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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一百三十一章白波贼

软榻上,刘辩已经喝了药睡下,内侍近臣们都守在榻前,忧心忡忡。

朱广比他们更担心,探出手去摸了摸天子的额头,确实发烫,这让他想起刚去世不久的贾氏来。

程郎中见他这个动作,虽觉不妥,但到底没说什么。毕竟,如果不是朱广,病榻上这少年怕已经不是皇帝了。甚至……

“好生照料,我随时都会过来。”朱广吩咐道,众人诺诺连声。

到底是打小长在深宫中,养尊处优惯了,刘辩露宿野地一晚,再加上受些惊吓,竟染上了风寒。没奈何,朱中郎只能下令进驻温县。看这样子,一两天之内恐怕是走不了。但着急也没辙,若把皇帝弄出个好歹来,不但鸡飞蛋打,而且后祸无穷。

从房里出来,温县大小官吏都在院子里候着。一见朱中郎,全都低下头去。

行至那温县长身前,朱广停下,听司马朗说,为了给自己凑军粮,这位县长把豪强大户们集中起来,求爷爷告奶奶,好容易才说动。

想当初在范阳时,那个范阳令也是这般的老好人一个。自己改变了历史,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出现在历史上他原本该在的位置?自己还曾经琢磨着要借重他呢。

“温县长。”

“下官在。”

“不必拘谨。”朱中郎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一些。“出了点事,我可能要在贵县逗留数日,只能叨扰了。”

“中郎说哪里话,鄙县上下求之不得。”那温县长一揖,手都快碰到对方膝盖了。

朱广嗯一声,抽身离去。温县长看了一眼在院里把守的甲士,俱是衣甲鲜明,高大威武,心说幽并出强兵,果然不假。就这气势,就这装备,恐怕只有天子的近卫,虎贲羽林才能比得上。

“县长,那少年是什么人?我看朱中郎极在意他?”

“不该问的别问,知道得越少越好,走。”

朱广去探视了伤员,又跟张辽高顺等人谈了一阵,竟有些困。想起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三天两夜没有睡过觉了。遂投住处去。他的部队来得突然,温县根本不及作周密的安排。有县中大户让了一所宅子给刘氏兄弟住下,朱广只好带军官们一起挤民房。

他倒也不在意这些,回去以后,把铠甲一扒,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又看到了那明眸皓齿,又听到有人软软地唤他“并州郎”……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突然被敲门声惊醒,一把抓住身边的刀就从榻上跃起。却见眼前一片漆黑,那急促的敲门声仍旧未停。

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他过去将门一开,外头立着好几人,打着个灯笼。

一个也不认识,朱广问道:“何事?”

“扰了中郎休息,实在……”

“直接说事。”

“诺。县长请中郎到县署,有十万火急之事。”

朱广知道他没开玩笑,因为对方已经吓得变了腔调。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追兵到了。但这个想法很快被他否决,如果真是追兵来了,那么向自己报告的,绝对不是温县的官吏。

在去县署的路上,官吏们向他简短地报告了所发生的事情。等他到了县署堂上时,那温县长正盯着火光发呆。

“中郎!”

“免了,坐下说话。”朱广也不客气,往上首一座,立即道“拿来我看。”

县尉将一物双手呈到他面前,那就是一块布,上面歪歪邪邪写着几个大字,让朱中郎似曾相识。

“白波军借粮”

自县长以下,所有人都等着看北中郎将的反应,谁料,朱广竟笑了:“看来温县真是宝地啊,我这官军刚借完,贼寇又来借。”

县中官吏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不是该陪着笑。正犹豫时,又听中郎将道:“人言白波贼出自黑山,现在我是相信了。”

温县长试探着问道:“中郎此话何解?”

“哦,是这样。”朱广仍旧笑着。“几年前我在涿郡范阳任县尉时,黑山贼曾围我县城数日。那时也是这般,先下了战书,而且话都说得一样,黑山军借粮。只不过,当时落款的是张燕,而这回却是……”

见他谈笑自若,温县长心里稍安,想着在他在,本县应该不至于遭到灭顶之灾。中郎将可跟将军一样,都是有数的,人家几年前还是县尉,如今已经作到这个位置,会没有真本事?

倒是温县尉有些郁闷,这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看这位朱中郎也不过就二十出头,我几时作得中郎将?

“不知中郎打算如何应付?只要军令一出,我们温县上下全力以赴!”

朱广一时不语,拿着那破布看了半晌,才道:“你们要做的,就是利用县中的捕吏快手,还有壮丁,维持好县城里的秩序。另外,我建议你们连夜组织人手,把县城附近能撤离的,都弄进城来。”

“连夜?”

“明天,这白波贼一定会到。”

上回在范阳,张飞燕是提前了许久下战书,结果给了范阳比较充分的准备时间,这才有了他的溃败。白波贼出自黑山,而且这支贼兵,当初围范阳时也在,不可能不吸取这教训。

因此,朱中郎敢这样肯定。

既然他发了话,温县官员们也没说的,当即布置开来。朱广也懒得掺和他们的事,径直去自己军营作相关布置。

简短截说,到了次日清晨,县城周边的人家绝大多数已经撤离了,当然也有舍不得家里坛坛罐罐,夜壶马桶什么的,打算与之共存亡。

温县以西,三十里,湛城。

滚滚浓烟从城头升起,城外如蝗虫般漫野而过的白波贼们都笑,这种小城有什么油水?温县可有不少郡内闻名的士家大族!

一扛刀在肩,腰跟口水缸似的贼汉笑道:“我听人说,温县的司马氏几代为官,家资巨万,若能拿住他们,嘿嘿。”

正从旁边打马经过的匪首听了这话,冷笑一声。那贼帅全身披挂整齐,手中提条铁戈,尖下巴蓄短须,神情阴鸷。

正行进时,忽听前头骚动。

极目远眺,东面两里地外,一山梁上,约莫有十余骑正观望。贼帅看了片刻,将手往前一划,身后数十骑闻风而动。

见马军出发,贼人们晃动着兵器,欢声如雷!

山梁上的骑士却没动,甚至没去看疾速抢来的敌骑,只顾观察着贼兵军容。看这架势,三五千是把住的,不过也没到当初张飞燕数万兵围范阳的地步。

“行了,回。”

十数骑调转马头,冲下山去,等白波贼骑扑到时,人家早没影了。

温县城外,并州狼骑分作两阵,一杆连夜赶制的“北中郎将朱”大旗立于阵前,幽州步军们索性根本不出场,都在城上看热闹。至于精锐中的精锐,虎贲禁军,则都在城里护从天子。

朱广立在城头上,直打呵欠。

看得旁边程郎中和温县一班官吏频频侧目,心说我们都知道朱中郎你骁勇善战,但,不用这么托大?还有,中郎将好歹也是二千石级别了,您把眼屎擦一下行么?

他们哪里知道,朱三几天几夜没合眼,昨晚本想踏踏实实睡一觉,又让白波贼给搅了,正困着呢。

“来了!”

也不知谁喊一嗓子,众人急急西望,果见一伙贼兵,左右拉出几里地,正朝县城方向涌过来。

初时,城上的人还沉得住气,但当他们发现贼人的队伍怎么没个尽头时,温县长藏在袖里的手已经此刻尽湿滑。

白波贼如潮而来!不一阵,整个温县东郊,人头攒动!从城上望过去,黑压压一片!

程郎中几天里接连遭逢巨变,现在已成了惊弓之鸟,看朱中郎还跟没事人一般,忍不住问道:“中郎有如此之多的铁骑,怎不趁贼未至,阵未成,而发动突袭?”

朱广一侧头,咦,还懂些军事呢?遂漫不经心地笑笑,未发一语。

鼎沸般的声浪逐渐消停,白波贼布满整个东郊,并州狼们驻马观看,也不着急。想当年,咱们三百骑就敢直冲卜已的黄巾贼,这什么白波贼,怕不如黄巾?

贼阵中,一小队马军突出前来。

那贼帅乍一见城外列着这许多马军,先自吃了一惊。当看清那面军旗时,心中暗道,我昨天下战书,今天便来,温县从哪里搬来的救兵?而且还搬了个中郎将?北中郎将朱?什么来头?

“将军,这……怎么整?”

贼帅不吭声,只见马军,不见步军,什么意思?对方早知自己要来,而且还派了游骑侦察,为什么不突袭我?

太多的疑问萦绕在心头,今天这事,怕有蹊跷,还是先别轻举妄动。

城上,朱广见贼阵中出来数十骑,一拍城墙:“我下去。”

话音未落,众人都抢道:“中郎当心!”

朱广背朝着他们摆摆手,已经窜下了城。

蹄声响时,铁象驮着他从城门洞卷出。并州狼们都侧首看,原以来中郎将会停在阵前,哪知他却一路跑到了双方人马中间地带才扯了缰。

高顺担心他安全,正要派人上前护卫时,张辽制止道:“不必,打不起来。”

却说那贼首正惊疑不定,忽见一骑从城里抢出。等那骑士停住,他两眼放光,好马!好马!没想到在河内,竟有如此良驹?

见对方单人独骑出阵,又没有携带长兵,应该不是要来挑战的。

“你们都别动,我去会会他!”贼首思量片刻,大声道。说罢,纵马往前。他有心卖弄,疾催坐骑,奔跑时挥舞着手中沉重的铁戈,背后弟兄们炸雷似的呐喊助威,声入云霄!骇得城上众人齐齐色变!

隔着几步,贼帅勒停战马,定睛看去。

那小将至多二十左右,真是好个相貌,轮廓分明,剑眉扬英,身披细铠,腰佩长刀,脸上从容的表情,仿佛是来郊游一般。

“来将报上姓名!我手中铁戈不杀无名之辈!”

朱广细看一阵,笑道:“你要杀我早就杀了。”

贼帅听得一头雾水,没明白对方什么意思。但见对方千军之中,谈笑如常,心知不是易与之辈。

“白波军借粮,若识得好歹,我说个数目,足额交出则可免全县兵祸,否则……”

“张飞燕好么?”朱广一口打断他的话。

贼帅一愣:“你识得黑山帅?”

朱广也愣了:“你不认识我?”

贼帅眉心拧成一团,这什么计谋?装熟?又将对方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别说,还真有些面善,难道在哪见过?

“你是……”

朱广大笑:“我欠你一条命,忘了?”

贼首将那话又重复念了一遍,再将那张脸恨不得刻在脑子里,一阵后,突然瞪大了眼睛!是他!范阳尉朱广!真是他!

刹那之间,这贼帅心里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说是故人重逢,不太恰当,若说仇人见面,也不合适。好容易定下心神来,他方才问道:“县尉怎在此处?”

朱广将手中马鞭往后一指,贼帅初时不解,待回过神来,天!人家已经作到中郎将了!但转念一想,该!想当初在范阳……

你道此人是谁?

范阳一役,战至最后时,朱广以一己之力,独守一面城墙。当时数百黑山贼两头围攻,他把刀都砍卷了,眼看不支,因刘备来援,张飞燕下令撤退。朱广以为逃过一劫,哪知道还有一人未走。

当时,他已经是强弩之末,正打算奋尽全力,想将对方一击而杀时,那人却没下手,只留下一句话“我叫杨奉,你欠我一条命”。

所谓无巧不成书,当年在幽州范阳厮杀的双方,如今竟在司隶温县再遇!

“我倒是听说过白波军帅杨奉,也想过会不会就是你,如今果然!”朱广笑得爽朗,真如故人重逢一般。

杨奉的铁戈已经插在地上,直感不可思议。对方那极具感染力的笑容也一时之间让他忘了此行的目的,忘了双方本该是敌对关系。

莫说是他,这边城上城下,那头一片贼兵,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两人干啥呢?叫阵都能叫得喜笑颜开?尤其是白波贼们,看到将军把兵器都插地上了,聊天呢?要不我们先走,你们慢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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