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之到定远侯府的第二年,楚王传来密信要求他积聚越州的势力。云逸之此刻已经完全接管了定远侯的权力,将越州治理得百姓安康,楚王便让他起手经商,掌控越州的经济。信的末尾还附有一句话“借此好好磨砺心性”。
云逸之心思玲珑,如何不明白楚王的深意?他逐渐懂得了与人周旋,与人谈判,他的神色不再淡漠,反而带上了优雅的微笑,甚至到最后可以笑得如沐春风。府上的下人说到云公子时,都感叹他性情温和,亲切近人,是值得效忠的好主子。
这一切的变化,被我这个贴身侍女看在眼里,却是为他心疼得无以复加。
这日云逸之从酒宴回来,照常要沐浴更衣。他不会喝酒,但为了不让旁人察觉端倪,每饮一杯酒,就暗自运功将酒逼出,因而常常回来时里衣湿了透彻。
我为云逸之宽衣,解开里衣时,露出他雪白的胸膛,右肩上的伤疤刺痛着我的眼。虽然见过许多次了,我依然觉得心痛不已。敛去眸中的情绪,我服侍云逸之进入浴桶,拧起毛巾为他擦拭着。
云逸之的身上本有淡淡的雪莲香,但他沐浴时并没有香气。后来我才知道,他服食了九天雪莲,但只是其中一颗,另一颗随身带在身上,因而能散发若有若无的香气。我暗自想着,怪不得我早年给他下蛊都没有作用,恐怕只有七情蛊能与之抗衡。七情蛊是我唯一从巫族带出来的蛊,需要十年的血养,如今也还差三年。
这样想着,我拿着毛巾的手擦到了云逸之右肩的伤疤上。云逸之皱起眉头,不悦地抓住了我的手,从他的右肩上拿了开来。云逸之待我向来温和,但不喜欢我碰到他的右肩,在此事上对我甚为苛刻。我霎时醒悟过来,手迅速擦向了别处,但眼眸仍疑虑地盯住他的伤疤。
许是我头一次这般盯着他看,云逸之躺在浴桶里,闭上双眸,淡淡地道:“当年受伤时没处理好,便落下了这伤疤。”微微顿了一下,他好似是回忆起什么,嘴角勾起宠溺的笑:“为我包扎的手法这般粗糙。”
我正在擦拭的手顿住了,沉默地注视着他那般宠溺的笑意。女人的直觉告诉我,当年为他包扎的是个女人。我的心里浮起酸涩,继续手中的动作,低声道:“若是公子有心,这伤疤还是有办法消除的。”
云逸之脸上的笑意收敛下去,抬手抚上那条横贯右肩的伤疤,像是触碰着痛彻心扉的回忆。他倏地睁开了眼眸,目光里尽是寒意,冷声道:“唯有此事,不能忘却!”
那日之后,我照常服侍着云逸之,却是暗自留意他的举动。这才发现,他似是格外关注汝南王府,每有消息送到,必是再三阅览。我偷偷地藏了几封信,想就此把汝南王府从他心里抹去。
“小漓,为何近日没有汝南王的消息?”云逸之正在案头审阅着折子,突然抬头望着我道。
我拿出一封信递到他面前,语气恭敬地道:“公子,烟霞虽读书不多,却也知道过于沉溺一物,必然招致祸患。”
云逸之正要打开那写着汝南王消息的信,听闻我的言语,手中不由得一顿。他的眼眸里闪过复杂的挣扎,最终放开了手,将信放在了一边。
从那以后,云逸之再也没有关注汝南王府,但他依旧不时在窗前作画,画的都是同一个女子站在红梅树下。近身服侍的我暗自记下了那画,立即派人去寻,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汝南王府。终于知道了真相,我在心底苦涩地笑,云逸之也是男人,也有七情六欲,只不过全系在了一个人身上。
楚王对云逸之格外关切,不时传来密信。他对云逸之的各方面都很满意,唯独有一事提了数次:“汝心怀仁善,性柔而刚,守天下易之,夺天下难矣。”云逸之对此事甚为慎重,做事也变得雷厉风行,但他始终不能做到心如铁石。百般无奈下,楚王传信于我,与我密谋了一件事情。
一个月后,云逸之经手的生意全部亏空,连在苏州金陵新开的酒楼都不能幸免。那段日子,云逸之操劳忧心,连神色都憔悴下来,但他镇定地彻查此事,很快查出是府上的账簿主事赵彦将生意的消息卖了出去,甚至对苏州的一个柳姓官员透露了云桓的身份。
云逸之盛怒之下,脸色冷得渗人,当众将赵彦打了二十大板后逐出了定远侯府。楚王知晓此事后来信告诫他“赵彦知汝身份,又心有怀恨,必除之!”云逸之淡淡地看过,却是没有更多的动作了。
府上流传赵彦对我存有不轨之心,又对公子的处罚怀恨在心,常在定远侯府外晃悠,伺机报复。云逸之加强了府上的守卫,又嘱咐我诸事小心,但我却在这个时刻去了城外,在小屋里见到了赵彦。
“烟霞姑娘,赵彦虽是奉王爷之命行事,但无意毁姑娘清白,只需姑娘配合我做做样子。”赵彦长得很端正,对我颇有礼节地拱手道。
“若只是做做样子,公子又如何会信?”我妖媚地笑着,伸出柔解开衣襟,露出了里面的香肩和酥胸,一瞬间成为了花楼的烟霞姑娘。我婀娜地贴近赵彦,眼眸风情万种地撩着他,“我本就是花楼女子,你不必有顾虑。”
赵彦不自在地躲了开来,脸上泛起潮红,却是保持着理智道:“姑娘已经离开了花楼,莫要再作践自己。”
“作践?我这身子早就被无数男人夺去,他们压在我身上时,可没觉得这是作践。”我心中泛冷,脸上却是妖媚地笑,双手缠上了赵彦的脖子,由衣领而下地解开始他的衣服,诱惑地道:“还是说,你当真不想在死前快活一把,做一只风流鬼?”
赵彦的脸上红得滴血,不得不撇过头,努力压制着欲火,仍执着地道:“王爷救我性命,我必以性命为报!但姑娘……”
“姑娘如何了?”我解开他的衣服,贴上他不着寸缕的胸膛,对他吹着热气道:“难道你这一年来,当真没有对我动过半点心思?”
赵彦惊得回过头来,看着我的目光流露出深情,忽然搂住了我。被我说中了,我在心底冷笑,天下男人都一样,喜欢一个女人就一定要得到她的身体。我环上赵彦的腰身,凑近上红唇,幽幽地道:“如你所愿。”衣衫褪尽,赤裸相交,屋子里春色淫浪。
木门突然被震碎,传来云逸之撕心裂肺的呼唤:“小漓!——”
我从赵彦的身下转过目光,见得云逸之的双目睁得通红,眸子里只映着我,溢满了痛苦和悔恨。我朝他微微一笑,如果在花楼的那时,也有人冲进来救我,那该有多好。
云逸之眼中闪着杀意,提起一柄利剑夺身而来!一瞬间,我的眼前鲜血横流,赵彦染着情欲的脸对我温柔一笑,缓缓倒在了我的身侧。我轻轻推开了赵彦,淡淡地想着,死在我手上的男人何止无数,不过是再多一条血债。
一袭白袍罩了下来,云逸之脱下外衣遮住了我。他背过身子,从轻颤中平静下来,清冷的声音道:“如你所愿。”说罢,他缓缓走出了屋子,清瘦的背影如此孤寂,消失在门外的苍茫之色里。
那日之后,云逸之派人杀了苏州的柳姓官员,此后但凡有异心之人,必以雷霆手段惩治之。府上的下人说起云公子,皆是敬畏交加,忠心耿耿地为他做事情。
而我再无颜面做云逸之的贴身侍女,向楚王请意去了梁京凤来楼,接管那里的消息。出发之前,我服下了易容蛊,既然要去梁京,必然不能让人有迹可查。只是这易容蛊一旦服下,就再也不能还原,永远地改变了容貌。
当我历经一整夜的脱胎换骨之痛,以一张更为妖艳的脸跪别云逸之时,他俯视着我许久,走到案边提笔写了什么,交到我手中,沉默地让我离开。
坐在奔驰而去梁京的马车里,我缓缓打开那张纸,瞬间泪如雨下:“江为流水漓似梦,卿本佳人玉非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