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朔还没什么反应,江晚的脸色忽然大变。
她刚看了好些狗血虐心古早风味话本,听这小道童这么说,竟然真的信以为真,担忧地看向他,急切地问道:“哥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身体是不是不太好?”
薛怀朔身上备着用来哄她的点心,谁知道几天之内她的心智就迅速成熟起来,现在不用他拿着点心把人哄不哭哄听话,于是便随手拿了块点心给小道童,让他到一边去玩了。
“没有。”薛怀朔抬眼见她鬓边有缕头发翘着,可能是刚才枕在他肩膀上压着了,伸手去给她抚平,“他小孩子看错了,我身体很好。”
堕魔在某种意义上是不可逆的,至少目前还没有已经堕魔,之后再恢复正常的例子。唯一一个比较接近的例子还是前任魔君,三清道祖许诺,若他心无旁骛地走过罗候山,就会令他妻子返生,且联手为他祛除魔障。
对于正常人族来说,堕魔就是抛弃凡间的身体,化为妖魔。从医者的角度来看,确实是身有沉疴,命不久矣。
江晚虽然听持国天王魔修来魔修去的,但是其实并不懂魔修是什么意思,大概不太好,但是哥哥对她那么好,她也就直接强硬地忽视了这份不太好。
她忧心忡忡,显然是不太相信他的话,伸手去摸他的手,眼睛里面尽是担心:“哥哥,你不要瞒着我,有什么事情我都能听的。”
她的眼神很专注,手上的动作又温柔又怜惜,明明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依旧在本能地对他好,觉得哥哥对自己那么好,自己当然也要对哥哥好。
她以前不爱叫他哥哥的,都是叫师兄的,也一直不答应和他结拜,现在一开始就被教导要喊哥哥,倒是又乖又甜,窝在他怀里撒娇要哥哥抱。
要一直这么下去就好了。要是她都想起来了,还愿意这么黏着他、只看着他一个人就好了。
薛怀朔被她这样看着,挪不开眼睛,恍然觉得她眼里心里都是自己,几乎要控制不住捏着她的下巴吻过去。
他们虽然在角落里,但终究是公共场合,做亲密举动还是耻度颇高,薛怀朔轻咳了一声,怀着对自己师妹的爱护之心,强行将这份心思给按捺下去了。
那边小道童已经在叫新患者进去了,今日前几个患者似乎都不是什么疑难重病,不一会儿就满脸笑容地出门了,想来是好消息。
郁垒医修的规矩是,收钱是不收的,但会让病人家属酌情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当做回报,大富之家往往留下金银财宝,修行之人会被委派去采摘难得的药草……
自己哥哥被道童请走之后,江晚颇有些无聊地把玩起手上的红线来。哥哥反复叮嘱过她千万不要把手上的戒指取下来,为了防止误甩下来,还用红线给她牵了一个死结,牢牢系在了手腕上。
哥哥总是为她好的吧,不要把戒指弄丢了。
江晚正百无聊赖,忽然见旁边有个长相温婉的女子凑过来和她搭话:“小妹妹,你也是来看病的吗?”
江晚有点戒备地看过去,但是那姑娘实在长得讨喜,让人看见就生不起厌恶来,再加上她虽然总被哥哥嘱咐别和陌生人说话,但其实就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没有吃过亏,一根棒棒糖就骗走了,见人家姐姐长得温柔讨喜,心里的防备已经去了大半。
她点点头:“是的,我记不住事情,哥哥带我来看病。”
温婉女子有些可惜地“啊”了一声:“这样啊,一直记不住吗?真可怜,你长得那么好看。”
“姐姐你呢?你也是来看病的吗?你也是哥哥陪着来的吗?”江晚问。
“我没有哥哥。”温婉女子笑了一下:“我是最近经常莫名其妙地头疼幻听幻视,才不得不过来看大夫的,是我一个朋友陪我来的。”
“朋友也很棒啊。”江晚说:“这样的好朋友可遇不可求。”
“其实也不是朋友。”温婉女子掩唇笑了笑:“是那种会睡在一起的关系。”
“哦,夫妻啊,我和哥哥也是这样的。”江晚说:“我们也睡在一起。”
这下那个温婉女子有些意外了:“我以为你们只是结拜兄妹,原来是夫妻吗?”
江晚倒是有些迷惑,在被哥哥告知他们并非亲生兄妹之前她一直以为他们有血缘关系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姐姐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怎么知道我们只是结拜兄妹?”
温婉女子笑了笑,小声对她说:“你哥哥也是修道者的话,应该能看出来我是犬妖吧,我闻出来的,你哥哥有龙族血脉,但你是纯粹的人族。”
“龙族血脉!”江晚很吃惊。
“怎么你不知道……哦,对了,你会忘记。”温婉女子笑道:“所以我很吃惊,你似乎并不是修道者,只是普通的人族小姑娘,而你哥哥不仅是修道者还有龙族血脉,义兄妹还说得过去,夫妻的话,对你来说就有点过分了。”
“不过分不过分,”江晚没懂她的意思,连忙给自己哥哥辩白:“哥哥对我很好的。”
那温婉女子笑着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然后在她脸变得通红整个人完全呆住的时候又恢复了正常距离,说:“我是和阿念一起来的,不过我们不是夫妻,是那种……会睡在一起的朋友。”
她继续自顾自说下去,似乎她来找江晚搭话,也只是为了客套几句,然后把这段话讲给她听,她必须找个人说,不然闷在心里会发芽的:“本来头痛的时候,我也没当回事,只是有次和阿念友好睡觉之后提了一句。那个时候我邻居的狐妖害得一个富家公子散尽家财还跳了河,我就感叹了一句,我们犬妖性格温和又爱付出,从来都是我给别人散尽家财,还没人关心过我难不难受开不开心,给我花钱呢。”
“阿念听我这么说,就问我是不是不太舒服。他知道我经常头痛之后,就坚持陪我来看医生了。”长相温婉的女子说道:“他是第一个给我花钱的男人呢,虽然他们狐妖的风评不太好,但他人真的不错。”
江晚脸上的红晕已经压下去不少,耳后脖颈上倒还依稀见得到红色痕迹,她连忙停止想象,接着和眼前的姐姐对话:“他喜欢你呀。”
温婉女子和她搭了那么久的话,似乎只是为了听这一句他人的肯定,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根本不想反驳,好一会儿才说:“不是的,我们只是朋友。”
她们又闲聊了几句,江晚就看见自己哥哥和另一个长着丹凤眼的男人一起出来了,两人还在说话,似乎在交流什么重要的事情。
“哥哥。”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看见人就不管不顾地跑过去,待他走到近前,才有些讷讷地叫了一句。
薛怀朔坐在她身边,说:“我可能要出去一趟找药,大夫给你看诊的时候你不要害怕。”
他边说着,边在检查她手上的戒指和红线:“我一会儿就回来,你不要怕。”
“不怕。”江晚知道看大夫是为了自己好,她现在比较关心另一件事情:“哥哥,我们以前也会共寝吗?”
“会的。”薛怀朔答道。
“不是那种普通的共寝,”江晚脸上表情正经,耳后已经红了一片:“是那种夫妻之间的那种。”
薛怀朔愣了一下。
他哑然失笑:“有过,怎么了?”
江晚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刚才犬妖小姐姐只是单纯地嗅出薛怀朔身上有龙族血脉,便想当然地认为他是龙族了,龙族和蛇有很多地方类似,都是冷血动物,以及,“雄性尾基部两侧有一对交接器”……
一对。
江晚刚才被这话惊得涨红了脸,现在又不好意思问这件事情,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挤出来一句:“那你喜欢吗?”
薛怀朔见她这幅模样就知道她原本要问的不是这个,但现在赶时间要走,也不便深谈,只是顺着她的话题说:“喜欢,晚晚可能忘了,你以前也很喜欢。”
“我我我我我我我也很喜欢?”她结巴了好久,想象不出来自己怎么个喜欢法。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喜欢!
薛怀朔被她逗得笑出来,摸摸她的头,在她耳边小声说:“晚晚要是想知道,等回来可以试试看,你以前那么喜欢,说不定过程中慢慢就想起来了。”
旁边的道童施了个礼,礼貌地催促道:“请两位进去等候吧。”
薛怀朔目送自己师妹进了诊室,转身对等在门口丹凤眼的狐妖说:“走吧。”
根据郁垒医修的要求,他们需要去找一味草药。
也不知道多闻天王什么时候能和自己同僚说清楚,进入西牛贺洲来找他,更不知道多闻天王什么时候能找到这儿来,不过还是尽快解决这件事。
薛怀朔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没有顺便修习医术,导致现在一有病痛就必须上门求医。而乖乖听大夫的不要自己乱拿主意,是每一个有基本常识的人都会遵循的原则。
“你和你妹妹关系真好。”那狐妖说。
“不是亲妹妹,”薛怀朔接话,淡淡地说道:“是我妻子,只是口头上兄妹相称。倒是你重情重义,普通朋友也这么尽心尽力。”
那狐妖苦笑一声,似乎想详细说些什么,但男人之间交情不到,冒昧地说私事会显得非常奇怪,最后还是闭嘴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