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规……”臧一粟还未叫完，铁成钢已将撩阴腿变为左右拨扫，打在他两腿膝弯。
臧一粟稳住未倒，顺势往下来了一个大劈叉，筋骨柔韧，透着打小练就的童子功果然精湛。
铁成钢跃起，避过臧一粟的“海底探月”之式，跨过其他头顶，在其脑后猛击一拳，就见臧一粟口鼻喷血，往前栽倒，四肢尽张，成一个大字。
几位掌门同时起身，徐僧德怒不可遏，戟指向前：“凶徒……”
铁成钢并未使出全力，臧一粟咕碌碌爬起来，已然斗志全无。按“打金花”规则，擂台上允许见红。
当下里，裁判有气无力地一声锣响，臧一粟被判输下场。
台下看客嗡嗡营营，铁成钢抱拳行礼未显骄矜，可是台下一下子又静了。
铁成钢看得出来，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如海一般，有股莫可知的力量如同浪潮，正向擂台淹没过来。
一声锣响，裁判的声音在空寂中有些儿撕心裂肺。“左青龙位上擂入场！上届金花擂主，峨眉派大师兄——孟、一、禅！”台下立时欢呼一片。
铁成钢展目细观，只见孟一禅短须豹眼，光头铁青，本是虎彪彪一介武夫之相，却又面色沉静，气定神闲，有若高僧，当下里抱拳施礼。
孟一禅拱手还礼道：“这位兄弟姓铁名成钢，绰号‘狠透铁’，手头果然够硬够狠，连败四大门派高手，真是身怀绝技，非同凡响。敢问仙乡何处，师承何门？”
铁成钢一时无语以答。他本不知自己父母是谁，老家在哪，更说不清自己是哪一派的，天外天吗？
“铁兄弟既不肯答，莫非今日参擂另有隐情？”孟一禅语调平淡，却是紧问不舍。“这青羊宫数十年来，每一届打擂的金花均落在有名有姓的名门正派，铁兄弟横空出世，连扫我四大派，正是前人未有之创举。岷山之雪，滇池之水，也洗不清今日青羊宫前、擂台之上，我二师弟吐落尘埃的这一口鲜血。”
铁成钢有些儿着急，又有些儿好笑，道：“孟兄，我只是个好武的人，云游到贵宝地，见得摆台立擂，便想一试身手，诚心讨教，运气好的话，得点赏金饱饱肚子。”
孟一禅笑了，“果真如此？”
铁成钢认真地点点头：“我可以对天发誓。”
“哈哈哈哈！”孟一禅仰天大笑。铁成钢见他不信，无可奈何地陪同大笑起来。
众位掌门见孟一禅镇住了台上台下，俱暗暗松了一口气。吴星朗道：“看来，以后咱们还得改改打擂的规矩，那些说不清师承来历的无名小卒不能参擂，不然，徒让‘打金花’这西南武林盛事降格蒙羞。”
言霜鹤道：“说的正是。怕只怕混进来邪门外道，破坏我西南武林清誉。”
宋竹坚道：“以后这后脑也不能打了，这后脑的风池、天柱、玉枕、强间、脑户、后顶、哑门诸穴均是要害，尤其是风府穴为督脉与阳维脉的会穴，更是稍不留神，便夺人性命。”
言霜鹤道：“‘打金花’本是以武会友，彰显我西南武林精诚团结的祥和之气，我看以后应该严格点到为止，不得见红挂彩。”
宋竹坚道：“为安全起见，应该让每人穿戴相关护具，以免误伤参擂选手，保护我西南武林种子，更可得官府支持、大会襄助。”
徐僧德却沉沉一句：“各位掌门之言与时俱进，不过，这一切都得在明春‘打金花’时再图改革。”
几人顺他阴沉眼神望向台上，孟一禅与铁成钢已相向而立，蓄势待发。
在铁成钢看来，先前与之较量的四大门派高手武功虽有可取之处，但终究不过是花拳绣腿。面前的孟一禅步型不丁不八，眼神觑过来时，自己仿佛浑身上下尽是空门。
他一下明白，这孟一禅在一派莺莺燕燕的西南武林中，是个真真正正的高手。
峨眉山本是中国佛教的四大名山之一，相传为普贤菩萨的道场。山上寺院众多，其中多属禅宗，僧众习武之风蔚然。明代抗倭名将唐顺之身为武学大师，曾传枪法于戚继光，写过一首《峨眉道人拳歌》：“浮屠善幻多技能，少林拳法世希有……”既道峨眉拳法的渊源来历，更赞其神妙。
隐隐的，铁成钢体内虎豹雷音渐起。他大叫一声“着打！”便与孟一禅交上了手。刹那间数招已过，铁成钢大呼过瘾。
孟一禅身为峨眉派大师兄，掌门衣钵传人，对武功一道的看法与其师徐僧德亦有不同之处。但见他连用箭步、梭步、兔子步，身法波浪如蛇，运招间已变吞、吐、浮、沉、腾、闪、钻等法，更将峨眉拳法巴、点、盘、提四种击法运用得淋漓尽致。
铁成钢被打得连连倒退，身上连中两招，引来数声锣响，台下一片欢呼。
先前四场比拼，铁成钢就觉得是好端端一个人被捆住了手脚，更恼火的是被阉割了精气神，又如同犯了瘾的酒徒，被兑水的村酒一直咽得够呛，现有多年陈酿一旦揭封，劲道峻烈，性如红鬃烈马，怎不叫他心花怒放。
虎豹雷音泛起，铁成钢犹如一匹脱缰野马在擂台之上横冲直撞。
孟一禅转为守中带攻，多以一臂滚压来拳，屡屡顺势前钻借力反击。铁成钢偷他拳法，又转为小动作，大变化，以柔克刚，以窃打人。孟一禅立时换招，多用两并步，贴身紧逼，变出三十六闭手，亦称天罡手三十六。
台下看客多年来哪里见过“打金花”有如此精彩比武，青羊宫前喝彩呐喊，犹如排山倒海一般。
众位掌门心神俱凛，都捏了一把汗在手心。
小锣急敲，两人均把规则抛在了一边，裁判喊得声嘶力竭。铁成钢不耐烦，抽身一脚，将他远远地踢下了擂台。
会首许燕卿抖着山羊胡子，道：“要不，要不算这两人平手，都戴金花，骑大马，赏金不变……”他叫台边数面大鼓擂动，欲结束这令他胆战心惊的赛事。
徐僧德拦住了他，低低道：“哪怕是舍了我这大徒弟，也不能让青羊宫的金花让外人摘走！”
铁成钢突然想起了当年在大同府遇上的形意派杜占鳌，这孟一禅的武功修为与之相似，不知不觉手下有些发软。
孟一禅又是数腿拦腰连扫，铁成钢忽然觉得腰中发烫，他惦记那儿珍藏着一件东西，赶忙变招相护。“乒乓”数响，胸腹间连中数招，不由一口鲜血喷将出来。
“好啊！”台下喝彩欢呼，翻若海潮。众位掌门或拊掌，或点头，有的嘿嘿冷笑。
一声大吼，有若十万狮子齐开巨口。台下万千看客被震得摇摇晃晃，连忙堵住耳朵。
孟一禅闻声一震，就见铁成钢脸上发黑，双眼发红，肌肉扭曲成狞厉之相，心知不妙，正要闪避，就见对手欺身追上，自己胸口如有一支巨杵重重杵来，避无可避，被打了个正着。
孟一禅后仰跌翻，青羊宫前一片死寂。
铁成钢立于擂台之上，握拳向天，仍在仰天大吼。本来在他看来，这“打金花”的擂台和偌大西南武林，不过是空空荡荡一个架子。眼前，孟一禅虽然倒在自己脚下，却令他对峨眉一派还存三分敬意。
“我，我峨眉派不会输给你的……，我盖师叔在京城……”孟一禅在擂台上翻转，蜷伏着慢慢爬起。
铁成钢止住了声，恢复了本相，看着挣扎欲起的孟一禅，深深施了一礼。
“抓住行凶暴徒！”官兵们已围住了擂台。“杀了邪门外道！”四大掌门齐声号令。台下人群乱成一片，几乎将看台挤垮。
铁成钢看着原本挂在看台官棚里的金花、银花、红花全被挤掉，犹如飞花坠地。他叹了一声，摸了摸腰间东西完好，往纷乱的人群中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