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欢喜匆匆跑来“爷!”走到安韶华身边,欢喜向高信立见了礼,小声附耳说“爷,春桃姨娘在湖边摔了,老太太让您快回去。”
安韶华闻言猛的站了起来,椅子向后轰然倒地,把屋里屋外的人都吓了一跳。高信立看他脸色不对,略问了一下就催他快回家,直说等伙计画了像会第一时间给他送过去一份去忠勇侯府。
安韶华闻言,转身就往出走。秦钟却跟将过来:“安公子,那个画像上的人,上月十五元宵节的时候我见过。那时八仙楼请红伶班去唱了七日戏,有个一身紫金衣袍的小公子连着七天去捧了场,却不点菜不吃酒,站在台下听一阵,等红伶班的名角儿,那个女小生洪庆云一下场,便会请小二送个荷包进去给她。一连七日,日日不落。”
秦钟第一眼就看出,那个小公子其实是个女扮男装的娇娘。那之后有天他在康乐坊偶然见到那个假扮小公子的娇娘跟画像上的那个人见面,那个人称呼那个小娇娘为“子平”,小娇娘叫那个人“老爷”。那个人给了子平一个荷包,当晚秦钟就看到子平把那个荷包给了洪庆云。
安韶华闻言,道了声谢。心中思忖,红伶班,好熟悉。最近不知在哪里听说过。子平……
走了两步忽然猛地停下“秦兄,可否问一下那个小二,荷包里的东西大约是什么?”
秦钟一愣,打赏给戏子的,不是赏银还能是什么?话虽如此可还是应下了。
路上,安韶华忽然想起老板娘说她看到欢喜给那个失主送钱的事儿,便招了欢喜坐进马车,问他跟失主的关系。欢喜愣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回话。
“回爷的话,欢喜一时间确实想不起来是哪位。不过说到让小的去送钱的,都是流光院的一些日常用度。等回去了就把账簿拿来,大多是他们派人来取,小的去送过的倒是不多。”说着他看了安韶华一眼,神色如常目光坦荡,“只需回去看账簿,必定想的起来。”
马车骨碌碌行在路上,这几日天光渐暖,已有回春之象。阳光从帘子的缝隙照进来,拉出一条条金线。马车内,安韶华深深看了欢喜一眼,不再多言。
安韶华一行人匆匆回到忠勇侯府,直接从忠勇侯府正门进去,门口小豆苗见到安韶华就迎了上来,张了张嘴说:“安……爷,顾公子去流光院的院门迎你去了。”
安韶华被他的称呼惊得心肝一颤,想到梦里小豆苗的身世,暗笑自己谜障了,草木皆兵。
“你去,让他直接去婉言小筑,就说夫人有事叫他。”安韶华说着,抬脚向侯府后院走去。
“安爷!”小豆苗两三步赶在安韶华面前曲腿就要跪下,安韶华赶紧扶住他,“怎么了?”
话音未落,顾銛匆匆赶来,“安韶华!”顾銛面上难掩焦急“安韶华,你的踏雪可否借我一用?”
顾銛很少连名带姓地叫安韶华,大部分时候他是愿意按照古人的习惯叫他字,当年两个人蜜里调油的时候他也爱调笑着叫他爷。只有几次叫他安韶华,要么是很生气,要么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十万火急。
小豆苗想要跟着,被顾銛喝止。这孩子规矩当真好,眼神急的能冒出火来,却依旧礼数周全身形如松柏。
安韶华看顾銛着急便也不问情由,与他并肩向马厩方向疾行而去。路上顾銛给安韶华把事情捡紧要的说了,安韶华一听便大惊失色,没想到竟是这事,赶忙解下自己的一个令牌递给顾銛,嘱咐顾銛这个令牌是今上亲手御赐,可以京城纵马。顾銛也不客气,道了声谢就骑马疾行而去。
送走顾銛,安抚好小豆苗,安韶华来到婉言小筑。母亲坐在上首脸色并不好,竹韵在母亲身后给母亲按着太阳穴。
月娥坐在一边瑟瑟地抹泪,当中跪着几个仆妇,安韶华略扫一眼隐约认出都是流光院的老人,欢喜回来也赶紧跪在一边。
梅香上前,三言两语便说明了情况。
原来自打春桃有孕,便每日在院子里走动一会儿。今天天气好,春桃便出来的早了些,谁知摔了一跤。如今春桃在流光院春桃自己的屋子里,生死未卜,产婆已经去了,郎中也叫了来,只怕是不大好。母亲盛怒之下要处置伺候的人,可这些人却众口一词说是有几个藏月阁的小丫头在湖边打闹,恰巧地上有冰,春桃被撞了一下才摔倒的。
本来藏月阁伺候的人大部分都是近几日才指去流光院伺候的,那几个打闹的丫头也是如此,原本是不相熟的,还有一个是月娥的陪嫁,算来进安府也才四五日。这事本身关上门自己处理就行,可月娥得知此事,马上带着她们来母亲这里请罪。母亲开始不想管,毕竟是儿子院子里的事情。
谁知那个陪嫁来的小丫头生怕回去要被打死,哭喊着说她弟弟前些日子被安排到了月娥陪嫁的铺子里当学徒,昨儿个传进话来说弟弟病了,她跟菱嬷嬷告了假,今日一早就要带着月钱去看弟弟的。谁知一早被几个藏月阁的洒扫上的丫鬟拽住不让走,非说要去湖边看柳。那个小丫头不愿,拿了攒好的月钱就要回去。那几个小丫鬟就抢了她的钱袋子往湖边跑。抢夺间,不知道是谁推了自己一把,就把姨娘撞倒了。
那几个丫鬟也吓坏了,吞吞吐吐互相看,安韶华心里想着顾銛说的事情,不耐烦坐在这里听女人哭。对母亲说“我将福贵留下,他在刑部跟着我,对刑讯那一套很熟。欢喜如今是流光院的大管事,你跟福贵一道过去,问出背后的人告诉我就得。”接着向母亲行了一礼,“劳母亲费心了。”
说完站起来就回去了。
安韶华回到如松堂,想了想顾銛告诉自己的事情,不由得双手发冷心惊肉跳。
石州的幽灵兵案竟然已经案发!梦里案发是在四五年后,当时是临近石州的磁州遭了蝗灾,颗粒无收。没多久就爆发了民乱。磁州周边石州的屯兵最多,登记造册在编的兵丁有十五万,另有一万军户,皇上让石州总兵派十万兵增员,但真正去磁州平乱的只有三万。等永安京知道消息,民乱已成星火燎原之势,饥饿的灾民为了活下去爆发了惊人的潜力,石州总兵战败的消息几乎和叛军距永安京只有百里的战报一同传来,朝野震惊,举国哗然。
接下来皇上亲上城楼与忠勇侯一同誓死守城,京畿卫的兵士虽然大多是勋贵人家的庶出子弟打发时间搏升迁的,但保卫家人的心还是强大的,对上那些如狼似虎的饥民竟没露了怯,硬是撑了月余。今上又火速调了顾家的镇北军跟沐王平西军进京,叛军四散奔逃,其后又用了近两年的时间平叛。
平乱之后皇上派安韶华做监察特使,专查石州幽灵兵案。细查之下简直触目惊心。其中最严重的石州,登记在册的十五万军队,真正能对上人的竟只有十之二三,其余都是吃空饷的“幽灵兵”。只听说原本有一个账簿,直指京中大员,牵涉甚广。可惜乱军过后已经死无对证了。而且除了事发的石州跟磁州,周围的几个州府细查之下都有幽灵兵,数目之庞大简直令人胆寒。精明些的都趁这次民乱报了伤亡,结果闹了很多笑话,民乱未到之处都伤亡惨重,简直是惨不忍睹。
这般想着,提笔写了几封信。抬手招人进来,打发他们去送信给尹赟。
母亲过来时,刑部的人刚把画像放下。
那个伙计回忆起来的人跟老板娘记忆中的失主长得是一样的。既是如此,那么此人的样貌想必与此画像出入不大。只是不能明察,只能暗访。安韶华再看这画像,忽然觉得有些熟悉,却说不出像谁。
伙计还提供了另外两个线索:
一是说那个装有蛇毒的瓶子也是那个失主丢弃的,案发那日他看到这个失主先是从酒坊门口疾行而去,走过那个暗巷之后复又折返,在巷口还回头看了一眼才拐过去。那个伙计当时正在门口送客扫了一眼,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细想觉得那人形迹可疑,于是就去后巷查看。后巷放着的是几个缺胳膊少腿的条凳,原是想着攒一批找个木匠来修一下。还有些散碎旧物事。伙计略扫了一眼,没有丢东西。却在一堆细碎旧物中发现那个很好看的瓷瓶。伙计想着老板娘喜欢这些漂亮的小玩意儿,便捡了回去,想着摆在屋里也是好的。至于误食,伙计却记不起是怎么吃进去的了。想是当时发现瓶口有污渍曾经用手指抹了一下,其后没洗手就抓了个饼匆忙吃了,因此误食。
二是说上次有个像极了欢喜的小厮给那个失主送了一锭金子之后,那个失主扔了一包衣物,衣物中还裹挟了一块玉噶瘩。伙计回忆的那个小厮也是欢喜的模样。他却记得当时那个小厮约摸叫那人“王大叔”,其余的便记不大清了。高信立给安韶华传话,那个玉噶瘩不是别的,就是昨日里他们在老板娘屋里搜出来的那个“瑯”字玉玦。昨日伙计病发,老板娘为了抓药,把玉玦当了。高信立这就带着人去老板娘记忆中的地方去找。
另外,高信立请了刑部供养的老仵作去亲自查验了尸体,别的都没什么问题,那五尸命案中四名凶徒却是中蛇毒而死,死后才被抹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