大楼,一想到王处长那张老是阴天的脸,心里就打鼓,踌躇不前的在楼下转来转去,就是跨不出进大楼的这一步。
杰敏思来想去,还是到晏副处长家里去心里踏实点,毕竟晏副处长是个老牌大学生,平时说话待人和蔼,自己在工地上跟他说过几次话,还算说得来,不至于给自己难堪。
晏副处长就住在楼梯口的一楼,喻杰敏站在门前,几次伸手想敲门,心中胆怯,好像手有千斤重,举起来又放下,把孩子难为的就是下不去手,这门难进那。
犹豫了半天,又怕住在三楼的王处长下楼看见,他壮着胆子一咬牙,猛的举起右手,对着门就要......,嗨,最终还是轻轻的敲了两下门。
等了一会儿,侧耳细听,屋内没有动静,他加重手力又敲了两下,只听屋内踢踏走路声,接着传出一个甜润的女人声音问道:“谁呀?等会儿就来。”
一声门响,从半开着的门缝里,一个小巧玲珑的女人出现在门口,她上下打量着喻杰敏,抿嘴笑着问道:“你是......,你找谁呀?”
喻杰敏红着脸,腼腆的脸上挂着尴尬的笑,他嗫吁着低声问道:“阿姨,你好,这是晏处长家吗?”
站在门内的女人一听喻杰敏称呼她‘阿姨’,脸上一红,忙接口朝屋里喊道:“老晏,找你的,你快出来呀。”
晏副处长从屋里穿着拖鞋出来,从半开的门,透过他女人的肩膀探出头,一看是喻杰敏背了个黄书包站在门口,他面无表情地问道:“小喻,怎么是你呀,你找我有事吗?”
他女人看老晏认识,就把门打开,热情的叫杰敏进屋。
喻杰敏跟在晏副处长的身后,进了书房兼会客室的房间,晏副处长一腚坐在沙发上,然后手一摆,示意杰敏坐下。
杰敏半侧着身坐在沙发的边缘上,把肩上背的书包扭抱进怀里。
这时,晏副处长从烟盒里抽出一支中华烟点上,又把中华烟往杰敏跟前的茶几上一推,顺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意的说到:“你抽烟吗?想抽就抽吧。”
喻杰敏语无伦次的忙说:“晏处长,我、我我不抽烟,你抽你抽。”
杰敏有生以来,哪到过这么大的官家串门?他如坐针毡的塑在那里,紧张的内衣都湿透了,脸上的汗直往下流,半天不知说什么,倒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晏副处长的爱人端着一杯茶,笑脸递给喻杰敏,杰敏受宠若惊的赶紧从沙发上站起身,伸手一边接茶,一边点头连说“谢谢,谢谢阿姨”。
老晏嘴里正喝进一口茶,一听喻杰敏叫他爱人‘阿姨’,他乐的一下没憋住,把嘴里还没咽下的茶水‘噗’的笑喷了出来。
老晏擦了擦嘴上的水渍,笑着说:“哈哈,小崔,你这几年发展的不错嘛,别的不说,这辈分儿倒一路高涨,行,孺子可教,哈哈哈。”
“老晏,你当着客人的面胡说什么呀?还不是托你的福,我的辈分才上去的?再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什么孺子可教,你开这玩笑可一点不好笑,你还在那自娱自乐,我倒觉得你好笑,呵呵呵。”晏副处长的爱人小崔娇笑着回敬了老晏几句。
然后又笑着对喻杰敏说:“你坐,坐下喝茶,我们家老晏就是这么愿意拿我开心,你可别见外啊?”
喻杰敏听这夫妻俩说笑,他自进门,就没敢正眼看小崔,这时他不好意思的微抬眼睑,偷扫了晏副处长的爱人一眼,顿时眼前一亮。
小崔在屋里柔和的灯光下,白皙的瓜子脸,衬托出匀称别致的五官。娇小玲珑的身材,穿着紧身的大红细线毛衣,勾勒出轮廓清晰的线条,打眼一看也就三十出头,这哪像是晏副处长的爱人?说是他的女儿谁都会相信。
不过小崔真的比晏副处长小五岁,她本身是苏州人,生活在养人的南方,加上会梳洗打扮身材好,说话软绵绵,更显得年轻俊俏。
喻杰敏回头看了一眼晏副处长,虽然他浓眉大眼,五官端正,可他不到四十的年纪,微驼着背,看起来给人一种年过半百的感觉。这对夫妻,说是‘男才女貌’,倒确切的很。
杰敏坐在沙发上,双肘夹住书包,两手捧着茶杯,呆坐着一时无语。
晏副处长说笑完,脸色也不那么严肃了,他扭身调侃的对喻杰敏说道:“小喻,你今天到我家,不是单纯是来看阿姨的吧?哈哈哈,有什么事你就说,不要有顾虑,你虽然不是军人,可你在基地也呆了六七年,你也知道军人作风,有什么说什么,干脆利落,说吧。”
喻杰敏听晏副处长这么直率的问他,也就没有再扭捏,壮着胆子说道:“晏处长,我、咳、咳,我是想叫你帮忙,看能不能把我转正,咳咳咳,嘿嘿,这、这是我们老家的土特产,嘿嘿,给、带给你尝尝,嘿嘿。”
杰敏不知怎么表达他来的准确意思,故作干咳的‘嘿嘿’着,词不达意的说完,就眼巴巴的盯着晏副处长,也不知自己说明白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