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房掌权秋日琐碎事巧做美食凤姐办秋夕
王氏幽居碧檀轩,长房清源还本道,贾府众人又是另一番气度。长房不过半月便搬回荣禧堂居住,来往更便宜些。贾母暗悔识人错看,如今倒更通透,若无祸及子孙之大事一概不管,平日里只含饴弄孙,安享富贵。邢夫人虽是当家太太,除了每月看一遍大帐,出门交际应酬外,余事皆不管,只好生看顾大姐儿同凤姐的胎。凤姐扳倒王氏,虽家务繁琐却比之从前松宽了,倒有几分闲暇。旬日多有找她姊妹磐恒或凑趣贾母的,日子也算惬意。
贾琏如今对凤姐信服十分,也把那贪美好色之心熄了,只一心守着娘子度日。他每日间办理府务照看私产,又结交些都中世家子弟,请酒吃饭忙碌不迭。贾赦如今志得意满,朝中他世袭将军加封太子少保,谁人不给几分颜面?家中他长房还本道,正妻当家媳妇管事,儿子忙外务,一家子和和美美,倒比之从前多几分清明。
二房一家却几人欢喜几人愁,贾政因王氏狠毒,吃了贾母挂落又失了荣禧堂尊位,朝堂上也无有长兄高官厚爵,真真失了地利人和,如今只一味蛰居花园,亲自教导宝玉贾环读书,日日不肯放松。贾政虽不是功名出身,却也寒窗苦读,比之代儒更有几分八股学问,自此宝玉几欲绝迹姊妹丛中,倒是贾兰还未上学,日日过来承欢老祖膝下。李纨因王氏不在,奉命操持二房内务,照看小叔小姑等琐事,上头无婆婆禁管,更比从前好度日十分。姑娘们倒也无甚,不过打渔晒网般上闺学,承欢老祖宗膝下,闲暇时针黹嬉戏,闲度闺中好时光。
展眼便到了八月初,别人犹可,独凤姐忙的万万分。八月秋夕降至,都中各府互送节礼,又备办八月十五赏月宴。凤姐挺着六月身孕,忙着和邢夫人商议秋夕节礼,各世交公府、王府皆不过错一点半点,得亏五奶奶时时过来帮村,锦青同平儿、丰儿、小红等也忙的陀螺似的。
锦青因不愿为妾做小,也无处可去,一时不好安排,只得在凤姐跟前伺候几日,待忙过了节下再做打算。
先几日,因贾母传话,秋夕赏月宴由凤姐小厨房预备,故此这一日蒋平家的来回话,奉上秋夕赏月宴的菜单子:凤尾鱼翅、红梅珠香、宫保野兔、祥龙□□、爆炒田鸡、芫爆仔鸽、绣球乾贝、炒珍珠鸡、奶汁鱼片、干连福海参、花菇鸭掌、玉掌献寿、明珠豆腐、首乌鸡丁、百花鸭舌等。
凤姐略听了一回,笑道:“这些菜都是好的,精致又可口。去年咱们做的那几样新鲜月饼多做些,各房俱送一些。那一套描黑漆金葵花攒盒盛些饯蜜饯桂圆,蜜饯鲜桃,蜜饯青梅等各色蜜饯干果。”
蒋平家的一一应承,又笑道:“奶奶,今年海参奇缺,纵有的也不是上品,不若以松鹤延年替代的好。”凤姐点头道:“很是,你瞧着办罢,横竖都是珍品。林妹妹还在孝中,这秋夕宴怕是不出来,你多多预备些吃食点心给她送去。”
一时商议罢,蒋平家的去忙碌不提,凤姐倒馋起了后世美食。在后世时,她好研究美食,差不多的东西皆自己动手。来了此处后,先前玩似的做了几样,这会子竟琢磨起西点来,如今难在食材无处寻,费了多少神,到底想出一个容易的。
八月初四那日,凤姐先一日排铺了事情,特特偷了半日空现,预备做蜂蜜戚风蛋糕。蒋平家的备齐食材:鸡蛋、砂糖、蜂蜜、牛奶、面粉,又特特定制了铁模具,以备上火烤。凤姐亲在小厨房看着,一面教蒋平家的将食材混合打发了,待打发蓬松了,便灌在模具里上火烤。后世烤箱中十五分钟便得,这里火候不好把握,足足做了三四次方得。
凤姐见制成了,忙尝一块,虽比不得后世材料齐备的,到底香味浓郁,一解馋嘴虫。她见做成了,特特嘱咐多制些,打发丫头们往各房并西府送去,这里又亲取了碧田莲莲的掐丝珐琅攒盘装了一盘子,命丫头捧着往贾母屋子而去。
贾母正同姑娘们说话解闷,见凤姐来更高兴,打趣道:“凤丫头带了什么好东西孝敬我?”凤姐儿忙行礼笑道:“凭世上有的,老祖宗莫不是填山堆海,哪里敢送我那没处摆的东西,自讨没趣儿。这里不过小厨房新制了点心,请老祖宗和姑娘们尝尝罢了。”忙示意丫头将攒盘奉在花梨螺钿桌上。
听见有新鲜吃食,姑娘们最欢喜,迎春忙笑道:“嫂子且别浑忘了,当初许了我们,那小厨房该凭我们发落,这会子有好吃的,也该我们先尝。”四位姑娘一股脑儿翻出当日凤姐所言,不依不饶。
凤姐历来最喜同姑娘们磨牙,见这般不依不饶,忙笑道:“小厨房容易,要多少老祖宗也替你们办。难的是这点心方子却是我的,如今你们不求一求,我且不拿出来呢。”
听见这话,贾母一点凤姐道:“这会子牙尖嘴利的,一会儿她们去拆房掀瓦片时,万不要满口央告求我。”贾母拿玉簪签子挑蜜糖果脯儿吃。
这半年,贾母凤姐等精心替黛玉调养身子,请了王太医修方子,如今入秋竟不曾犯旧疾,林如海闻讯特特来信致谢。黛玉同大舅一家最亲近,只见她促狭一笑道:“嫂子的秘方不拿出来,我们也无法。只往后再要我们替你写字却不能了。”凤姐后世本科学历,到了这里竟成了半个文盲,字虽认得却写不得,遂常常央求姑娘们替她抄写账篇子。
一听这话,忙上前拿取了攒盘捧到黛玉跟前道:“到底得了老祖宗的教导,姑娘们各个伶俐识字。还是该我求你们,如今也暂且把脸皮一厚,且顾不上老祖宗,先奉上给你们吃要紧。”她姊妹不过玩笑,规矩总要谨守的,探春忙道:“嫂子还是先敬老祖宗要紧,我们全听老祖宗派遣。”探春自王夫人幽禁,大快人心,把些恐惧仇恨皆抛了,越发比从前还明快。
凤姐顺杆直下,忙托着攒盘奉给贾母道:“老祖宗且尝尝,这是小时跟叔父在南边,一个崖州点心师傅教的。昨日倒想起方子来,试着做几块。”贾母捡了一块略尝尝,松软可口,蛋香浓郁,又不甜腻,遂笑道:“恩,味儿不错。松松软软又香甜。你们姊妹也尝尝,吃的好了,往后多做些来,横竖容易克化。”
迎春怕累着嫂子,忙使唤丫头接过攒盘,她姊妹各自捡了吃去。谁知一时竟和了口味,便是黛玉肠胃弱也吃了两块,笑道:“这糕子真真好吃,绵软松口又不甜腻,最谙我脾胃。”凤姐心中暗叹,若能寻着多些食材,还有更好吃的呢。
贾母吃了两块笑道:“若还有时再送些来。秋夕赏月时也做几盘子,你太太想来也欢喜。”凤姐一一应承,又陪着贾母凑趣一会子才回去,使蒋平家的做出三盘蜂蜜蛋糕给贾母送去。
一家子又忙碌几日,展眼到了八月十五秋夕日。凤姐一早对着精细小菜吃了一碗子御田粳粥,又同贾琏商议秋夕宴排铺等事情,贾琏也把些外头的新闻说给凤姐逗趣,因说到南安王府世子在外置外宅,趁世子不在,叫世子妃领着人抄了,闹的沸沸扬扬。凤姐心中暗笑,这故事真真耳熟,你琏二爷也曾是男主角。
凤姐遂笑道:“二爷外务忙,又日日同朋友外头吃酒,便是相上哪家妹子万千告诉我,不可私置了外宅娶二房。停妻再娶按律不合,也遭人笑话。”贾琏因逗趣凤姐道:“我若告之娘子,你便做主给我娶回来当二房么?”这一句倒提醒了凤姐尤氏姐妹,如今她同尤氏亲近,好歹要提点一二,防着尤氏上她继母的当。
凤姐明眸皓齿,婉转巧笑:“自然替二爷办。早先也说过,只要二爷往后不上我的卧榻,娶几房都不打紧。”转过身子闲闲剥着松子儿,再不理会贾琏。
贾琏见凤姐这般,忙上前哄道:“逗你呢,还当真了。自你有了身子,我日日陪你,哪里有功夫看别人去。”大家子规矩,凡是妻房有孕,皆放几个在房中。凤姐有孕六月有余,贾琏也不曾言说此事,便是王氏每每生事,凤姐婆媳亦巧算绕过去。
凤姐遂笑道:“如今是忙些,日后得了闲儿,二爷才好去相看别人呢。”她抓着话端紧追不舍。
贾琏如今同凤姐伉俪情深,加则又喜爱凤姐聪慧闲适,或偶一莞尔沁入心扉,忙笑道:“我一双眼睛,自家娘子还看不够,哪里得闲儿瞧别人去。”又说了好些话,凤姐方扭过脸儿笑道:“我可不是那拈酸吃醋的,况二爷是一家之主,我哪里敢啰嗦。”
贾琏一抹凤姐的脸,谄笑道:“是是是,我家娘子贤惠大度,哪里吃醋了?不过是前年酿的醋,没使完罢了。”凤姐气的蹙眉,反手推一把贾琏道:“数你贫嘴滑舌,这会子还不出去各处照看,今日两府一同度秋夕赏月,我这里正忙着呢。”
贾琏又抚了凤姐几把,出去忙碌不提。凤姐亲去小厨房寻看一遍,又嘱咐蒋平家的:“林姑娘有孝在身,一会子秋夕宴不去,你备上她屋里的晚饭,多备几样可精致的,清淡易克化的,点心月饼也多多送去。”蒋平家的反笑道:“奴婢省得,林姑娘是府里娇客,太太奶奶最疼惜,我们哪里敢怠慢了。”
凤姐一转身笑道:“你我是不怕的,咱们屋里的都知道,在老太太、太太心坎里,林姑娘同咱们家姑娘一般,只怕还高些儿呢。我只怕外头那些不知的,眼皮子浅怠慢了姑娘。”凤姐近日常说这些话,为防着薛家人。如今王氏虽幽禁,薛家上进恐怕难以避去,谁知将来怎么个情形,不如先预防的好。
凤姐四处查看一遍,又亲去黛玉屋中嘱咐丫头婆子们,阖府花园子赏月开宴席,一个姑娘家到底有些不放心。待凤姐各处安顿打点完毕,也至掌灯十分,忙回去换了身衣裳往贾母屋里而去。
尤氏婆媳一早陪着贾母凑趣,进了许多新鲜果子并衣料给贾母,又送给衣料子给姑娘们,给宝玉、兰儿和贾环送了整套儿的兔儿爷,中秋玩兔儿爷乃都中旧习,上至王府下至百姓家,皆如此。兔儿爷乃广寒宫玉兔,用黄泥所塑,大的高三尺,小的仅一寸余,各色俱有,多以将帅为形,身穿金色盔甲,皆有座位,有的偏骑走兽,如麒麟、老虎、狮子、庭鹿、骏马等等。不骑兽者,皆高踞山石、庙宇之上,背上,有的插大纛,有的插盖伞,装扮多有威风凛凛的。
尤氏送给凤姐两匹宋影纱,乃进上的佳品,又笑道:“你受了我的礼物,该拿些回礼来。别的不要,只拿你小厨房的月饼糕点来换。”凤姐儿素来同尤氏调笑惯了,嘴皮子上不饶人,忙道:“你孝敬老祖宗,又送了那些东西给姊妹兄弟们,如何独我竟要拿东西换去?月饼糕点倒容易,只怕你吃了不克化。”
尤氏也不怕,忙向贾母笑道:“老祖宗,你给评评理。我们孝敬老祖宗本当本分,这些还嫌不够呢。妹妹们,宝玉兄弟和兰小子素来敬我,又是小孩子家,哪里要她们的回礼。只有她,不老不小的,倒有脸子白拿我东西?不看在她肚里侄儿的面上,我且不理会呢。”
贾母一面喝桂蜜秋梨羹,一面笑道:“说的很是,该拿出点子东西来换。她若是不给,你只管小厨房抢去,我指派姑娘们帮衬你。”贾母又指着秦可卿道:“瞧瞧这孩子老实可怜见的,只怕抢东西时倒无用。”
凤姐两手儿一摊,故作叹气道:“老祖宗如今也不帮我了。老太太见了蓉儿媳妇和妹妹们,便不把我放在眼,可怜见的没人疼。”
婆媳娘们闲话凑趣一回,月上柳梢,贾母领着内眷往后花园子而去。
只说月圆日会有怎样际遇?妹妹们的未来再哪里呢?敬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