嘣!
随着一声闷响,地面微微震了一下。
夜色中,一丝火花飞溅迸出,其后渐渐的燃着化为一缕明火,忽明忽暗的火光中,一股白烟冒了出来。
稍远处的一处跨江大桥上,驾车行驶在桥上的人看到了火光,他们纷纷降下车窗朝那边张望。
夜幕深沉,他们只能隐约判断那边的方位应该是位于一处荒郊。暗淡的光线中,他们隐约发现了那几根烂尾好些年的光秃的桥桩,并据此确认了那边的方位。这几根桥桩立在江面上有些年头了,常常走这一带的驾驶员都知道那里有一条通向上海城区的近路,不过一般黑夜里没有人愿意走这条路,因为路上没有路灯,路况也不太好,晚上走的话并不安全。他们下意识的驱车靠近桥边,远远地便看到江边靠岸的一处桥桩下,火光映出了一辆汽车的轮廓,间或传来“噼噼啪啪”的声响,因此便直接判断是有冒失鬼从那里走,结果不幸发生了车祸。
这些人中不乏爱看热闹的八卦男女,他们并没有继续驾车驶离这里,而是将车停在桥边,甚至还从车里走出来。他们来到桥边朝那边张望,这里地势比那边高出不少,的确可以看的更清楚一些。
“真吓人,以后千万不能再从那里走了,省多少油钱也不抵命重要……”一个女人絮絮叨叨的警告着自己的丈夫。
她的丈夫破天荒的没有嫌她聒噪,只是不由唏嘘:“没想到真有那么胆大的人,居然敢半夜走那条路,那可是暗道……”
另有一人接过话茬:“听说以前那里死过好几个工人,就是赔偿谈不拢才烂尾,会不会是……”
“说不好就是冤魂,哎呀,以后恐怕连这里来都不敢来了呀!”
也有不信鬼神的说道:“说不定是油价涨得太快……”
“嗯。”附近持相同见解的人点点头,深以为然:“不过这个人真是穷疯了……”
……
众人互相之间原本并不认识,但是在找到了共同的话题之后哪怕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也很快的熟识了起来,他们越说越玄乎,直到一个小男孩稚嫩的声音响起。
“妈妈,那个车里没有驾驶员吗,车着火了,怎么没有看到驾驶员从车里面逃出来?”
“呀!”小男孩的母亲一拍脑袋,目光在火光中扫来扫去:“对呀,车里的司机呢?”
众人闻言,纷纷开始瞪大眼睛寻找驾驶员的身影,有个别热心肠的人看着此时火势还不太大,若是去救人的话大约还来得及,当即迈步往桥下跑去准备救人,随后也有很多人见状跟了过去。最开始的那个絮叨的女人拽住了她跃跃欲试的丈夫的胳膊,使了个眼色不让他过去,但也有更多人面带犹豫,似是在踌躇,打不定主意是否要冒着汽车爆炸的危险去救人。
好在很快就有数辆闪烁着警灯的警车疾驰而来,几名年轻的干警们跑过去拦住了要去救人的人们,随后一些全副武装的干警们迅速的往那边跑去救人,另外还分出来几名干警劝离着围观的人们,以免造成交通堵塞。一时间数辆警车停在桥边,警灯不断的闪烁着,江面上倒映着各色的光亮,纷繁复杂。
一些人不愿就此离开,他们跟干警套着近乎,想打听下面的情况,但干警们什么也没多说,只是催促着他们尽快离开。人们只得悻悻的上了车,随后点火发动,停在桥边的汽车鱼贯离开。只是还未走出十米远,车内的交通广播电台已经开始播报这边车祸的新闻:
“现在插播一条交通快讯,北京时间晚上八点十二分,一辆车牌号为沪AXXXXX的汽车在上海XX地发生交通事故,目前警方已证实车内驾驶员身份为Z&Z集团总裁周正……”
桥上的一辆车中,女人扭过脸隔着窗户往车祸那边看了一眼,火光还在跃动,她啧啧道:“是个总裁哦,怎么会冒险抄近道……”
“你听清楚他是谁了吗?”
“不就是周……呃,Z&Z的总裁周正?”女人有些吃惊,随后不敢相信的道:“就是那个编录《厨典》的国民大厨?”
“什么国民大厨,通缉犯!”
“胡说八道,他一定是被推出来背黑锅……”
“无论如何,他现在的身份就是通缉犯……”
“我才不管,他是不是通缉犯跟我没关系,我只记得他的《厨典》很快就要发售,到时候我得提前一天连夜去排队,哦不,你得跟我一起去排队……”
“……呃,看这情况,恐怕是售不了了……”
此时此刻,全上海收听到这条新闻的人都在进行着这样的争论,而在下一刻网上也同步推送了这条新闻之后,从全国到全球,无数的家庭女性都沸腾了,国内的人们不明白这个被前几天被通缉的大名人怎么会突然出现那个地方,但国外的大多数人只是在为那部还未来得及发售的《厨典》而深深担忧。
“咳咳咳……”
一串咳嗽的声音过后,周正从车里爬出来。得亏的开的是高档汽车,安全性能方面做的不错,至少保住了性命。上半身没受什么伤,只是脑袋有点懵,不过腿部好像受了些伤,没什么知觉了。月光下,他看到远处有几个身着警服的干警打着手电筒摸了过来,轻轻叹了一口气,眼神也有些复杂。
汽车电路“噼里啪啦”作响,其中还掺杂着塑料燃烧过后的焦糊味道,熏得人头脑发晕。车里的收音机还没完全坏掉,方才的新闻播报他自然也听到了。他一手撑在地上,不经意间触到了江岸边柔软的砂石,还有一些杂草,心中愈加的烦躁不安。他忍不住在地上抓了一把砂石,连带着揪起几根野草,狠狠地攥在手心,一点点的握紧,砂石从手缝中被挤出去,缓缓的流失。
他感觉心里的某些东西也随着砂石悄然流逝,只剩下手中的几根野草纷乱陈杂。
此时已经想不了太多,只是觉得愤怒和不甘。集团下属的餐厅有人投毒,作为企业的法人代表,自己需要承担管理不善的责任没错,却没想到有人居然暗中操纵,把自己推出来顶这个罪,这便是没办法说道理的事情。这件事情不是自己做的,就在之前还作为火箭发射基地中的一员为太空航天事业做了巨大贡献,没想到离开那里之后就变成了毒杀某国政要的通缉犯。到得此时才明白为什么当时陈参谋的笑容那么诡异,他送了自己出来就没安好心,只是弄明白事情的时候已经晚了,警察在这方面的效率很高,完全没给自己太多的反应时间。之所以选择不顾一切的逃离,仅仅是希望在被抓之前能找到这些年的人脉关系申诉,于是冒险进了小路躲避警察,却躲不过车祸……
“难道这就是命?”
他仰起头,目光复杂的望向黑幕笼罩的天空,今夜星空璀璨,其中有一颗似乎格外的亮眼,或许是天宫二号……想到天宫二号,忽然有些心灰意冷,前一刻还处在人生巅峰之际,转眼间便落得如此下场。即将要被警察抓走,此后下半生或许再也没机会看这满天星辰,连手上的烹调技艺大概也要在漫长的监狱岁月中荒废。
他如此的想着,只觉心如死灰,实在是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警察的影子越来越近,他不得不做好束手就擒的准备,甚至已经在考虑要求他们先带自己到医院治疗,这双腿若是残废了的话,此后的监狱生活可能会更加艰难。他正对未来做着相当有限的打算,这时忽然听到车里的收音机中传来一阵“刺啦啦”的声音,随后又有播报新闻的声音:
“现在插播一条刚刚传来的消息:今日下午五点十三分,我国天宫二号在轨运行空间站在太空中监测到一个神秘物体,根据空间站摄像设备拍摄的视频观察,此神秘物体的外形与我国古代用来镇国的‘鼎’器类似。目前该鼎状神秘物体正在高速往地球方向移动,根据专家通过其运行轨迹预测,该鼎状神秘物体的最终着陆地点位于中国上海市XXX区域,目前……噼噼啪啪……市政府……相关单位……组织……次啦啦……”
嘭!
一声破音之后,收音机的声音中断,周正料想是车里的线路完全烧坏了。方才播报的新闻说太空中出现鼎状神秘物体,他下午的时候在火箭发射基地就听说了,只是到现在还没见过它,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作为天宫二号的参与者之一,此事说来不免有些遗憾。不要这种情绪与眼下即将面临的糟糕情况比起来,就显得无足轻重了,它从何而来或者搞清楚它是什么与自己大约没什么干系,此时思考这个也没什么意义……
可是越不去想,他的脑海里反而就越往那里想象,记起刚才新闻中所播报的着陆点,似乎就是自己目前所在的区域附近。若是没有背黑锅的事情,他希望警察赶快来把自己救走,但偏偏警察是来抓捕自己,因此在这个时候倒宁愿被那神秘物体砸死,比起后半生在监狱中荒度余生,却不如就在这里死掉了的好。他想到这里,忽然感到一阵轻松,只觉视死如归大抵也不过如此了,不过随后想起这个着陆点是所谓的专家预测,不免又有些担忧起来,这些年专家有多不靠谱是显而易见的,专家说那东西会在这里着陆,大概有很大可能就不会在这里着陆。此时警察已经来到了这里,他已经看到了他们手中明晃晃闪着冷光的手铐,顿时心里彻底冰凉下去,只觉眼前一片冷寂。
警察们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手铐发出了“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这声音听在耳朵里,仿佛冰凉的监狱大门已经彻底的关闭。他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像是人生中最后一次享受自由的气息。
“不!”
他突然大喊一声,声音歇斯底里,随后居然自己站了起来。他往警察相反的方向拔腿狂奔,身后传来警察的脚步声和警犬的嚎吠,此刻他顾不上什么了,哪怕是明知道逃不掉也要试一试,他想跳江,哪怕是淹死在江中也比进监狱好上百倍千倍。警察的脚步声和追逃声越来越近,他甚至听到了警犬的喘息声就在自己身后,他心急如焚,这时听到了一声枪响——
砰!
完了,电光火石间他只觉死亡降临,随后忽觉身上一暖,却没有感受到身体上哪里中枪或是出现痛感,未及多想,他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在昏迷中仿佛度过了漫长的时光,而后稍稍静下来,他才发现自己的耳边听不到一丝声音,连细微的一丝风都感觉不到。他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黑暗,彻彻底底的黑暗。这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他试着往周围挥了挥手,什么都触摸不到,再一细细感觉,脚底下也是空落落的……他想了想,弯腰往脚下捞了捞,脚下竟然是一片虚无。他活动了一下,感觉就像飞机从跑道上加速脱离地面时失重一样……这并不是什么错觉,而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他心里不由得感到恐惧。
好在没过多久眼前就恢复了清明,他扫了一眼,惊愕的发现自己正漂浮在飘渺的宇宙中,远处还有一个似宇宙黑洞般的漩涡。此时无数飘荡着的陨星看似近在咫尺,却又好像远在千里之外,在这一片广袤无垠的宇宙空间里,他能明显的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自己不断前进,另外那个黑洞还有一股吸力在吸引自己过去,而自己偏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朝那个黑洞中飘过去。
这个过程并不漫长,宇宙中的穿行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缓慢和遥远,直到那一刻来临,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感觉就像是一瞬间时间完全静止,但随后终于恢复了行动的能力,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从黑洞的漩涡的另一边钻了出来。令他惊讶的是自己仍然处于宇宙中,不过这里的陨星更加缥缈,色彩也更加斑斓,它们聚集在一起,看起来瑰丽多彩,呈宽大的带状分布,就像是一条宇宙中的河流。
一时间,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堕入了亘古的时空长河,这里的繁星和陨石看起来比地球近太空的要显得更加静谧和美丽。不过,这令人窒息的画面并没有带给他轻松的感觉,反而从中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他直觉上察觉到在宇宙中的某个深处有人正在盯着自己,只是并没有站出来让自己看到。他放眼在周围都找了一遍,但没有得到任何收获。
游荡了许久,也许是一年,或许是十年,总之他对宇宙中的时间完全没什么概念。这段时间里他心中的不安没有一丝消减,反而愈加的警觉,他没有进过食,但却仍然很好的活着,只不过在漫长的岁月里,疲倦和绝望日夜都在蚕食着他的精神。其后的某一天,这条美丽的时空长河像太阳下山一般从他的眼帘中逐渐变淡直至消失,他的精神彻底消磨殆尽,随后身体如那万千陨星一样在这条河中随波逐流,不知道最终会去到什么地方……
浑浑噩噩的沉睡中,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在一处如雪后漫无边际的原野般纯白的世界,丝毫看不到天地之间的交界,四面八方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这里光线虽然很亮但却并不刺眼,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抬起头时看到了一方青铜鼎悬浮在面前的半空中,它像个陀螺一样自行悠悠的旋转,无声无息。青铜鼎的上方浮现出玉色的雾气,如沸腾的水烟不断地往鼎外逸散,它们汇聚成一缕缕的丝绦状,飘荡在青铜鼎的四周。
他揉了揉眼睛,细瞧过去,与此同时也想到了关于“鼎状神秘物体”的新闻,随后目光一闪,仔细的端详起来。
他正细细的观察着眼前的青铜鼎,鼻尖忽然隐约闻到空气中似乎夹杂一股沉香的气味。
“这是哪里?”
他的脑海中刚闪过一丝疑问,却见青铜鼎上异变突生,只见鼎口处突然激射出一股烟气,它的形态就像是一支长枪,远远看着似乎都能感受到枪身上蕴含着凌厉的罡气,它在半空中虚扫了几下,姿态桀骜,气势威武。随后又看到它突然分解开来,重新化作气雾状,而后渐渐凝聚变成了一方小鼎的模样,细看之下,与那个青铜鼎外形上竟是一模一样。这小鼎在他身边绕来绕去,仿佛顽皮的孩童,他心中闪过一丝熟悉的感觉,甚至从小鼎上感受到它正传递来一种欢快、依赖的情绪。
他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但却不由自主的想伸出手摸摸它,只是手指刚刚触及到它的边缘,却见它毫无征兆的重新散开,再次化作了一团无形的雾气,不多时又重新凝聚成了一双人手的形状。
这双手伸直了几根手指冲他招了招,又指向了这片纯白世界中的某个方向。他扭头朝它所指引的方向一眼扫过去,看到那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影。他愣了一下,却见那手再次招了招手,似在催促,于是无暇多想,他冲它微微颔首,跟着它朝黑影的方向走了过去,直到行至近前,他才终于看清这黑影原是一道门,门外黑黢黢的,不知道通向哪里。
周正微一迟疑,却见那双手冲那门指点几下,好像是在示意自己走进去。他犹豫了一下,随后深吸了一口气,迈开双腿踏了进去……
“少爷醒了!醒了醒了,真的醒了,芫华姐……”
刚一踏进那门,他就听到了久违的人的声音,睁开眼睛之后,只觉一切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