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赶到了警察局的时候,根本不能探视。
其实张衍霖也知道现在根本不能探视,霍敬尧会对苏鱼下手,一定就是因为苏浅,这件事情的原因在哪里只有让苏浅去找出来,现在他做了两手准备,第一是让苏浅去跟霍敬尧交涉,第二是随时准备劫人。
在警察局门前跟苏浅聊了一些事情之后,就各自离开了,让苏浅来警察局门口只是为了让苏浅看到情势的紧张程度,现在看来苏浅是已经急到快要不行了,身上好像还受着伤似的,看来那个霍敬尧她真的是嫁错了。
第二手准备是劫人,但是不到万不得一他不会这么做,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苏鱼这一辈子都只能在黑暗之中了,不能走在阳光下随时都会被警察通缉的。
劫人还是要动用到张门他那些旧部,所以他还是回到了张家。
再一次回来时,已经是夜幕低垂了,张家旧式的三层楼巍然耸立,庞大的建筑外面端端正正的站着两排的佣人,看到了张衍霖之后都弯下了腰,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大少爷好……”仿佛回到了十年前,他踏进花厅时,张衍霆已经坐在了那里,茶香盖过了身上的酒气,衬衣的扣子解开了好几颗,结实的胸膛上纹着的是一只威风凛凛却也杀气腾腾的下山虎,他们的父亲曾经说过,下山虎如果纹在前身,借其凶猛的气势,镇住入侵的邪气,所以张衍霖的身上纹的便是一只下山虎。
“好久不见,哥……”好久不见,真的好久不见,那时好像还少不经事的大男孩经过了血腥风雨的洗礼,变成成熟内敛,狭长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的肃杀,如同胸前的那只下山虎般的令人害怕。
“我要劫人。”开门见山的说出来,因为时间不多了,估计苏鱼很快就会被提告入狱,因为霍敬尧是一可能的疯子,他如果要请情面便什么事情都没有,但是一旦什么都不管的话,可能会立刻就会找苏鱼的麻烦。
一切都是未知数,在没有被定刑之前他要先动手,他无法想像那样温婉如水的女子进了监狱里会怎样?里面住的都是穷凶极恶的女犯,在里面呆久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像苏鱼这样美丽的女人,进去了他不敢想像能发生什么事情来,一想到那种可怕又猥琐的事情发生在苏鱼他就完全不能忍受。
张衍霆熟练的泡起了茶,红泥小炉里炭火烧得正旺,紫砂壶里的水滚开了,冲出了红褐色的茶汤“这是你喜欢喝的七子饼,这些年我都没有泡过,我知道你会回来。”他大哥最喜欢喝的就是八八青饼,那是陈年的普洱茶,在空气中散开了浓郁的香气。
张衍霖有点看着吃惊,原来张衍霆是根本不可能泡茶的,他喜欢喝的是咖啡,泡茶需要很大的耐性,他一直都没有,没想到这么多年后竟然修出了这些耐性来。
“你的人都还在,你自己安排。”张衍霆把那杯红褐色的茶汤推到了张衍霖的面前,眼皮子都不抬的说了一句之后,空气里陷入了莫名的沉默。
张衍霆在生气,他知道当年徐立勇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那是大哥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可是他也是兄弟不是吗?而且是亲兄弟,虽然不曾跟他出生入死,但是他们是流着相同血液的嫡亲的兄弟呀,怎么就忍心一下子放开他,一放就是九年呢?一想到这里张衍霆心里都是酸酸的。
“爸妈离开我们那年,我也才十几岁,衍霆意外与责任才可以使一个男人迅速的成长。”把担子推给了当时依旧玩心极重的弟弟,是一种极端的选择,可能张门就这么毁了,也可能可以使这个吊儿郎当的弟弟迅速的长大,现在看来他没有赌错。
“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吧。”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这些年他在苏家都是早早的睡下,因为第二天总是会有忙不完在事情,早睡都已经变成了习惯了,他走上了楼梯往二楼的方向走去,身后的声音轻轻的响起:“欢迎你回来,大哥……”
他没有回头,一步步的走上了楼梯。
眼眶却是微微的酸了一下,欢迎回来……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生都离开张家,他知道可能有一天他是要回来的,但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的快,这么的突然。
十年了,房间还是像他走时的一样,拉开书桌的抽屉,乌黑发亮的手枪,还有那几把锋利的刀子安静的躺着,手枪看起来崭新如故,这是经常有人擦了枪油保养过了,而那几把刀子上泛着银光,也是经常打磨的,但是些东西又都神奇的放在了他离开时放的位置上,分毫不差,他关上抽屉,闭上眼睛用力的呼吸了一下,这里是他的家,可是却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离开了十年是他还是回来了。
即使是困倦的,一个晚上也睡得不是太安稳,他知道自己要休息好才能保持足够的体力与脑力去救苏鱼,只是她离他太远了,远到好像让他失去了一颗定心丸似的。
以前在苏家,他知道苏鱼就睡在他的楼上,即使是他的房间小得很,还不如他在张家的浴室大,可是他依旧很安心,因为知道她就在他的楼上,因为她是光明美好的,他心向光明所以第一个夜晚都是平安喜乐的进入梦乡,今夜却是不同,梦里有黑色的雾迷漫着,有冷冽的风呼啸而过,蜿蜒的山路看不见尽头好像随时都会跌入万丈深渊似的。
就算是再晚睡,他依旧还是早早的起来了,掀开被子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结实健硕的身体上,赫然纹着一只龙,从他的背上盘旋着直到他的胸膛,栩栩如生得几乎快要从他的皮肤上飞出来似的,因为这纹身,他从来没有在苏鱼的面前脱过衣服,哪怕是最热的夏天在厨房里挥汗如雨的时候,他都不曾脱过,连背心都不敢穿,如果被她看到了只怕是要吓坏了吧,纹得再漂亮毕竟在许多世人的眼里,还是接受不了的。
他纹身,他喝酒,他出入于声色犬马的场所,他手沾血腥,他是黑道最令人肃然起敬的精神领袖,而她呢?温婉美丽,品性高洁,如同民国里教养好到了极点的大家闺秀,甚至写个招聘或者是订个特别宴席的菜单都是用蝇头小楷写完的,两个人之间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可是却偏偏这样遇上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开始到花园里跑步,管家一看到他家大少起来了,也赶紧跟着吩咐厨房做上了早餐,这会儿天才亮,大少只怕一个晚上都睡不到四个小时吧?
一身的汗回来之后,管家已经站在了客厅门口恭敬的说着:“大少,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是送上去还是一会儿您下来吃?”
“不用了,我下来……”张衍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简单的冲洗了一下,才发现在苏家这么多年来,他竟然也已经养成了吃早餐的习惯了。
常常说二十一天是一个循环,会有新的习惯产生,但是他深信苏鱼是他生命中永远不能改变的一个习惯,别说是二十一天了,就算是二十一年也不可能改变的。
早餐做得非常的丰盛,管家清楚的记得他十年前吃早餐的习惯,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些习惯早就已经改变了。
咖啡,烤得喷香的面包,上好的牛肉剁碎煎成了牛肉饼夹在了里面,还一起夹上了厚厚的已经有此化开的芝士,半生的煎蛋蛋黄几乎还没有凝固,会轻轻晃动一下,上面洒了几滴醋还有有两滴酱油,一股油腻的味道让他顿时胃口全无。
在苏家的日子里,最舒服的无非就是吃上一顿苏鱼做的早餐了,一个星期有七天,几乎几天都会有些不同的东西,但是每一种他都觉得美味无丝。
从自己用小石磨磨出来的豆浆,配着烧饼油条,或者是蒸一笼皮薄多汁的小笼包配上清淡的小米粥,偶尔也会煮鸡丝面条撒上一把嫩嫩绿绿的菜心,最丰富的便是周末,苏浅不用上课的时候,她心血来潮的就会做些标准的茶点,金丝卷,荷花酥,豌豆黄,枣泥山药卷,小窝窝头,还有蟹壳黄的烧饼,一桌子七八种再配上一壶清茶,苏鱼还细心的发现了他不喜欢甜食,会特别给他蒸几个蒸饺,那时候别提有多惬意了。
“少爷,不合胃口?”管家看着张衍霖喝了杯温水之后,对那份早餐一点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不是……”张衍霖确实没有胃口,但是张管家已经老了,这十年来只有他知道上自己在做什么,替自己担心受怕的,也为自己办了许多事情,他总是不能让这个老管家为难。
不过就是吃个早餐,虽然味如嚼蜡。
派出去的人已经在四下里悄悄活动了,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沉住气等消息,等他派出去的人的消息,也等苏浅那边的消息。
他坐在房间的露台上眸光慢慢的扫了过去,张家还是旧时的模样,几乎不曾改变过,院子里高大的杏树叶子黄了,落了一地,他想起了苏鱼喜欢自己做蜜饯,餐前蜜饯跟点心盒子这个也算得上是官府菜里必须要的吧。
对于吃食苏鱼是很讲究的,每一颗杏都是亲手挑的,她的手很干净手形很漂亮,不过手心里应该会有一点点的粗糙吧,哪里有一个女人天天在厨房里还能把手操持得那么细嫩的,白净的手一颗一颗的把杏糖渍过后,挑选阳光好的时候自然晒干,连腌渍杏脯的糖都是她自己熬出来的,所以特别的清甜,多吃几个也不会腻人。
他与她最好的时光就是午后人都走了,她累了的坐在小院里,自己做的杏脯,桃条,还有一些小点心,配上了一杯淡淡的绿茶,他安静的陪在一旁,那时连时间都是静止的。
张家的这个时候也很安静,时间却无法静止下来,因为他的心是不平静的,电话响起时,张衍霖的心重重的颤了一下,迅速接了起来,这十年之间,他没有用这部电话联系过任何人,知道他电话的只有两个,一个是苏鱼,一个是苏浅。
“老张,你……”苏浅在电话那头似乎心事重重,顿了一下之后才接着说道“我想去看看我姑姑,能探视吗?情况现在怎么样了,我把事情搞砸了,可能要把整个苏家都卖掉。”她心里很沉重,如同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一般,除了姑姑跟韩夕,老张算得上是一个可以说说心事的人了,她如同受了委屈的孩子般,小声的说着,说到最后看着这幢从小住着的楼,哽咽了起来,谁也不知道她这几天经历了什么,来自于自己爱幕的丈夫给的最可怕的伤害与侮辱,她什么都屈服了依旧无法换来霍敬尧的一点仁慈,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姑姑现在正在受着苦,她都愿意拿命去换,可是那个恶魔般的男人连她想要给的命好像都不屑一顾呢,她好像已经没有了可以谈判的条件了,苏浅的心酸到好像都快要窒息了。
“今天下午可以探视,苏浅你在哪里?我去接你。”苏浅是苏浅,霍敬尧是霍敬尧,张衍霖分得非常的清楚,苏浅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儿般的可怜,她一定也是受了不少委屈的,但是没有关系,总是可以讨回来,如果霍敬尧真的把事情做绝掉的,再有权势都没有用,他可以鱼死网破,了不起安排好苏鱼之后,跟他一命换一命,这世界没有什么是不行的。
“我在苏家的门口。”苏浅轻轻说着,抬着看了看已经被封锁起来的院子,贴着的封条看起来触目惊心。
换上衣服,经过张衍霆的房间时,虚掩着的门里,风光旖旎。
“哥,你要出去?”似乎听到了门口的迟疑的脚步,里面的男人眼底的迷幻瞬间清醒,扯过一条浴巾裹在精壮的腰上,拉开了门看到张衍霖穿戴整齐,好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身后的女人缠了上来“你才是我哥哥,哥哥快来……”刚刚她被这个男人弄到快要疯了,几乎就快要到达天堂时,他却冷静抽身,女人媚声媚气的说着,却被狠狠的甩在地上不悦的说着:“眼睛瞎了?没看到我跟我大哥说话,滚……”声音里透着十足的狠劲听起来让人觉得心颤。
“我出去一下。”张衍霖拍了拍张衍霆的肩膀,独自走下了楼,现在的衍霆正当年轻,又是张家的二少,有女人喜欢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而且成年男女你情我愿的,这种事情更加不用大惊小怪了。
“我陪你去,你等我。”他冲了回去,扯下腰间的浴巾,冲了几下冷水,抹掉身上的水珠迅速套上了衣服,他怕大哥再一次离开,他已经等他回来,等了十年了,所以无论大哥要办的是什么事情,他都要给他办到,这次的事情该是非常棘手的,派出了许多人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好消息传回来,对手很强大也很麻烦。
车子里依旧是沉默的,或许分开太久了,久到都不知道要如何说话了。
“哥,这十年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我如果要查,我可以查得到,但是我尊重你,我不这么做,但是你回来了能不能告诉我,你遇上什么麻烦了?”张衍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的隐忍,到现在大哥还是不肯跟他说说他的心事。
“不能。”他与苏鱼的事,现在还不想跟他弟弟说,因为也说不清楚,说他把一个女人当成月亮般的供在心上?衍霆可能不会懂得这种感觉吧?
在张衍霆的火气就快要爆出来的时候,汽车稳稳的停在了苏家的门口,苏浅正站在门前的树下,宽大的风衣扎着根腰带,看起来纤弱可人。
“不要告诉我,你这十年都是在这里的?”张衍霆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反应不过来了,这个地方他来过好几次,菜做得相当有水准,配得上他挑剔的胃口,一直听说有两个漂亮的女厨师,倒是没有机会见到,现在是不是见到其中一个了?
站在树下的女人,雪白剔透得如同一朵开在枝头的梨花,楚楚动人。
“老张?”苏浅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一直在厨房里从来都是低头做事的老张,他竟然理了发,剃干净的有些邋遢的胡子,穿着西装的样子让她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算得上是相当英俊的男人,而且他开的是一辆名贵的房车,她对车子并没有研究,但是没吃过猪肉至少看过猪走路,这样的车子霍敬尧的车库里也有一辆。
“浅浅,你遇见什么麻烦的事情了?”刚刚苏浅在电话里说了一句,说可能要把整个苏家都卖掉,这让张衍霖觉得无比的震惊,他不是已经告诉过苏浅了吗?如果是涉及赔偿方面的事情,钱上面可以不用担心的,为什么要卖掉苏家呢?他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如果要卖的话他买来就是了。
“嗯,那几个人要治疗,他说一共要两千万,其实我都已经凑到钱了,韩夕给了我两千万,可是竟然被人抢了……”苏浅无限伤心的说着,因为自己连累了姑姑,甚至连韩夕都被连累了,她真的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呀。
看着苏浅苍白的脸色,还有快要裂开的嘴唇,他交代了一下张衍霆送苏浅去医院看一下医生,然后再送苏浅回来,事情他已经能够知道一点了,托了所有能托的关系,今天下午好不容易他才有一个探视的时间,他不能错过,这两天他如同被逼到了绝路上似的,今天赶紧先见她一面,至少确定她是不是好好的还在。
霍敬尧要两千万做什么?对于平常人来说这两千万肯定是一笔天文数字,可是放在霍敬尧身上都不够他赌一局的,所以他要的不是钱,另有目的?
显然苏浅还是隐瞒了一些事情的,她有难言之隐?
汽车飞快的往看守所那边开去,因为还没有上法院还在走程序之中,警察局不能关押超过四十八小时的,所以苏鱼已经被移送往看守所去了。
空气是晦涩的,看守所有些潮湿,四处都带着有些晦涩的气味,他坐在了接待室里,等待着这两日与她的第一次相见。
心情上上下下的,好像是波浪在拍打着堤岸般的,好多年不曾有过这种心情了,甚至连手都有些抖了起来,他已经有九年不抽烟了,这两天却有些抽得利害,不自觉的将手伸向了西装的口袋里,在触到了那盒烟的时候,却听见了铁门吱的一声开了起来……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