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红伶(1 / 1)

顾銛在大嫂下首坐定,跟严嬷嬷略说了两句,知道了大家在说什么事儿,想了一下不准备发表看法,决定沉默以对。对于这安家的后宅,他心里始终有些不踏实的感觉。说不出来。

从前在顾家,也就是安国公府,私底下也算不上和睦,他回京的时候不多,却也听说过一些阴私。跟安国公府相比,安家看起来平和得有些过了头。

父亲那边就罢了,母亲手段高明,姨娘们个个都是本分的人。每人一个庶子,没有的也给过继了一个自小养着,只等将来儿子成婚自己就能跟着出去做老太君。虽说出去之后就算安家旁支,但是谁不爱自己当家做主啊。有了盼头,自然也就看不上这府里仨瓜俩枣的蝇头小利,也不屑于言语间的一两句机锋官司,反而一派祥和。

大哥那里只有大嫂一个,听说郡主嫁人应该是另辟一个郡主府的,除非夫家是侯以上的勋爵。大哥不是侯,却在定亲前已经上折子请封了忠勇侯世子,所以也就没有御赐的郡主府,只是在忠勇侯府里另立了一个院子。让顾銛总觉得怪异的,正是这个沐华院。总觉得……那个院子出来的人,神神秘秘阴森森的。

这不,眼前的大嫂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眼睛里却一片精光。她身后的紫屛站在那里低眉顺眼地伺候着,眼睛却趁人不注意时紧紧盯着在座的几个人,目光中警醒得很,不像个伺候主子来给婆母请安的丫头,倒像个卧底的警·察。

可惜顾銛这个沉默的想法也只是自己想想。忠勇侯夫人看顾銛喝了口茶,先是过问了一下景和,又问他知不知道玉楼春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但是母亲的段位摆在那里,人家说的是“銛儿近日听说了吗?玉楼春卷进案子了,好像就是华儿最近正在办的。也不知道你祖母寿诞时还能不能来唱堂会。”

顾銛回忆了一下昨天安韶华说的,摇了摇头。“大概是来不了了。母亲可有备选的班子?”

昨个下午顾銛才从安韶华那里听说段锦堂在京兆府那里抵死不认罪,受了一轮大刑,大概是不行了。顾銛对那些刑罚只有个大致的理解,很多刑就算撑下来,证明了清白,也难免会落下残疾。可惜自己知道的迟了。段锦堂虽说出身低微,却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恰又是个懂戏的。顾銛与他神交已久,私引为知己兄弟。

事已至此,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顾銛托安韶华去京兆府大牢说两句话,看能不能保段锦堂一命。晚间吃饭的时候也悄悄吩咐了一下秦钟,让他用安国公府的名义去关照一下,就说无论是否证明清白,起码要让人活着。若是可以,最好能全须全尾地出来。不止是段锦堂,玉堂春的其他人也一样。

可是这府里,且不说终日礼佛的大嫂如何知道京兆府尹办案子的□□,毕竟这个案子虽说坊间传闻很多,但是大部分人都只知道小玉楼进去了,不知道牵扯到了整个玉楼春。再说这个红伶班,就从大嫂这里听说过好多次了。

顾銛想了又想,对红伶班的印象还只是前些天,元宵节吧,八仙楼要请个班子唱堂会,他懒得管,就让掌柜的自己看着办。最终请的就是这个红伶班。隐约知道红伶班有一对双生姐妹花,名唤洪庆云、洪庆霞。姐姐洪庆云是女小生,妹妹洪庆霞是青衣。秦钟说红归红,姐妹俩心思不在戏上。

管他呢。女儿家,尤其是这个年代的女儿家,心思不在戏上也不能说是不对。只是这红伶班近日里大嫂说了太多次。

不过话说回来,不管红伶班跟大嫂什么关系,反正跟自己没关系。于是把关于玉楼春能说的点了一下,安夫人何其聪明,闻弦音知雅意,点了点头不再说此事。

安韶华又是一晚梦里乾坤,一觉醒来天光大亮,头痛欲裂,耳鸣如鼓。

月娥昨晚来过一趟,送了醒酒汤,却坐了半晌也没说出什么话,安韶华心里念着案子没太在意月娥的脸色,过了一会儿月娥又自己回去了。入夜又让兔儿来过如松堂两回,叫他过藏月居去,都被安韶华拒绝了。临睡,春桃身边的一个嬷嬷过来,说锦儿小姐发热了,安韶华便去看了一趟。

安韶华刚进屋不大会儿,月娥就打发桂儿来问了情况,春桃在一边不冷不热地回了两句。等桂儿离开,春桃抱怨了好一会儿,大约就是说月娥现在不过是当着安韶华的面做做样子。安韶华吹着冷风走了半晌的路,听了一耳朵牢骚,心情憋闷地回去如松堂,却睡不好了。复又起身,翻着案宗看了大半宿,有了些许头绪。

安韶华醒来就去了刑部,同僚们看他的样子都显得有些错愕。

有几个素日里聊得来的,凑过来浑说。

这个问是不是洞房时候没掌握好力道,直落得独自睡书房的下场?

那个笑得夸张说“怎么会,唯清家中美妾众多,有道是‘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这桃花娇,杏花俏,深红浅红真热闹。唯清大约是……嗯?哼哼哼……”说着,几人对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俱都笑开了。

安韶华哑然失笑……自己昨晚的确是在书房住的,却不是因为这个。

近午时,安韶华跟高信立带着些许人,就向那个酒坊去了。

去了那里,先看了看伙计的情况。那个伙计夜里醒过一回,当时已经神思清明,高信立留下的人问了几个问题又让他睡了,此时还未醒。

安韶华把老板娘叫来,给那几个案子相关的人画个画像。惯偷、失主、小厮。老板娘画完之后,等伙计醒了再画一遍,对一下,如果都对的上,就让人暗访那个失主是谁。如果对不上,也得弄明白为什么要撒谎。安韶华隐隐觉得,这个案子近期也许会有所得。

一夜过去,大约是因为人来人往,院里不复从前的清冷萧瑟,安韶华在桂花树下负手而立。有人走进,安韶华以为是画好了画像,回头一看却并不是刑部的书吏,而是秦钟。

从昨日开始,安韶华就隐约觉着秦钟对自己毫无敬意而且成见颇深,今日身边没有顾銛,秦钟索性连装都不肯装了。冷着面直接说“劳烦安公子现下就差人将此信件送与我家公子。”

说着就将一封信塞进安韶华怀里,安韶华下意识地接过信,却并没有马上动作。

秦钟便加重了语气又催了一遍。

安韶华一愣,问了一句“敢问……”

“送便去送,不送便还我,干甚如此啰嗦!”秦钟皱着眉说着,劈手将信夺了回去。

安韶华无奈地一笑,扬声唤了福贵过来,把信给了福贵,让他去送信了。他对这信本不好奇,谁知这秦钟还护得紧,对此安韶华心里有些不以为然。秦钟不愿告诉自己,自己可以问顾銛啊。

福贵前脚走,秦钟后脚就草草道谢准备离开。居然没有要去看一眼那个中毒的伙计的意思,这让安韶华有些意外。

安韶华追上他问伙计的病情如何,秦钟愣了一下,说“义父已将解药喂与他服下,多则两日少则半日便能恢复神智,然则毒入肺腑,少不得要将养半年。”说着看了看前院的酒旗,心下暗忖:小本生意,怕是养不得闲人。那伙计如今体弱定然受不住舟车劳顿,只怕那千金难得的解药,也只是为他续命半日而已。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要不回去跟人说一声,把他放到顾家养残兵的庄子上,待养好了伤让他去顾家军。

安韶华顺着秦钟的眼神看了眼前院,秦钟毕竟是行伍出身藏不住心事,安韶华心思电转将秦钟心中所想猜了十之七八。不由得暗叹顾家人兴许是战场上杀孽过多,平日里总有些过于悲天悯人。就像顾銛,这个也想救,那个也想帮。昨日还让自己给段锦堂求一条活路。

这个伙计,秦钟只知其一未知其二,从昨日那老板娘的反应来看,若是此番结案两人都能全身而退,大约就好事近了。

画像的书吏正将画好的像拿过来,安韶华与高信立一同查看。那个给失主送过钱的小厮,一看就是欢喜的模样。安韶华揉了揉眉心。昨日总觉得有事情,现在想起来了,是要问欢喜的。今日回去问他。

看到失主的画像,就算明知此人可疑,却也不由得赞叹此人好样貌!秦钟看到画像,愣了一会儿,说“这是何人?与哪桩案子相关?”

秦钟皱着眉头说:“近日里似曾见过,一时间却想不太清楚。”

安韶华正待细问,那老板娘看到秦钟来了,嘴里喊着神医啊恩公的就冲了过来,匆匆从袖袋中掏出一叠银票,直直地就要跪下去,秦钟略一愣怔,那老板娘已经磕了几个头,把银票往秦钟怀里塞。

秦钟扶起老板娘,直说不敢当不敢当。安韶华略提点了一下,秦钟就给老板娘吩咐起来这个伙计将养的一些注意事项。老板娘记得认真,安韶华也顺便问了一些其他的问题。

午时末,那伙计醒了,稍稍能行动就要磕头,嘴上直说要报恩。听说官爷想让他画像,喝了药就开始画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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