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家的家规很严,你要是把家里的活干的不好,嗨嗨,不管家里来不来客人,而且是越有外人在,喻晋阳就越来劲儿,张口就骂,骂的难听,骂的叫你抬不起头,休假一天,把你累的连腰都直不起来。
喻杰敏在家里干的活儿少,也就犯错少,挨骂的次数也相对少些,就这样,杰敏也看不惯他爹的家长作风,他百思不得其解,他爹现在的脾气怎么变得这么古怪?三句话不来,张口就骂,骂不了三句举手就打,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家里的孩子吓得个个就像小鸡仔,大声不敢吭,走路溜边走,要想说句话,先得看看喻晋阳脸上的表情,‘晴天’才敢说,要是‘阴天’,赶紧把嘴闭上。
这个谜直到有一天孙润武到家串门,他说了一番话,杰敏心里一琢磨,有点意思,他爹的脾气变得古怪,与他们这一家子进城大有关系。
这一天,晋阳正在家破口大骂杰恒,就为了小儿子星期天跟朋友约好要办点事没回家,第二天回家一进门,就遭来喻晋阳没由头儿的一顿臭骂。
刚好孙润武推门进来,他看着杰恒低头站在炕前,被炕上坐着的他爹骂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孙润武把杰恒推到南屋,回头脱鞋上了炕,盘腿坐下,笑着问道:“晋阳哥,你这又是哪根筋不对了,发这么大的脾气?你看你家就住临街,你在家爹娘祖宗的一顿臭骂,这巷道里来回路过的人,走到你家门口都转头往家里看,你说杰恒到底犯了多大的错,值得你发这么大的火?你这都五十岁的人了,家里骂翻天,就不怕邻居和过路的笑话你呀?再说孩子都这么大了,就是孩子真的做错了事,说两句就过去了,哪还用得着这么小题大做,我看那,嗨嗨......。”
孙润武话音一顿,看了颜轩一眼,又对喻晋阳说:“不是我说你晋阳哥,你这脾气,哼哼,都是把你惯得。一是你自己惯自己,这近二十年,你一个人生活惯了,回到家里天老大你老二,说躺就躺,想仰就仰着,你放的东西,你要是不动,什么时候都在那里,想用伸手就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有烦心的事儿。二是俺嫂和孩子把你惯的,每年你回老家,好吃好喝的随你意,始终都把你当客伺候着,孩子一年不见你这当爹的一面,回家这几天,你就是再怎么发脾气,家里的人都忍让着你,你习以为常,老子天下第一,没人敢说个不字。三是你把嫂子和孩子的户口都弄进了城,还安排了工作,大功一件,自觉了不起,吹胡子瞪眼,家里人觉得你对他们有恩,敢怒不敢言,都让着惯着你。再是家里突然多出这么多人,天天吵吵嚷嚷乱糟糟,你独行惯了,看不上这个,又瞧不上那个,总觉得他们做的跟你所要求差的太远,横挑鼻子竖挑眼,就连最当你意的杰敏,你都看不惯。”
说着,孙润武‘嗨嗨’一笑:“哼,晋阳哥,你别拿眼瞪我,我说的这些话不对?哼哼,实际都说到了你的痛处,就是一个字‘惯、惯、惯’,把你惯的。”
孙润武说完,又对颜轩说到:“晋阳嫂,你说我说的在不在理?说到家就是你把晋阳哥惯得。”
颜轩笑眯眯的看着孙润武,不置可否的说了句:“兄弟,你说的太对了,就是俺娘几个把他惯得。”
喻晋阳听孙润武越说越来劲,当着家里和孩子的面,‘惯’子连说了好几个,脸上挂不住,面色不断的转换。
经老孙这么一说,他心里觉得,自己老是发脾气,可能也就是这么回事。
不能在家人面前失了面子,晋阳佯装生气地朝孙润武轻捣了一拳,骂道:“他妈的你这个孙猴子,快闭上你那张臭嘴,张口就胡咧咧,你知道个屁,要坐就坐,不坐就快滚,你以为你还是个什么好玩儿意吗?还舔着脸说我,你就不怕我揭你的短啊?”
孙润武嬉皮一笑:“哎,晋阳哥,你还真赶不走我,你弟妹今天到我大闺女家去了,我这掉了饭票,是特意来蹭饭吃的。”
他转身冲颜轩说道:“嫂子,你不要见外,劳驾你给俺哥俩弄点下酒的小菜,我陪着晋阳哥喝两口,给他败败火,再上上课,省的叫他成天没事找事的发脾气,嘿嘿,快点动手啊嫂子?”
哈哈,还有这么脸皮厚的,到人家家里蹭饭吃,点菜要酒喝,到头来还说主人不要见外,还真把自己不当外人,实在的到家了。
说起孙润武,自从到了运输单位跟着师傅当学徒,出徒后就自己跑单车,经常到草地拉牛羊,有时回来给喻晋阳送来羊头牛肚,来往的还算热乎。
俩人都有点‘二虎劲儿’,说起话来不分里外,见面就吵,吵完就好,一时不见还想的慌,声高声低的也就不太计较了。
后来,孙润武调到市委机关总工会给领导开车,在社会上认识了几个有用的人,喻晋阳有时求他拉个线、找找人办点事,或是俩人没事时开上他的吉普车,到乡下收个鸡蛋买个鸡,一来二去的倒也走的活络。
喻晋阳有时帮孙润武买些市面上紧俏商品,你吃我一口,我喝你一斤,时间长了,又都是老乡,谁也不在乎。
喻晋阳自从孙润武那次把他毫不留情面的狠狠数落了一顿,晋阳的古怪脾气稍微收敛了一点,可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在家里对孩子,有时管控不住自己的情绪,动不动没来由的就发一通火,经常弄得全家人吃不下饭去,憋着气睡觉。嗨,还是‘年轻’气盛火气旺,等年纪再大一些,受的‘岁月磨练’再多一些,晋阳的脾气会小一些,对家庭和孩子会更好一些吧。
古话说:“严师出高徒,棍棒出孝子’。但愿喻家的孩子不要计较父母的对与错,哪怕老人脾气有点倔,哪怕方法有些过,哪怕有一万个错、错、错,但他们‘望子成龙’,愿子女都能过上好日子那颗炽热的心,每时每刻都不敢松懈。
当做儿女的已成家立业,年老父母退休在家,他们不图别的,就想经常能看到儿女,想知道他们过的好吗?他们想子女,想的晚上都睡不着觉,慈祥的父母,时刻都放不下关切子女的那颗心,而这时的子女又在哪里?
父母的翘盼,不是多给点钱,就能熨平父母那颗牵挂子女的心。父母不渴求‘羔羊跪乳,乌鸦反哺’,他们要的是什么?要的是那颗孝心在,要的是儿女能经常带上家人孩子常回家看看。
人到不带礼,父母不计较,钱到不见人,老人会失望。
只要常在老人身边说说笑笑,就不会叫辛苦一生的父母,做一对遥望窗外明月光,渴盼子女不见影的空巢老人。
父母的心,手里的针,扎在哪个儿女的身上都心疼。
喻晋阳虽然脾气暴躁,可是每次对孩子发完脾气都后悔,有时夜里偷偷的落泪,恨自己这是怎么了?可他那大小事都为子女着想又躁动、又火热的心,时刻没闲着。
一九七七年十月十二日这天,喻杰敏刚下班回家,喻晋阳就把儿子叫着上炕坐下,语重心长的说:“杰敏,今天我在单位看报纸,国家又恢复了高考,你不去考考看看?要是一旦考上,你就不用再干木匠了,反正话我是给你说到了,考不考随你,自己拿主意吧。”
喻杰敏听他爹这么一说,半天没吱声。心想,这木匠干得好好的,现在已经是五级工,也算是高工码,每月发的工资加上加班费,比县团级拿的工资还高,这突然扔下不干了去上学,还真有点心疼舍不得。
再说还没跟玉淑正式结婚,要是自己真的考上大学,玉淑怎么办?她肯定会有想法的。
杰敏深思了一会儿,然后咧嘴笑着对晋阳说:“爹,你真舍得我放下这么高的工资去上学呀?嘿嘿,我才不信呢,我看拉倒吧,我还是把这木匠一直干下去,能月月领上一沓沓的票子,这才是最实惠的。”
喻晋阳没想到儿子这么想得开,以前天天喊着要继续上学,可这真来了机会,他又放弃了。他摇着头看着儿子,这时玉淑从厨房端饭出来,他一下醒悟过来,嘴一瘪,等玉淑转身又进了厨房,晋阳招手把杰敏叫到跟前,小声的问道:“杰敏你是不是舍不得玉淑才不考大学?你呀你啊,就这点小心眼,也太没出息了。”
吃完饭,杰敏和杰恒到离家六、七十米的煤房搬煤砖,喻晋阳在家趁机对玉淑说:“哎,玉淑我跟你商量点事儿,最近国家恢复了高考,我想叫杰敏去考学,要是他考上了,到时还真不好说你们俩的婚事能不能成,我看不如我再另给你找个对象,这样杰敏也能安心的上学,你看行吗?”
王玉淑一听喻晋阳这么一说,心里凉了半截,难言的苦楚不免一阵委屈,眼泪簌簌的滚了出来,她含泪轻声对喻晋阳说:“爸,要是这样的话,我就不用你操心了,杰敏上他的大学,我不会给他添烦恼,我还是回老家吧。”
玉淑说着眼泪狂涌而出,手捂住嘴,尽量不叫哭出声来,急转身进了她那小屋,趴在床上用被蒙住头,心想,这是喻家不要我了,我可怎么办哪?‘呜呜呜’,肩膀急剧的抽动,真想放大声地哭出来,可还是要压抑着自己,嘴里一遍遍的悲声念叨着“妈呀,我可怎么办呐,怎么办呐。”
贺颜轩一看玉淑哭着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她不满的瞅了一眼丈夫,埋怨的说道:“我说你这个人呐,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是一点事儿不会办,刚才我听你和杰敏说的话,儿子就没那意思要去考大学,杰敏就算是要去考,能不能考上还不知道,你这当公公的不跟儿子商量,就猴急的对儿媳说,给人家另找对象,你说要是玉淑当真,一时想不开,闹出个好歹来,咱可怎么跟人家爹妈交代呀。”
说到这里,颜轩生气的接着说道:“平时看你说话办事识大体,啧啧,就今天这件事,你这个当公公的,还真是差的太远,都臭到家了,我见过办事不过脑子的,可还没听说过,竟有你这样说话不过脑子的公公。嗨,我还是赶紧过去劝劝玉淑,可别叫人家孩子真的想不开,到时就晚了。”颜轩边说边下炕。
喻晋阳一把拉住颜轩,悄声说道:“你这个人,我就那么一说,玉淑不同意那就拉倒呗,这不是我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吗?还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好、好,你去跟玉淑说,就说我是开玩笑,叫她不要往心里去,权当没有这回事儿,这总行了吧?哼,就你们女人事多,我这当公公的还不能随便说话了,真是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