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试探
“少爷，该服药了。”
院子西边回廊尽头的月门，芫华端着托盘款款走来。
周正看到她，心里泛着纠结，她的这句话着实是显得文化冲突过于明显，很容易就让他想起前世的一句话：‘骚年，该吃药了’。
芫华轻轻吹着药汤，有意无意的观察周正的一举一动。周正侧目瞥了一眼托盘中乌漆墨黑的药汤，鼻子又嗅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无奈的叹了口气：“芫华，不如……下次放截莲藕进去吧。”
“莲藕？”芫华微微低下头，眯起眼睛，目光微闪。
“对。”
“少爷说往里……放莲藕？”芫华故作不经意的说了一句，似在确认。
“好吧……”周正揉了揉眉心，接过药汤一口饮尽，又从出晴手里接过方巾擦了擦嘴：“我有些……想吃莲藕了，你放进去一截，一起炖着吃，应该会很香。”
“少爷以前不爱吃莲藕。”芫华的语气很淡。
“我现在想吃藕了，不要多想，我是说如果有的话，放进去一点。嗯……跟这个当归茎这么大小就行。”他指了指那个乌黑的当归，随后想了想，南河郡城这里是大夏国北方，气候也不知道适不适宜莲藕生长，心里有些不确定：“如果没有，那就当我没说好了。”
这道药汤的味道他很熟悉，在这个世界里醒过来的时候就闻到了它的味道，也察觉出来了一些问题。
最初的时候，他看不到东西只是闻见气味，倒也曾试着盲嗅了一下。后来昏迷中总能闻到这股气味，所以对它的印象颇深。昏迷的时候只是稍微闻闻，凭借经验大致也能判断出里面是乌鸡的鲜味，鲜中带咸，还有人参、土茯苓、当归……后来又根据这些味道的中和气味，确定是一道常见的药膳，只不过是材料非常少见。这里面的参至少是百年以上的老参，茯苓、当归也是少见的野生茯苓精、当归茎，乌鸡是土家鸡，按自然的生产周期野外放养，喂食的应该是草果之类，因为汤中的肉味裹着一丝淡淡的果香，所以这种乌鸡的营养价值能甩那种喂饲料的乌鸡几条街。
他以前对药膳多多少少也有过涉猎，基本原理大致算是懂一点，这道汤的名字确切说应该叫做【参苓当归乌鸡汤】，是用人参、茯苓、当归、莲藕以及乌鸡炖熬制成，主要用来养生补气活血，适用于失血过多的病患，尤其是对孕妇最有滋养作用。
微微震惊于这汤里居然有这么多极少见的好材料，但是也感到遗憾和不解，因为这道汤里没有莲藕的味道。
尽管莲藕没有在这道药膳的名字里占据一个位置，但是实际上它是这道药膳汤中极其重要的调和之料。莲藕可拌可炒可炸可熬，一般是在入夏长成小节形状，此时已经可以入菜食用，但是人们往往还是喜欢在秋、冬、春季采粗如儿臂粗细的成藕食用。其实春藕已经算是熟藕，这时候已经不能再生食，只能熬的酥烂熟透。不过这种老熟藕的味道吃起来不比生拌差多少，其味浓香鲜甜，口中齿颊留香。莲藕有很多吃法，最擅吃藕的其实还是湖广地区炮制的熟食。比如炒藕片，一般断生即可，味道甘甜；还有炸藕夹，调面糊和稀泥里面掺些肉馅子，热夹现吃，味道精美绝伦；再有酥炸藕圆子，必须用擂钵擂成藕泥，加葱姜盐酒等挤成丸子油炸，香脆爽口，上桌即空……
最后的吃法，其实就是刚刚喝下的汤，用来入药。
很多人只知道莲藕是根茎类蔬菜，但却不知道它其实也具有极高的药用价值。莲藕含有丰富的维他命C及矿物质，生食的话能够清热生津，凉血止血;熟用补益脾胃，益血生肌。不过一般莲藕会磨成粉制成流食，能够消食止泻，开胃清热，滋补养性，预防内出血，是妇孺童妪、体弱多病者上好的滋补佳珍。
【参苓当归乌鸡汤】中的乌鸡炖熬以后精华全都入汤，鸡肉一般是不吃的，而那几味中药，大都也差不多，唯有莲藕中无数的孔洞和纤维体能够吸取乌鸡中的鸡油，还能将自身的鲜甜味道释放到汤中中和乌鸡的鲜味和药材的甜味。因此这道汤不加莲藕，只能是一个残缺之作，无论它用了多么珍贵的食材。即便不是专业的医务人员，也会知道补气养血的病人适宜清淡饮食。这道药膳的清淡，实际上全靠莲藕。如果没有莲藕来吸收从乌鸡身上煨下来的鲜腻鸡汁，药汤不会清淡到哪去，而且闻出来的气味中很明显有浑浊不均匀的感觉，想必喝起来也会有些油腻，甚至口感污浊。
回想起以前自己做这道汤时的时候。当时用的乌鸡是那种拔去毛后鸡皮仍旧是乌黑油亮那种散养乌鸡，那种鸡虽然比不上这个汤里的乌鸡，但也绝对是好鸡了。鸡不需要太肥，太肥鸡油过多，与清淡背道而驰，而且肥鸡一般都是家养，味道口感都不好。这种乌鸡煨熬之后肉质依旧白嫩紧致，吃到口中还有香果气息，令人拍案叫绝。药材方面也不能差，最少要用三须以上的长白山老参，不能切段，必须整个投进去，因为切了人参的药性就会差上许多。还有土茯苓和当归也都用的野生的、颜色比较深一些的那种，这种食材药性保存的很好，能够完美的融入汤里不影响汤味。
至于莲藕，他更喜欢用煨煮过后还能保持清脆的口感白菱藕。此藕产自湖北汉口一带，外表莹白精洁，其藕肉鲜嫩的甚至连皮都不需要削去，更有人曾夸赞它说‘望之能减三分暑，啖之则减七分凉，嚼来清甜无渣，吞之喉中留津’。白菱藕与旁的莲藕不同，它的采挖出卖前后不过一周，身价在莲藕中很是不菲，因此价格也比较昂贵。
不过这里肯定是不会有白菱藕这种品种的，周正觉得也算是有些遗憾，这道汤里的材料都是少见的好材料，若是莲藕的品质差一些，终究遗憾。
“【南河炒饭】也是少爷想吃那些东西了？”
“对啊，好久没吃过了。”
“少爷以前也没怎么吃过那些东西。”
“随便写的，或许混起来很好吃，等做好了我们一起尝尝。”
芫华并不应和，只是又道：“那些步骤呢，煎、炒、烹、炸……也是少爷随便想的？”
“以前吃过，吃多了就知道一些，过去不会说，现在能说了，真好……”周正早就察觉到芫华不太对劲，直到此刻才终于确定她是在有意试探自己。
芫华从袖中取出一物，却是一个心形的折纸，芫华将它举在周正的眼前：“少爷，这个……也是随便写的？”
“写得怎么样？”周正笑着问了一句。
芫华把纸拆开，低头默默地看着纸上的内容，随后眼睛里便有眼泪无声的落下。
周正看着她，又把目光转向胡杨树，又穿过胡杨树看向更远的地方，心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过了一会儿，芫华用手揩去脸上的眼泪，看着周正笑了笑，那笑容像是释然，又像是告别，周正看着看着，觉得有些忧伤。
“其实，写的不怎么样。”
周正点点头，附和一声：“嗯，不怎么样。”
“我看不懂。”芫华浅浅说了一句，面上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将那张纸撕得粉碎，一挥袖便撒了出去，如雪花纷飞。
周正看着纸片飞舞，一言不发。芫华也怔怔的望了一会儿，直到纸片全部散落在地上，偶尔被风吹的飞远，也没有什么表情。
片刻之后，芫华低头从袖中抽出一枚方玉，这方玉在阳光下显得盈润光泽，四四方方，卖相很是不错。芫华握着方玉，紧紧地攥在手里，用力握了几下之后，还是将玉递给周正。
“少爷若真的对修炼感兴趣的话，那就看看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