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子跑到办公楼,进入时立了立领子,跺跺鞋上的雪又重点闻闻身上有没有沾到儿子的奶香味儿,敲门进去时只看到助教一人,说起这名助教——宋成,可是学校的风云人物,第二批大学生中的佼佼者,大学毕业后直接留校,是近几年唯一一位硕士学位者,至今还有流传说图书馆中大部分文下批注都来自他的手笔,乐天达观,和苏兴教授一黑脸一白脸,苏兴训人他安慰人有时挺搞不懂这两人的套路,宋成看了眼时间:“之前去的学生犯了两个错误,一、以数字为基础的部门,因为他的疏忽全部翻盘重做;二、……”目光凝聚在熏子身上严肃而认真:“他摆得架子太大,做错了事受到严厉的批评是应该的,心态要端正,不必抱怨,也没必要多做计较,有些事情你赢得的是自我,你要适应的不是社会,而是你自己,这是对方单位的出入证,好好想想怎么办吧。”
看着是一张笑脸说出话真够慎人的,熏子没多做停留说了几句感谢话,争取时间转身就跑,宋成在窗前负手而立看着跑下楼还朝自己打军礼、握拳打保证的人,向从里间走出的苏教授笑言:“他似乎知道了您已帮他解决了一半的事情。”明明和对方已打好招呼,非要吓唬吓唬才甘心。
“不知轻重!”苏兴只说这一句让人自己琢磨去。
畅行无碍进了机关大楼,前台没个笑脸把人带到位,负责带人的四十来岁,带着眼镜只看了一眼面前的熏子,而后继续低着头左手按着格尺比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往下挪行,右手按着计算器,长年累月的锻炼不用眼睛看着按得准确无比,其他办公人员会不时眼部保健操或是朝窗外远望缓解眼睛疲劳,熏子环视一周后,腰板挺着直安静的站在桌前,眼睛随着尺子移动着,直到人停下按动计算器的动作在页尾写上合计后,才把他带到了茶水间,茶叶倒进杯,熏子立马提起茶壶给满上:“您好!我叫张熏,前来报告。”中气十足的一嗓门,把人吓得一哆嗦,吹了吹飘与水面的茶叶:“上次来那位叫什么来着?唉!年纪大了记不住事儿。”
“看着不到30.”熏子很是认真的在人脸上看来看去,最后下了结论:“25!”
恭维的话得来嗤之以鼻的哼声:“假了。”王飞从上到下一番打量,微眯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眼睛:“我没多少时候和你浪费,拜你校友所赐增加了不少工作量,上百份报表因为错了一个数字或是一个小数点,汇总时对不上全部返工,你们是大学生我是轻易不敢得罪的,哪一天站在我头顶上我就得提前退休了吧。”
“叔……”
“不敢当。”
熏子轻咳几声掩饰着尴尬:“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凭什么?”
“给您减少工作量啊。”熏子嘻皮笑脸的回道。
王飞是提前接到通知的,也知道原定的大学生今天就会出现,不管怎么样态度是要有的,上个来的他客客气气的都给人惯出脾气了,结果犯了错误说了几句一甩脸子走了,加班加点儿不要紧,数字繁密出纰漏在所难免,没有一个认错的说词让整个办公室的老职工脸往哪里放,学校对这位评价很高,推荐单位也是赞赏有佳,王飞叹气先安慰下自己:算了,工作重要一层追着一层,哪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出了茶水间递给熏子一份封面打了大大“x”的厚厚档案袋,话没说往旁边空桌一指,低头继续做着份内事。
熏子抽出内部资料从头到尾先做个了解,标头均被覆盖,整一页满满的数字都是1-12月的申报记录,每季报表、年终汇总,别人拿格尺他用手指头往下一点点的滑,对比店里的圈圈棍棍帐本这简单很多,店里一条鱼是一个棍子,数完还要相乘,这个直接开算省了不少事儿,他理科成绩非常好,心算能力不知道是不是从数帐本锻炼出来的,&没人教没人指点,他自己就能钻进去找到技巧。&(这句我学习上没被老师这样夸过,玩游戏到被我爸爸赞过)
算到第五页找到了合计的错误——小数点后的十分位,旁桌的看他只拿手指头搓又不用计算器觉得挺有意思,发现找到错误不知道在哪儿改时,敲了敲熏子的桌面:“不能涂改重新抄写一份,后面都算了再在档案上总计下,拿给刚刚带你出去的那人,那头核对了准确了再拿到楼下打印封存,小伙子可得小心了,一个数字错了这整整的一叠就都错了,你这是补的像我们做这些,全部总计后做最后的核对,一人错全部赔着重新检查,上次被你校友连累喽。”
“谢谢,叔!”靠近人眨眨眼:“一会儿给您敬杯香茶。”在熏子看不到的角度,这位叔叔把自已桌上的档案袋挪出一部分,人老了眼神比不过年青人啊。
陈妈拧干了热毛巾给儿子擦伤口周围,陈威遮着肋部的旧伤疤,这要让自家妈瞅见了又是一场风波,手术时那刀子怎么下去的,孙子怎么出生的陈爸看得清楚,这10厘米左右的伤口他是不敢再看上一眼,熏子走后陈威就一直惦记着,出门三个小时了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也没个回音儿,中午打的牛肉丸子还有一些放在鸡汤里炖着,大儿子心不正焉地饭桌没吃上几口,别的还好说这肉丸子怎么也得好好尝尝,这算是李姥姥特意为他做的,《俺家店》生意好、客源广,传给闺女的豆瓣酱有了好的出路,就想给几个外孙子、孙子再攒点儿家底,她这门手艺是她姑姑传下来的,当初打算好的教李姥姥炸酱,手打肉丸子传给自家的两个闺女,可惜老人家就因为闺女找的对象不入她的眼,这门手艺愣是捂着不放手,最后没熬过动乱的那几年,这门手艺就算失传了,李姥姥十一、二岁时看到她姑做过几次,今年快到六十了,一点点儿回忆一粒粒研究,那半年没少往里搭肉,等老伴给了“香”的评价后,老姥姥就把闺女叫回娘家,按理说这味道不如她姑姑手打的肉汁四溢,但q弹鲜美也算独树一帜,炒菜、炖汤、烧烤、下个面条称赞的真不少,对面开了一家火锅店,对方老板拿一千块钱买这个秘方,李姥姥没卖,到底不是正宗的怕丢了祖宗的脸,陈妈这次过来特意告诉让外孙子尝尝这口,陈威听说了很重视细细品尝后,打出优质两字,啥最吃香——祖传手艺啊:“妈,肉丸子挣得钱都给我姥姥。”他得帮着攒零花,他姥姥辛苦着呢!
熏子回来时晚饭都上桌了,中午被老爷子轰出去饿了一下午,吃了三碗饭下桌后开始逗儿子,陈威追着人问:“咋样了?”
“轻松呢,”把下午的工作内容渲染地生动极了,说着把改正后的档案往上交了,人家打个电话核对上他就算完活,跑到楼下打印封存都按程序办事,回来后发现桌子又堆了好高一摞:“人家让再帮忙一天,不过是免费的。”
“没事儿,妈给你补工资。”
陈威松口气的同时又想到熏子隐瞒,怒火中烧道:“妈惯着他干啥,这么大的事儿都敢瞒着,断他几个月的零花钱。”
陈妈向着干儿子:“啥事到咱家熏子面前都大不了。”
说是免费帮忙家里人也挺重视,经过亮子的一宣传都知这是重中之重的大事,第二天早上做了几个好菜把儿子送出屋,陈爸掐着点儿又往店里去了电话,在这儿里待了这么久,心里早惦记家里事儿了,城市好是好就是住不惯,这么大的年纪了多少有点儿思乡的情绪,回来后关紧了房门两家人商量半天,最后还是陈妈和两个孩子说事儿,两家男人对他们还是待搭不理的,老太太的心都在曾孙身上,也只有她能心平气和的讲讲道理,入夜陈威、熏子坐在床上听陈妈说:“你们别怨你爷和你爸,这事儿搁谁身上都不能理解,你们三年没回家了,有没有想过家里人的担心,想你们都想成啥样了,一会儿说学业重一会儿说难得的实习机会,俺们觉得是正事不能误了你们,你爷跑临村去打听,听那家说他家孙子读了四年的中专也是一次没回家,路途远放假能挣钱,行!用这种说法劝了自己二三年,可你们干了啥?”陈妈坐在床头沉淀了良久才继续说:“你们现在啥处境不用我说自己清楚,不是和你们合计就是告诉一声孩子俺们抱回去,你爸订得五天后的票。”
陈威握着陈妈的手,熏子搂着人的肩:“妈,别回了。”
“这拖不下去,家里那头都合计好了,你二婶快生了就谎称双胎,户口落在你二叔家,”她开始也是想过这个办法,就是不好意思张这嘴,老二媳妇这是第二个娃儿了,第一个在肚中长了五个月没保住,一般人家不愿认干亲怕克自家孩子,这两人当初就和张老爷子说那么一嘴,老爷子还啥也没往出漏就让过去,家里啥都没安排,条件好了陈二叔就寻思着让媳妇在县医院生,那头都安排住院了,陈爸一个电话过去,几家一合计又把人给接了出来,老二媳妇听说这个事还提醒这几家别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