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常惺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立马将话题转移开来。
他现在可没心情探听这娘们儿的底细,毕竟二人之间没什么渊源情谊,若自己好不容易逃脱升天却死在这娘们儿手上,那可就真是捶胸顿足欲哭无泪了。
陈常惺脑袋一转,忽然想起自己痊愈的身体,登时想到了新的话题,道:“是你救了我?”
按照陈常惺以往的经验来看,无论多么尴尬的聊天范围,只要有人愿意问,有人愿意答,就一定可以很快热络起来。
只是这荆钗布裙女子显然不在陈常惺的认知范畴之中,陈常惺认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偏偏答得人冷汗直冒,认为她会回答的时候她又偏偏缄口不言了。
气氛再次陷入冰一样的冷寂。
陈常惺只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尴尬过,恨不得扭头就离开此地,但不知怎地,双脚却扎了根也似,鬼使神差地定在原地,就是没有迈出这短短几步。
陈常惺很是尴尬地挠了挠头,这一伸胳膊却又惹得腰身一阵酸痛,不由得咧嘴咋舌起来,下意识地脱口道:“你既然不愿意帮我,又为何要救我?这门槛儿那么高,差点把我的腰给硌断。”
话刚说话,陈常惺立马心头一寒,因为一道刀子也似冰冷锋利的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
陈常惺有些讪讪地扭过头,正对上那双虽然冰冷锋利但却美得令人哪怕真受她千刀万剐也甘愿的美眸。
不等陈常惺说话解释,她已冷冷地道:“你与我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帮你?”
陈常惺道:“你既不帮我,又为何要救我性命?”
女子冷冷地道:“玉满楼是本座寝居之地,你若在门槛之外,便死在我眼前我也不会皱一皱眉头,但唯独不能死在门槛之内。若因你的血气污了本座这满楼奇卉,便灭你整族也难熄本座之怨。”
女子后面说的话陈常惺压根那就没听进去,因为“玉满楼”三个字已如大钟在他脑海中猛然鸣响,鸣得他脑海中满是嗡嗡之声。
玉满楼?
庭关道九大势力之一的玉满楼?
那个只有一个人的势力?
那个十一年前才出现在庭关道的势力?
那个十一年前刚出现就一夜之间血洗了万花长巷十八方势力从而列入庭关道九大势力的玉满楼?如果陈常惺今日见到的是北平侯府的那位北平侯或者鸿兴镖局的总镖头李刀郎、太安侯府的太安侯、齐天公府的齐天公、春风得意阁的红玉姑娘、书剑社的老夫子、天字商号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总会长、端木将军府的冠军侯,他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因为他前世今生见到的大人物实在太多了,自己也曾是北极天域首屈一指的大人物,可唯独见到玉满楼的神秘首领,使得他情绪起伏格外剧烈。
庭关道除玉满楼之外的其他八大势力虽然都有豪侠坐镇,但毕竟底蕴丰厚殷实,府内高手如云,而玉满楼不一样,玉满楼是十一年前的一个夜晚忽然出现的,而且一出现就凭借恐怖手段挤进了庭关道超级势力之列。
更重要的是,玉满楼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一个女人,其他八大势力这些年来不可能一点动作也没有,但只有一个女人的玉满楼却偏偏在腥风血雨中站稳了脚跟,而且隐隐有与另外八大势力分庭抗礼的气势。
这十一年来,没有任何人能撼动玉满楼一夜之间便博得的地位。
于是,玉满楼那个女人的来历、师承、意图,都成了庭关道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密辛,人们探知她底细的欲望甚至超过了对天字商号那个从未露面的总会长的好奇。
初在宝石斋听胡九掌柜介绍起玉满楼的时候,陈常惺就对那个以一己之力撑起一整个大势力的女人好奇之极,甚至在脑海中想象过她的形象,但却万万没有想到,她是眼前这般的模样。
不寻常的气质与容貌,将寻常的荆钗布裙衬得格外不俗。
她比陈常惺想象中要迷人无数倍,连他这么一个见惯了世间美色的人在与之对话的时候都忍不住心跳加速,略显紧张窘迫。
就在这时,一道响亮中夹杂着敬畏语气的声音从玉满楼外响起。
“尊上,腾蛇蓝已找到。”
神秘女子终于流露出了冷漠之外的情绪,皓白如羊脂玉的手腕微微一翻,便有一股轻柔的风从外席卷而入,随着这股轻柔之风飞入玉满楼的还有一盆十分独特的奇卉。
玉盆中的奇卉青蓝交错,青色的是婴儿手腕粗的主干,蓝色的则是看似杂乱实则极有规律攀附萦绕在主干上的藤花,每一条藤都像是蛇儿的躯干,藤尽头的花儿则像是蛇的脑袋,一条条蓝色的藤花交错攀附在青色的主干上,最后花朵自最顶端莲花也似簇拥着盛开,青蓝双色交相辉映,透着一股奇异诡谲的美丽。
陈常惺认得这花,因为腾蛇蓝乃是北极天域特产之物,再加上前世的妹妹陈琼潇也是一个喜欢收集奇花异卉的人,偌大的琼潇宫处处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卉,连带着他也逐渐熟悉了各种植物的特性。
而在陈常惺盯着腾蛇蓝并想起了前世记忆时,神秘女子已再次手腕一翻,送出一股轻柔之风,将腾蛇蓝送至了一处向阳之地。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跟屋外的人说上一句话,似是将那人当成了一团空气,或者是一条可以随意驱使而无需抚慰的狗。
一个人千辛万苦赶往北极天域收集腾蛇蓝再千辛万苦赶回南极天域,中间不知历经了多少磨难苦楚,但面对这样一个忠诚之人,这女子却连话都不屑与他说上一句,其间的态度反差,实在令陈常惺暗暗咋舌。
但是陈常惺明白一点,这个女人表现得越不在意,越冷漠对待那人如一条忠狗,门外那个能够远赴北极天域又平安而返必然实力底蕴俱皆不菲的男人也就更忠诚更兴奋更期待……那是一种近乎扭曲的仰慕乃至是崇拜。
每个人灵魂深处都有一股奴性,只是有的人被激发了出来,而有的人却还没有遇到那个能够从身至心都征服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