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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翼在晚间急匆匆地来到按司大牢内看望许维,他带来了一大堆许维所关心的情报:
此次许维所受牵连确实是由和挑起的,他让蔡文信秘密潜回福建专门收集闽报,以便集思广益、鸡蛋里挑刺,找出足可以让许维下狱的文字毛病。
也该当许维倒霉,就在蔡府命案发生的第二月,冬泉的《咏丹词》便刊发于闽报之上。此词原本只是普通的咏颂牡丹的诗句,而林宗源及陈凤古也是一时疏忽,没有认真排查出‘夺朱显狂色,异种也称王’这一句极其牵强意会为是反诗的诗句。
和等的便是这一良机,他立刻密奏乾隆。经过和那三寸不烂之舌的反复鼓动,乾隆终于同意以闽报有逆词句为由,下旨免掉许维的官职,并另交三司会审,结束近几月来京师大部分官吏对许维的连续弹劾而朝廷却丝毫不作为的情形。
在京大部分官员们都认为此举乃是乾隆放许维一马的表现。只以闽报上存有逆词句来处置许维,而不以白河乡民攻击县衙及仁寿教堂血案来处理许维,实在有些偏心。就算再笨的人都能体会出乾隆依旧对许维信任依旧,此刻只不过是一时的坎坷而已。
但乾隆以字来治罪于许维,也无人可挑话头。概因前三个月,也就是乾隆五十年元月,两江总督萨载奏报江西庐陵县顺治时期的刘遇奇作《慎余堂集》及《清风堂集》中有“对明月而为良友,吸清风而为醉候。”之句,而被乾隆认定是犯了庙讳与御名。最后,这刘遇奇的曾孙被捕入狱,活活折磨致死。
这一文字狱实在荒唐,刘遇奇是生活在乾隆朝之前一百多年的顺治朝进士,又怎会预知乾隆帝的名字呢!但因皇帝的金口玉言,无人敢出头打抱不平。
前车之鉴,刘遇奇之孙的下场,官场上的官员们都看在心里,故此次对许维,也无人敢强出头替许维说说话,来个预先投资。
听完刘翼的分析,许维虽然明知罪不在林宗源及陈凤古身上,但忍不住还是痛骂起此二人来,
“子安,你看看这林宗源与陈凤古俩人也犯起混来,枉费我一番栽培之心,居然连这么大的一个仳漏都看不出来,也不晓得光策与徐老先生是怎么教导的。”许维唠叨了几句。
“大人,还是想想该如何化解此次劫难吧。”刘翼生怕这座靠山一倒,自己便没了前程。
许维在牢房中来回踱步,寻思着下步棋该如何走才妥当。。。
过了半盏茶功夫,许维把刘翼唤到跟前,附耳小声说道,
“子安,我看这样办,你即刻带着三十万两银票返回京师打点一切,不要怕花钱。只要是能用得上的官员,不妨都给我洒些银两进去。
还有,一到京师你要马上去拜访诚老郡王允祁。这个王爷可不像表面那般糊涂,简直精明到骨子里去了。他有任何的要求你尽管都替我答应下来,照他的吩咐办就是,我可全靠此老帮我躲过这一劫了。
出了牢房,你还要再去办一件事,马上让光策兄及徐老先生先去乡下躲躲,避避风头。这罪名一旦坐实了,他们二位乃是明面上主持鼓山书院的人,必第一个受牵连,遭官府通缉,而鼓山书院弄不好也会关门大吉。
还好这福建尽在我的掌控中,只要钦差大人一走,依然是我的天下。只要我能东山再起,一切皆有可能失而复得。
子安,这京师一行成败与否可就全靠你了。”许维非常郑重地交代着,并紧紧握住了刘翼的双手,毕竟这关系到许维自己的锦绣前程,不得不慎而又慎。
狡兔三窟,就算事情真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或者说要坐一辈子的牢,许维也有应对之策。那便是拉着自己的人马占山为王,等候时机造大清的反。
若真那样,历史就将彻底被改写。那百年之后像太平天国运动般席卷全中国的起义就将提前来临,以金狼卫装备精良的武器,打挎清军的八旗绿营,简直不在话下。
当刘翼风尘仆仆地从福建赶回京师时,已是乾隆五十年五月。刘翼遵照许维的指示,未曾回卫府便直接转道奔往诚郡王府拜会允祁。
尚在后花园怡然亭中玩蛐蛐的允祁听到家丁传报卫府管家刘翼前来拜访的消息后,只吩咐了一句‘带他上这儿来’便继续埋头注意起罐中的蛐蛐来。
刘翼被带到怡然亭的时候,允祁连头都没抬,手中一根象牙牙签正在拨弄着蛐蛐,很是随意问道,
“你就是小维子府中的管家刘翼?”
“学生正是。”
“你来我府中所为何事呀?”
刘翼陪着小心答道,
“老王爷,您大概也听说我们家大人犯了事被逮入大狱的事了吧!”
“什么,小维子居然被捕入狱?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贪赃枉法呀,现在大清的官员个个嗜好这个。”允祁一副大为吃惊的样子,花白的胡子翘得老高。
刘翼把允祁的神态尽收眼中,不由得不佩服这老王爷作戏功夫超一流。这福建巡抚许维因咏丹词一案而被革职拿问,早已是传遍了整个京城官场,连民间都有耳闻,没理由此老会不晓得。
刘翼暂时摸不清允祁的想法,只能姑且认为老王爷真是不晓得此事,解释说道,
“老王爷,我家大人乃是因咏丹词一案而受牵连,就因无知秀才在词中一句‘夺朱显狂色,异种也称王’使得我家大人他丢官受审。”
“呵呵,我就说小维子好像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官嘛,要不然还真是辜负了我的一片期望。”允祁听完刘翼的解释,恍然大悟的神情浮现在脸上。
“我家大人莫非有救了?”刘翼心喜地问。
“你家大人有事才找上我诚郡王府,没事的时候连个踪影都不见,你叫我这个王爷又如何安心替他办事?”
“那老王爷的意思是。。。”刘翼试探着问。
“你叫小维子今后每次回京第一件事就是到我老人家府内报个到吧,我着实也想见见这个大清一等一的能吏。”
此话一出,刘翼顿时明白了允祁的言外之意了。他这是要正式收许维为门人,故要求他每次回京都要向主子汇报行程。
搭上这诚郡王的线只有百利而无一害,刘翼思讨片刻立刻就替许维应承下来。反正这起复的事要不择手段地办掉,有什么麻烦也是许维顶着。
“老王爷,这事我就替我家大人答应了。您要是真能出手相救,我家大人定是感恩不尽,拜您门下绝对是出自真心真意的。”
“其他话都别说了,据我在京的了解,小维子惹上这祸端,一半是咎由自取来的。”
“此话怎讲?”刘翼不解。
允祁半讥讽地说道,
“他小维子以为革新是那么好改的吗?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早已是根深蒂固,若没万全准备,那是丝毫动弹不得的。
别瞧小维子在福建搞得热火朝天,这福建的绅衿早就把他给告了。老佛爷也不是太喜欢小维子这般乱搅和,只是引忍不发罢了。
现在有心人挑起了事端,老佛爷便趁机发难,你许维焉能不倒台。”
“那是不是无救了?”刘翼担忧起自己的前途来。
“也亏小维子运气绝佳,那个有心人自己弄出个条则来要帮小维子了。”允祁又嘻笑起来。
“还请王爷明示,学生愚顿得很。”
“这有心人你不会不知道是谁吧?”允祁提醒刘翼。
“是和和中堂吗?”刘翼猜测着。按理说这和与许维是死对头,他怎么可能会想了个法子来救许维?
“正是我们的和和大人了。他现在可是老佛爷跟前的第一大红人,连我这老王爷见了他也得给三分薄面。”
“这和中堂他又怎么可能。。。。。。”
“我知道说出来你不相信。
想必你家大人与你也是对朝廷局势有着相当的了解,我在这只提一事:乾隆五十年二月,和在朝会上上了个折子,引发了不小的争议,我还记得老佛爷也曾喻令各省督抚齐上折子讨论此事。”
“您老人家莫不是指的是和中堂提出设立议罪银一事吗?”
刘翼对议罪银一事的来龙去脉倒是知道得比较清楚。
乾隆五十年二月,和向乾隆递上《开设议罪银》的折子,一时间在朝僚之间引发不小的争议。
所谓议罪银,就是议罪罚银,它主要是针对督抚等地方大员而设的,但议罪的对象也包括布政使、盐政织造、税关监督等,以及富裕的商人。办法是“令其自出己赀,稍赎罪戾”。议罪银收入,大部分解归内务府供皇室消费,少部分留在地方作水利工程等用途。
承办和追取议罪引的,是军机处及其专门设立的机构密记处。密记处由和直接负责,秘密进行,与吏部所主管的公开罚俸制度不同。
在朝议的时候,与和不和的官员们在阿桂的莫许下纷纷奏说此等制度一但实施,必将怂恿贪污行为。贪污越多,私囊越饱,一但败露,可以凭腰间巨赀从重认罚了事,又可以保住官位甚至超擢。
眼见朝臣如此意见不一致,乾隆特意喻令各省督抚上折同议此议罪银制。
与和同穿一条开裆裤的督抚不在少数,计有江苏巡抚杨魁、浙江巡抚福菘、直隶总督刘峨、闽浙总督富勒浑、两广总督罗振武、两江总督雅德、云贵总督**寿同时认为和此折为公为私皆乃可行之策。还有一部分的督抚则不愿意得罪了和,回折上皆持中立立场。
而反对和议罪银制度的众督抚只有两人,一个是云南巡抚彭元瑞,另一个便是我们的福建巡抚许维。
许维本人对这议罪银制虽不赞成,但也不至于明里反对。只因恩师彭元瑞千里迢迢发信邀约自己共同联名上折反对和的议罪银制,不得不与和正面拉下脸。
有关这议罪银的折子,还是自己帮着许维连夜眷写的,依稀还记得其中的一段:
‘近有严罚示惩,而反邻宽纵者。如督抚自蹈愆尤,不即罢斥,罚银数万,以充公用。因有督抚等自请认罪罚银若干万两者。在桀骜之督抚,借口以快饕餮之私,即清廉自矢者,不得不望属员,日后遇有亏空营私,不容不曲为庇护。是罚银虽严,不惟无以动其愧惧之心,其潜生其玩易之念。请永停罚银之例,将罚银改为记大过若干次,如才具平常,或即罢斥,或量予京职,毋许再膺外任。’
许维对贪污犯官罚银例的批评是中肯的,但乾隆听不进去,他对文武百官是这般辩解的:
“督抚等坐拥厚廉,以其尸位素餐,故议罚充公之项,令其自出己赀,稍赎罪戾,亦不过偶尔行之,非定例也。”
按乾隆的说法也就是说,对于那些‘尸位素餐’的督抚,只要自己出钱就可以‘稍赎罪戾’,这简直是纵容各级官员贪污受贿,反正你有钱就可免罪。许维从朝中得到这个消息后,也是万分无奈。
最终这项议罪银制度还是得到乾隆的正式批准。
“正是此议罪银制度可救得了小维子。”允祁胸有成竹地说道。
“老王爷,这制度是和和中堂定出来的,您就不怕他从中耍什么手段?”刘翼有自己的顾虑。
“这有何怕的,只要由阿桂中堂向老佛爷提出,而小维子确实又拿得出赎罪银,使得老佛爷有台阶下,想来这小维子重新起复为官大有希望呀。小维子在老佛爷眼中的地位可不比我这老王爷低上多少!”
“阿桂中堂能肯为我家大人出这份力吗?”刘翼狐疑起来。
“这桂中堂早就与和不和,这乃是众人皆知的秘密。只要是和想打压的官员,他阿桂要是知道了都会暗中帮忙的。”
“但老佛爷听信和的谗言已久,没理由会那么轻易放过我家大人一马的。。。”
见刘翼还是不大相信的模样,允祁又悄悄透露个消息给他,说道,
“看来你对小维子还是满忠心的,我实话告诉你,今年可是我朝一大盛事,老佛爷登基满50年,可能要大庆一番。但大小金川战事刚结束不久,国库空虚得很,实在拨不出太多的银子来操办此事。
关于这点,和就做得非常的好。他可是想老佛爷所想,投其所好,非常及时地抛出了议罪银制,所有收取上来的银子不划归国库,而是转给内务府,以满足老佛爷的种种需求,却又不动用正项银款。
此种想主人之所想,专尚损下而益上,从而获得老佛爷的固宠的官员,整个大清朝可挑不出几个来。起码在我眼里,和大中堂在这方面就远胜小维子一筹不止。”
“那就拜托老王爷了,我家大人的前程就全寄托在您身上了。”刘翼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缓过精神来了。
“你此次进京一共带了多少的银子?”允祁又问。
“三十万两,是不是少了些,如果嫌不够,我可以马上再调拨些银两过来。”刘翼答道。
“看来小维子也是很在行的嘛,也难怪外头人都在说什么‘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之类的话语,想来定是不假了。哪天我也叫老佛爷把我外派任个知府什么的,赚点外快也好。”允祁打趣着刘翼。
“老王爷您说笑了。您这王爷一年的俸禄就是好几十万两,再加上又有数万亩的庄田,简直就是坐享其成。我家大人可不同,忙上忙下的,才好不容易攒了点钱,哪能跟您比呀。”刘翼尴尬地解释着。
“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你老王爷我可不是贪小维子的钱,只是怕你带来的银票还真是不够花销的。”
“三十万两还不够抵那议罪银的吗?”刘翼这时真是吃惊不小。
“够是够,但还有另外花销。”允祁神神秘秘的样子。
“还请老王爷明示。”
“单凭阿桂中堂向老佛爷禀呈,可能还不会那么容易让小维子尽快起复。按我的理解,小维子最起码会被冷藏一两年才是正理。想尽早起复为官的话,还需走走后宫的路子,这是唯一可行的法子。
我记得你们许府中原先的管家叫林宾日吧,他不是跟后宫中的一个妃子满熟的嘛,你可以从这上面想点法子。”
刘翼此时不敢小看了这糊涂老王爷,此老表面糊涂可内里却精明得很,连林宾日曾经进宫为许维疏通的事都晓得,看来他对宫里的事相当的了解。
“是容妃,宾日兄与那容妃的兄长图尔都乃是旧识,王爷您还真是消息灵通得很,这天下怕没有您老人家不知道的事儿了。”刘翼夸赞起来。
“枕边风最容易吹得另一半晕呼呼的,这可是我老人家半辈子寻来的经验,就连精明强干的老佛爷也不例外。现在若让你们的林师爷再写封信交于你手,由你带进宫去面见容妃,让她替小维子求情,恐怕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小维子此刻大概已是从福建往京师方向行进了,等你派人骑快马赶回福建拿到信再返回京师,恐怕那时小维子的罪名早就定下来了。
所以现在就要靠你自己来打通容妃的关系,毕竟我与容妃也有过几次见面,或许可以代为说得上话。”
“那我该如何做呢?”
“这容妃近几月来思乡的情绪高得很,始终郁郁寡欢,连老佛爷都一筹莫展了。只能你能解了容妃的乡愁,小维子东山再起的机率就很高。”
见刘翼一头雾水,摸不着头绪,允祁笑笑说道,
“其实这很容易,只要你出得起钱,去前门琉璃厂买上一样物件,绝对能让容妃振颜许多,那样我也好办事多了。”
“究竟乃何物也?”
“本王爷前几日在琉璃厂一家店铺中看到一样物件,此为回部圣贤阿达麦斯远赴大马士革在戒斋月期间手写而成的《古兰经》,又经圣城的圣水洗净凡气,其价不可估量也。只要能弄到此书,那容妃必为小维子说情不可。”
“我这就去办。”
“还有一件要紧事忘了交代你。”允祁唤住正要离去的刘翼。
“还请老王爷示下。”
允祁摸了摸光溜无比的脑门,小声附着刘翼的左耳说道,
“回去告诉小维子,赶紧趁早把他那些邪门歪道的矿局、织厂给我通通转卖掉。不然的话这和大中堂保不准哪天心情不爽便在朝堂之上给小维子下绊子,他那些东西早就让朝廷百官相当的不满。”
那些洋务维新企业可是花了刘翼很大的心血,哪能说让卖就卖掉的,刘翼当堂便傻住了。允祁可是个人精,看出些名堂来,不露声色地旁敲侧击说道,
“本王对你们那些新式工厂倒是没啥偏见。只不过在朝堂中像本王爷这么开明的人就少而又少。那些所谓的大儒们可是思想古板得很。恪守着孔孟之道。所有离经叛道的玩意都会引发天大的后果。这其中利弊你们自己考虑清楚,莫怪老夫没提醒你们哦。”
刘翼只思虑片刻,便很果断地代许维作出决定,恭敬地答复允祁道,
“老王爷所说乃是金玉良言。所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嘛。一矣回闽,学生必告知许大人,老王爷还请放一百个心。”
“那你就快去吧,别让我失望。”望着急匆匆离去的刘翼,允祁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似乎刘翼此去正中其下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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