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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朱两家人又说了会儿话,萧氏怕朱夫人母子车马劳顿,便主动含笑提议各人先回房歇息。

朱夫人欣然附议,婉拒了萧氏让福娘和二哥儿陪她们母子去客房的主意,由吴嬷嬷陪着去了一早就收拾妥当的客院。

打发走了显然还很有些疑惑的独子朱勉,朱夫人才终于松了口气,表情恬淡的卧在榻上与陪嫁大丫头巧鸳说话。

“不愧是陶妹妹的女儿,宠辱不惊,没让我失望,我看确实使得。”

说着,朱夫人舒服的叹了口气,显然巧鸳捶腿的力度刚刚好。

巧鸳十年前便由朱夫人作主配给了郡王府大管家的幼子,如今也是府中极有体面的管事媳妇,却还喜欢陪在朱夫人身边做些贴身服侍的活计。

注意到朱夫人的反应,巧鸳手中又稍稍加了点儿力,犹豫再三还是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曾大姑娘自然是个好的,只是俗话说丧妇长女……奴婢逾矩,心却是真的,还请姑娘三思……”

单说曾家大姑娘福娘的家世,真真是没得挑,奈何生来无父无母,五不娶里便占了一条丧妇长女。

其实外头还有不少人说曾大姑娘命硬,只是畏惧天家威仪、乾元帝对曾大姑娘的宠爱不敢多说。

巧鸳在自幼相伴的主子面前说话倒不是怕外人听见,她是怕朱夫人不高兴。

毕竟朱夫人与去了的曾大姑娘生母陶氏那样要好,当年可谓亲若姊妹,与曾老夫人也算颇有渊源。就算后来因为储位的事儿联系淡了,情份却没有变浅。

或许还因为朱夫人心中的些许愧疚较之原本更深。

朱夫人果然听不进去,话都没听完就直接低声斥道:“巧鸳!这样的话不许再提!若不是你,换个人这会儿就该去外头跪着了!”

十分罕见的对素来倚重信任的陪嫁黑了脸,朱夫人合眼缓了半晌方才再度开口。

“我看福娘很好。以她的年纪,我原担心她怕是要被陶家人宠坏了,见不得旁人比自己强,今儿才特意试了她一回,没想到她心胸这样开阔。既如此,你且着人送信给金陵,将母亲提的那门亲事推了吧,就说勉儿还小,我想再瞧瞧。”

朱夫人说的母亲指的并非是婆婆诚郡王妃,而是她的生母张老夫人。

张老夫人一直想亲上作亲,把最为出挑的侄孙女配给外孙朱勉,只是朱夫人一直不肯吐口,才迟迟定不下来。

巧鸳低声应下,晓得朱夫人是铁了心相中了福娘,便识趣的不再多劝,把那句“大爷似乎对曾大姑娘的脾性不甚欢喜”咽了回去,亲自下去吩咐。

听着房门被人小心翼翼的带上,朱夫人忍不住望着烛火出了会儿神。

她挑选福娘,并非没有私心,也绝不只是单单为了与好姐妹陶氏当年的那份交情。

福娘有圣宠、有得力的叔叔和外家,可是福娘没有父母,这便是福娘的硬伤。

为什么京中那么多的豪门世家只是对福娘另眼相待却始终没有人上门求取?不是因为孩子都还小,而是她们有顾虑。

别看平时千疼万宠,真到了要紧时候,曾家的两位侯爷和清远侯陶家是顾自己的子孙,还是去管无父无母的侄女甥女?圣宠又能到几时?

世态炎凉看多了,人心就不免多疑。福娘的好出身剖开了仔细看,也就没有那么耀眼了。

不过旁人眼中的这点硬伤却恰恰是朱夫人乃至诚郡王王妃、世子等人取中福娘的原因。

成郡王府已经在乾元帝登基之前的储位之争中骇破了胆子,只求平稳度日,承重的嫡长孙媳孜然一身反倒是桩好事儿。

而且诚郡王这几年已经萌生颐养天年之意,想要上表奏请传爵位于世子。如果能定下同曾家的亲事,到时候手腕强硬的乾元帝说不得看在福娘的面上,痛快的批复。

--与肃国公、靖平侯、清远侯等世袭罔替的爵位不同,诚郡王府作为异姓王,王爵是五代以后降等袭爵的,传到朱夫人之夫手中恰是第六代。

到时候究竟能给个什么爵位,就要看乾元帝的意思。

思来想去,福娘的出身简直就是为郡王府量身打造的,本人又品貌出众,朱夫人恨不得现在就去与萧氏说定此事。

只是一旦说破了,孩子们就没法子相处,倒是令人为难。

朱夫人微一蹙眉,静静思量半晌还是决定按照与婆母最初商议的,先冷眼打量一路再说。

毕竟当年是诚郡王府有意疏远了曾陶两家,意欲在先帝面前撇清干系,如今才将将缓和了关系。倘若贸然求取,万一曾老夫人萧氏一丝儿旧情都不念直接堵了回来,可就当真得不偿失。

横竖这趟出来头一个要解决的人已经借曾家之手打发了,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想到利欲熏心的七房,朱夫人面上现出一抹冷笑。

人不过是个奴才,不值得什么,只是七房办的事儿太过下作恶心。

宫里头那位说的好听些是陛下养母,不好听些就是先皇后的丫头。陛下敬她是孝顺,不敬又如何?七房还真当自己腰杆多硬,吃了豹子胆主意打到长房头上。

要不是当年公公一时拿错了主意,这会儿早剁了七房的爪子。

朱夫人坐起身,烦闷的转了下腕上的玉镯。

这么多年深居简出的,她都快要不认识府外的天了,也不晓得京中局势如何,丈夫有没有递上那封治边的折子。

--为了能够重新拿到实职,朱世子可是下了大力气,请教了几个幕僚才写成了一本薄薄的安西北策,只盼能够一举重得乾元帝青眼。

不知为何,朱夫人走了都有月余,诚郡王世子却始终没有将凝聚了自己心血的奏折拿出来,反倒是肃国公箫显似乎是被有心归乡的妻子郭氏说动了心,终于在翌日大朝会上上表。

他并未对之前遭弹劾之事自辩,而是称病请辞。自陈离乡多年,且之前赴军前任职时竟是几过家门而不入,思归之情逾甚,请恩返乡祭祖修缮宗祠。

乾元帝不置可否,面上也瞧不出喜怒,一干想要为箫显帮腔的人不免腹内犹疑,踌躇之后还是在威严日盛的乾元帝面前装起了鹌鹑,一言不发。

箫显夫妇眼巴巴等了几日,才终于等来了宣旨的内侍,只是这份上谕却不是他们想要的。

乾元帝有旨,肃国公兵部事务烦巨,请辞之事不允。另,返乡祭祖修祠之事,可令世子萧慎前往陇西祖宅代为主持。

末了还大笔一挥,慷慨的赐了萧慎一个散骑侍郎的虚衔。

--勋戚子弟成年之前,像这种虚头巴脑的荫赏头衔经常派发,虽无实际好处,却是高门世家立有大功或者受到皇家宠信的独特标志。

肃国公箫显协理边关兵务大半年,不过庸碌守成而已,甚至还因为帐下僚佐违律欺压边境内附的蕃部事发而遭到主将镇威侯曾磊上书弹劾,后又被负责蕃部事物的鸿胪寺参奏,可以说无功有过。

若说箫显受天子信重,恐怕百官都要笑掉大牙。

再说夫贵妻荣、父荫子封,正牌子的国公夫人郭氏并没有加封新的诰命,出生不久的肃国公小公子也依旧是个白身。

怎么看这道旨意,都是乾元帝旗帜鲜明地再度确认了过继回来的世子萧慎的地位,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据传言,接旨当日传旨的内监前脚刚走,后脚肃国公夫人房里的瓷器便又换了一套,甚至有个手脚不干净的小丫头子挨了一顿班子,被人伢子领走发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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