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宁四年五月初六,诸事皆宜。
连老天爷也在这天锦上添花,只见,朝阳初升,云蒸霞蔚,其道大光,万物同尘,整个人世间皆是一片暖色。
一大早,椒房殿便已恢复了生机。虽然还有逝去的哀伤,但新生命的诞生为整座宫殿增添了一抹喜气,连花园里的喜鹊也在高歌,对新生命的到来以示祝贺。
正殿厢房内,郭皇后一夜好眠,此时正温情脉脉的凝视着孩子。孩子睁着黑漆漆、水亮亮的眸子,看得她心都化了。
但对于另一个当事人姜蝉就不是那么美好了。虽然已经修行入门,但其能力也还是不足以改变人世间的生长规律。所以睁着眼有什么用,睁着也看不清,万幸听力还不错,知道自己投胎技能满点,父母也算双全,至于其它的,等以后再看吧。
郭皇后用过早膳,小公主也被喂过奶,正在母女互动的时刻,郭皇后身边的得力助手郭嬷嬷来报:“刚刚皇上身边的明公公送来了公主册封旨意和金册,还说皇上早朝后会过来看望娘娘。而且前朝那边,也会宣下小公子承袭大将军职位的旨意。另外上次惊扰到皇后的人也已被皇上处置惩罚过了。”
郭皇后听后无甚表情,直接抬手道:“圣旨给我看看。”
郭嬷嬷双手递上圣旨,随后便无声地退在一边静候。
郭皇后斜倚靠背,徐徐将圣旨展开,只见里面写道:“诏曰:桃李发咏,云日连辉。礼秩克柔,肃雍载美。筑馆大国,建号名邦。乃躅通规,用光懿范。咨尔九女姜蝉,中宫嫡出。金枝宠爱,玉质辉奇。蕴异体和,含章挺秀。是用册命尔为瑞和公主,位同亲王,锡之金册。克树于令仪,永膺多福。宜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主者施行。钦哉。”
看罢,郭皇后哂然一笑,道:“他这次倒是大方了,也是,郭家的两条人命还欠着呢!毕竟得给天下看看他那虚伪的贤德,这些无关大权的东西换取他更加稳固的帝位,有什么给不出的呢!”
发现周边侍从皆担心的望着她,她不禁莞尔:“不过是发发牢骚而已,你们不用担心。在他们上战场的那一天,我和母亲就做好了这种准备,何况现在我还有小公主要抚养,家里的小弟、母亲也须得我照拂,我怎么也得好好的。”
周边人皆松了一口气,看见郭皇后挥手示意她们离开,便一一屏声退去。
郭皇后望着又进入睡眠的孩子,小声呢喃道:“我的孩子自然是最好的,瑞和这个封号不错,蝉这个名也不错,以后啊,你就是母后的小阿蝉了!我的小阿蝉一定要快快乐乐地成长,不要生活在这个污渍遍地的围墙里,母后会为我们小阿蝉安排好一切的。”边说,她还边伸手轻轻点了点姜蝉的小鼻子。
似乎想起了什么,她伸手拉铃,对进来的小宫女道:“去叫赖嬷嬷进来。”
片刻功夫,赖嬷嬷便到了内室,行礼后问道:“娘娘有何事吩咐?”
“赖嬷嬷,我准备带着孩子出宫修养。我身体的实际情况我们都清楚,虽然我们设法瞒过了太医,但也不过是仗着彼此心知肚明而已。一直呆在这里,难保不会遇到敌对的人,到时候被揭穿,就算能圆过去,他们的戒备也一定会加深。”
“再者,深宫纷争不断,我们无法给小公主一个安稳的成长环境,倒不如借此机会退出去,留下她们自己挣。有前朝牵制着,贵妃再如何也不过是在后宫里作福作威而已,总不会叫她骑到我头上的。”
“我需要你代我去抚慰大将军府,顺便告诉母亲,待她们扶灵回老家,度过孝期后,直接到绿水行宫与我同住,然后我们在那里一直待到合适的时机再回宫,至于皇上那里,我会说通的。”
赖嬷嬷自是退下完成任务不说。
郭皇后那是恨不得眼都不带眨的一直盯着孩子。谁叫孩子真的是一天一个样呢!对于郭皇后来说,小公主就是她的命,她生怕一个错眼就错过了孩子某一瞬间的变化。
再加上姜蝉这世的容貌格外的钟灵毓秀,分外讨人喜爱,也不光郭皇后如此,整个椒房殿,谁不是把她当成眼珠子、心尖子疼着呢!
那肉嘟嘟脸蛋儿,那新月似的弯眉,那点如漆墨的眼睛,那不时蠕动的樱桃小嘴,那一节一节莲藕似的胳臂,那浑身雪白、肤如凝脂的肌肤,一切都恰恰长成了人们心底所钟爱的模样,但凡见过的人都只能感慨一句“世间怎会有如此可心的小宝贝呢!”
在他人眼里有多美多可爱姜蝉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本尊很崩溃就是了。
光是克服每天吃奶这一道程序她就已经很伤心了,毕竟作为一名华夏吃货,舌尖品尝过的美味佳肴何其丰富,而现在却只能吞咽这寡淡味腥的奶水,这简直就是人生不能承受之痛。
更何况还要面临尿床的尴尬,犹记得第一次尿床过后,她简直生无可恋。所以生而有慧也是有苦头要吃的,毕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时间就这样在她的挣扎与妥协中缓缓流逝,不能不赞同“常有拂心之事,才是进德修行的砥石”这句话的真实性,看看现在的她,多淡定。
因为瑞和公主外家正处于孝期,所以洗三和满月都没有大办,仅仅请了皇帝和主要宗室人员前来观礼。所有人都默契的准备等公主百日的时候大办一场。
郭皇后出双月子这天,很是狠狠地洗刷了一翻,沐浴出来的瞬间感觉自己起码轻了十斤。她让手巧的丫头给她画了一个气色不佳、病容明显的妆,穿着比较素淡的日常衣裙,斜躺在榻上,将孩子拢在身边,轻轻逗弄。
与她所料不差,果然有太监传谕皇上午时要过来用膳。
时间流逝很快,午时将近。周皇没让人通报,径直走入室内,看到皇后正在逗弄孩子,便咳嗽示意。
郭皇后听见声音,转头望去,见是皇上,便准备起身行礼。周皇连忙止住,道:“梓潼不必多礼,你我夫妻,何必如此。”
郭皇后垂眸道:“谢皇上体恤,妾身这身子是越发不中用了。”
周皇这才细看她神色,发现她一身病容,眉头紧蹙,看着孩子虽是温情脉脉,可也伴着几分哀意。
周皇顿时安慰道:“养着那么多太医呢,你放宽心胸,不会有事的。”
“皇上不必安慰妾身,身体如何是瞒不过自己的,能在这个年纪得了公主便已是天大福分,不能苛求更多了。只是公主还这么小,妾身实在是舍不得啊!”郭皇后说着便哽咽起来。
“妾身身子不行了,精力也越发不济了,宫务这块恐怕也没法再管理,先前禁足期间,三妃管得挺好的,您就让她们继续管着吧。”
她用手轻抚着小公主的脸蛋儿,轻声道:“妾身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陪伴公主长大了。只是在宫里面,再如何说不管事儿,事儿来了,总还是要操持的。想要清清静静的修养根本不现实,而且这样也不利于三妃对宫务的管理。”
“所以妾身想跟皇上求个恩典,妾身想带着公主到绿水行宫去修养。那边人烟稀少,清静自然,是个修养的好地方。而且护国寺就在旁边的青山上,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空闲时候,妾身还可以去给大周、皇上和公主祈祈福。”
“请皇上看在妾身一片慈母之心的份儿上,同意了吧?”郭皇后用透着哀意的口吻祈求到。
周皇安抚地拍着她的背脊,神色却一片平静,想想前朝后宫的形势,再看她凝视着孩子的样子,终于吐出一个“好”字。
郭皇后猛地抬起头,满面泪水曝光在天光下。她双手紧握住周皇的手,哽咽道:“谢皇上恩典!待公主百日后,妾身便启程。只是不能在宫中照顾皇上了,您自己一切珍重。”
周皇顺势坐下,一边安慰她一边揽着她看小公主的睡颜,讨论着小公主的容貌像谁。一时间房内温情脉脉,一家三口便在这相当和谐的氛围中度过了午膳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