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9绿/:过去之名(1 / 1)

这一日难得的晴光极好,暖熏熏的带着点醉气,然而这再暖的光照在这杨决身上,也只是照得暖他的身,照不暖他的心。

郭暖律看出杨决身上带伤,心头滴血,不由沉默了下来。

他从前的沉默往往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如今的沉默却更像是无话可说。

他不后悔自己做的事儿,但他的确欠了杨决一笔债。

如果杨决今日来是来讨债的,那么他自然以血肉奉还。

可杨决开口便苦笑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解释的?”

郭暖律却不答反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杨决道:“其实我抱着你在地上滚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出几分异样……等我听到丫鬟们私底下的嚼舌,就更加确定你就是小绿了。”

郭暖律别过头道:“你身上的伤怎么样?”

杨决淡淡道:“托女神医的福,死不了。”

郭暖律面色一沉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问刚刚的话?”

他虽然很想把语气放缓,但却实在做不到。

他可以让杨决刺上一剑,砍上一刀,但要他对着这人和声和气地说话,却是万万不能的。

这无关男人的尊严,也无关他们之间的恩怨,他只是放不下而已。

郭暖律问完这话后,杨决就开始一动不动地盯着郭暖律,好像恨不得能把他这人给望到底似的。

可他看得越久,就越是能看出郭暖律眉目间和小绿的相似。

这层相似他在之前看得愤怒,如今却看得一腔幽恨,满腹悲怨。

恨自己为何不能早些看出来,怨自己为何迷了心窍,失了神智,被眼前这人耍得团团转。

然而他更加怨恨的是自己居然对那个小绿动了真心。

就是对那个从头到尾没有给他好脸色,而且还不是个真女人的小绿,动了几分真心。

风里来雨里去这么些年,难得遇上个有意的,却偏偏不是个真女人。

他自认虽无大功,亦无大过,既没有和那帮子贪官同流合污,也没有起了歹心祸害良家妇女,可老天爷为何要这般戏耍于他?

难道他从官场上受的憋屈还不够,在情场里也一定要备受折磨?

陈三商也打量着郭暖律,瞧得满眼皆是怒气,怒得几乎能在郭暖律身上燃出洞来。

杨决的黯然神伤在他眼里,都是拜眼前这位所赐。

可是他更想开口,杨决却摆了摆手,看向郭暖律道:“朱柳庄时,你扮成小绿,是为了杀程秋绪,那如今又是为了什么?”

郭暖律沉吟道:“为了让白少央顺利进来。”

杨决笑道:“我怎么倒忘了,那是我自己设下的套,如今却把我给套住了。”

这么一看,他倒是怨不得天,更怨不得别人。

他只能怨自己去作茧自缚,怨自己识人不清。

想到此处,杨决忽然转身就要离开。

郭暖律诧异道:“你就这么走了?”

杨决头也不回道:“我当然得走,我身上有碍的可不止是肩。”

郭暖律道:“你难道还受了别的伤?”

杨决忽然回过头,斩钉截铁道:“我是没受伤,但你之前说得不错。”

郭暖律道:“我之前说了什么?”

杨决一字一句恨恨道:“你说我是眼瞎,这句话当真不错!”

连雌雄都分不清的人,又怎能去分清战场上的敌友?

他是该好好治一治自己的眼,也顺带治一治自己的心。

杨决提步要走,郭暖律却在他背后低低喝道:“站住!”

杨决一脸诧异地看着他,抬了抬眉道:“你叫我站住?”

郭暖律冷冷道:“你被我骗得团团转,难道就一点都不恨我?不想狠狠报复回来?杨决,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陈三商再也忍不住道:“姓郭的,你欺人太甚!”

他还想上前痛骂一番,却被杨决一眼看住。

杨决收回眼刀之后,只冲着郭暖律冷笑道:“你也用不着激我。我不会对你怎样,更不会迁怒于白少央。我受你所骗,是因为我有眼无珠,识人不清,怪不得旁人!”

他字字句句都怨气冲天,可这骂的人却偏偏是他自己。

等这话说完之后,杨决就毫不留情地拂袖而去,一时间健步如飞,仿佛伤势都好了大半似的。

等陈三商跟上他的时候,却发现杨决早已盘坐在一棵参天古木之下,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他的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血色,但已没了愤怒,更没了怨气。

待陈三商靠近之时,杨决却忽然低低道:“东南方有两个丫鬟,西北方是三个婆子……”

陈三商骇然道:“侯爷在说什么?”

他话上虽是骇然,手上却依旧稳稳地扶着杨决,仿佛唯恐他摔了去似的。

杨决气得瞪了他一眼,愤愤道:“我在说这庄子里监视着我们的暗探,你这白痴!”

陈三商被这一骂,便觉得杨决又恢复了不少精神,于是便被骂得浑身舒服,满脸堆笑。

“禁地周围有暗探也不出奇,可侯爷在和郭暖律说话,他们怎么也不回避一下?”

杨决冷冷道:“回避个屁。你以为郭暖律是小绿的事儿是怎么传到我耳朵里的,还不是有心人故意让那群丫鬟故意在我面前说道,好挑起我和这郭暖律的纷争?我如今来了禁地,只怕正趁了某些人的心意。”

被朝廷的各个党首当做杀人的刀也就罢了,可如今连一帮无官无爵的武人也在他头上动了心思。某些见不得光的小人躲在暗处,动动嘴皮子,使唤使唤手下人,就想着看他动用手中权势,去全力收拾一个说话不知深浅的郭暖律,好替他们除掉一个眼中钉、肉中刺。

可世上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他就偏不收拾郭暖律,偏要高风亮节地放过他,偏要郭暖律欠他杨决一份大大的人情!

等这黑小子被那些小人斗败之后,他再得意洋洋地跳出来,再次救下这满身是刺的少年,然后对他一阵冷嘲热讽,好让他瞧瞧当初究竟是谁瞎了眼。

杨决本觉十分得意,万分美妙,可却忽然觉得仿佛有哪里不对。

然而直到他被陈三商扶着进了屋子,还是没想出究竟是那个地方出了差错。

————

“你真的相信白少央是张朝宗的儿子?”

叶深浅对着陆羡之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正在院内活动手脚。

这人脚踢如雷,手打如风,掌印着脚,脚跟着掌,手脚相动之间,竟能生出无穷无尽的变化来。

可等他问完之后,陆羡之就没了练下去的兴趣,只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水壶就牛饮起来,喝完方才反问道:“难道你不信他?”

叶深浅笑着道:“我不是不信,只是我听说张朝宗一向只亲近男人,怎会忽然亲近起女人来?”

陆羡之擦了擦嘴角的水,略略思索道:“也许他是转了性子,又或许是想传宗接代?”

叶深浅唇角一扬,目光深邃道:“你是觉得张朝宗只是把小白的母亲当做一个生娃娃的工具?”

陆羡之听得一愣,连忙辩解道:“我可没这么说,你别对小白瞎说。”

叶深浅道:“我从不瞎说,我只会瞎问。”

陆羡之笑盈盈道:“说到瞎问,我倒想问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说一下你的身份。”

他这话音一落,叶深浅便目光一闪,直勾勾地盯着陆羡之。

他盯得实在太过露骨,露骨得让陆羡之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说你们两在这儿做什么呢?”

叶深浅抬头看去,只见白少央笑嘻嘻地推开门过来了。

陆羡之因为刚刚不靠谱的猜测还有些心虚,叶深浅倒是含笑以对道:“也没什么,只是小陆想问我之前的名字。”

白少央立刻坐到了他的身边,笑嘻嘻道:“正巧了,我也想问问。”

叶深浅扫了一眼他和陆羡之,忽然笑道:“我以前姓楚,叫楚云招。”

他这话说得轻轻巧巧,极为寻常,却把陆羡之说得跳了起来,一脸不可思议地瞅着叶深浅。他瞅着叶深浅的模样,就仿佛他刚刚说了什么极为了不得的话似的。

“楚云招,就是那个以一人之力破了汇林寨,擒了九大盗,杀了闻岸霜,破了大公门三大悬案的楚云招?”

他这一桩桩一件件数过来,却数得叶深浅忍俊不禁道:“就是那个楚云招。”

他笑的时候,一双眼睛却偷偷地瞄着白少央,仿佛是期待着他的反应似的。

可白少央却岿然不动,只笑盈盈地瞅着他,仿佛一点都不意外似的。

叶深浅无论在过去有着什么样的大成就,在他这里都是理所当然的。

他唯一疑惑的,是这个“楚”字。

难道他和楚家还真有着什么联系?

陆羡之却抑不住兴奋道:“你怎不早些跟我说你的旧名字?你若能早些说,我也就能早些问了。”

叶深浅却叹了口气,然后老老实实地答道:“我没有早些说,是因为我之前去找你的时候,是存着和你决斗的心思的。”

陆羡之面色一变道:“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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