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暗的时候,鸢飞戾独身一人御剑回到雁门州城,与他乘船前往泗水郡的李御史就留了下来,核查黑旗水师战船缺失的内幕。
他走在依旧闹市喧嚣的大街上,茫然地迈动步子,朝自己府邸的方向走去,一身的风尘仆仆。
这一天奔波下来,鸢飞戾在泗水郡吃了闭门羹,心情十分沮丧,不免有些心灰意冷,他这般走着走着,忽然瞥见不远处有一定八抬大轿,再看这户人家的府上也是非常奢华大气,门口有两座大石狮子,朱红色的大门,门庭各挂了两个书有“穆”字的金色灯笼。
鸢飞戾眼往上移,当他看到府邸的匾额时不禁一愣,这可不就是穆王府!
这时只见正在休息的轿夫们忽然都站了起来,从穆府中走出几名护卫和侍女,穆紫姽随后和一名青衣侍女也出现在鸢飞戾视线里,相互间有说有笑,就像姒妤和双儿一般。
青衣侍女婉儿昨天还在城防军备大营里见过鸢飞戾,一眼便认出了这个器宇不凡的男子,当下对穆紫姽轻声道:“小姐,你看那个人不是大驸马吗?”
穆紫姽看到鸢飞戾之后,也不急着上轿了,就站在原地等他走过来,心里还在想这位驸马不坐官轿,不讲排场,今儿怎么连坐骑都没有了,跟个七品小县丞似的,也太随性了,不过看他身边的百姓,来来往往神色如常,似乎也没把他当成一个官。
鸢飞戾无意中走到这里,正巧碰上水嫣郡主出门,他见穆紫姽似乎在等自己走过去,便提步走到近前,开口道:“水嫣郡主,令尊穆王爷可在府上?”
他下一句话“不知军机阁那五十万担军粮准备如何了”还没说出口,穆紫姽的一句回答就让鸢飞戾问不出口了。
“大驸马若是来看望我父亲的,可不太巧,父亲他身体不适,今儿一早就回老家养病了!”
鸢飞戾一副苦哈哈的样子,无可奈何地道:“只怕穆王爷不是身体抱恙,是为了躲我这个讨债鬼吧!”
穆紫姽莞尔道:“州郡对朝廷有贡赋的义务,但没有义捐的责任,如果那五十万担军粮凑不出来,大驸马准备如何呢!”
鸢飞戾一直单纯的以为自己奉命征粮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在遭受了这些挫折后,他才明白朝廷只是给了自己一个刺史的金饭碗,让他端着金碗来问人家讨饭的。
但鸢飞戾却是死都不会求人的性格,就是当年他在昆仑大殿对天极真人说想活下去的那句话,也不是用求的口吻,这是他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刚性。
穆紫姽看着鸢飞戾脸色阴晴不定,只见他正色道:“郡主不妨告诉我,究竟要我如何,你们穆家才肯捐出这五十万担军粮!”
穆紫姽回眸一笑,道:“大驸马这算是在求我吗?”
鸢飞戾被逼得一筹莫展,索性换个方式去解决问题,他一脸认真地道:“我没有求人的习惯,但是我们可以做个交易,既不违背我师门道义,又不妨害贵郡百姓的利益!”
穆紫姽闻言神色一动,对鸢飞戾道:“这倒是不错的提议,我得好好斟酌一下!”
鸢飞戾倒是看轻了这个女子,不由道:“你做的了主吗?”
穆紫姽扬起下颌,有些不满地道:“大驸马总是这样说话,很伤人的!”
鸢飞戾面色不变,道:“我这人不喜欢拐弯抹角!”
穆紫姽也不在意地摇了摇头,话锋一转,嫣然一笑,道:“夜市就要开始了,大驸马若有闲暇,赏个脸陪小女子逛逛街如何?”
鸢飞戾看着周围昏暗的天色,奇道:“这么晚了,郡主还要去逛街?”
小半个时辰后,雁门州城夜市街。
鸢飞戾身处在热闹非凡的市集上,小贩的叫卖声,讨价还价的声音,比白天热闹了十倍还不止,心里有点纳闷,今天并非节庆,为何会有这样热闹的气氛。
穆紫姽的轿子停在街口,她就像一个普通大户人家的千金一样,在喧哗的人流中闲庭漫步,侍女和护卫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鸢飞戾手中握着剑,仿佛也是她的一员护卫。
尽管穆紫姽已经很低调了,街上的百姓还是纷纷避让,就算有人不认识这位水嫣郡主,但她身后那五名穆府的护卫却十分威武。
穆紫姽一边光顾着玲琅满目的货摊,一边对鸢飞戾解释道:“白天酷暑难耐,大家都不愿出来,所以一到晚上,这条街就变得热闹起来了!”
鸢飞戾话不多,他第一次陪女子这样走在街上,倒让他想起以前在天龙寺的时候,他和师兄觉尘一起下山采购的情景。
不过他们是有目的的采购,要买什么都是事先定好了的,可穆紫姽却纯粹的闲逛,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想买什么,看到有喜欢的东西便把玩一番,多是瓷器首饰之属。
偶尔他们也会遇到几个当地富绅的公子,主动过来同穆紫姽客套一番,大献殷勤地说:“这枚首饰如此精致,很衬郡主的气质,在下买来送与郡主如何...”
穆紫姽却如何也不肯接受,看中的东西虽然不少,但一经这些公子和掌柜的殷勤相赠,便会立刻摇头,放归原处。
鸢飞戾不晓得穆紫姽心思,看见她挑选东西就在一旁站着,既不上前称赞也没什么表示,侍女婉儿暗暗摇头,心想现在这世道怎么还有这么不通世故的人呢。
夜晚比白天凉快一些,天气却依旧闷热,像一个大蒸笼似的,连吹来的风都是温热的,再加上车水马龙,人流密集,就更加闷热了。
但穆紫姽却总能感觉到有一股冰凉的冷意,似乎就是从身旁的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仿佛是寒冬腊月的凤梨冰炙,竟能解热消暑。
这一行人经过一个玉器摊前,穆紫姽忽然停了下来,仿佛被什么吸引了一般,只见她拿起一只白玉手环,跟她的肌肤一般,晶莹剔透,白玉中还夹杂着血红色的丝纹,轻轻一晃,那些纹路也轻轻流动似的。
鸢飞戾在一旁看着,也不禁低赞了一声:“红滢羊脂玉!”
穆紫姽看了鸢飞戾一眼,面上有些匪夷所思的神色,她轻轻抚摸着手环,道:“这红滢羊脂玉可是神州琼国的特产,在中原是很少见的,大驸马如何会识得此玉?”
鸢飞戾不由想起了姒晟轩,他道:“我的一位师兄,他有一块红滢羊脂玉打造的玉佩,玉质通透,滢丝如血!”
穆紫姽伸出手,把手环戴在了手腕上,盯着自己修长的手指看了半响,颇为满意地笑了笑,对掌柜道:“这只手环我要了,开个价吧!”
掌柜的受宠若惊,急忙道:“郡主能看上小人这摊上的东西,那是小人的福气,哪能收您的钱财呢!”
穆紫姽谢绝了掌柜的好意,婉然道:“这只手环是你摊铺上最贵重的东西了,你也要养家糊口,就不要客气了,开价吧!”
掌柜见郡主推脱不受,便道:“既然郡主喜欢,那...那就十五两金珠吧,小人也是这个价收上来的!”
“价格很公道,谢谢你了!”
穆紫姽痛快地说完,就移开脚步,走向了下一个摊铺,而她身后的护卫也没有帮她付钱,掌柜本能的,很自然便把手伸到了鸢飞戾眼前,赔着笑脸道:
“大人,十五两金珠!”
鸢飞戾本来也准备要走的,不料掌柜竟问自己要钱,他愣了一下,再看穆紫姽竟若无其事地和侍女说笑着,好像她买了东西就该他付钱一样,但鸢飞戾因为宴请城防将士支出不菲,已经使得府上财务空歉,他还为这事发过愁。
虽然心里有些不痛快,鸢飞戾还是把手伸进了衣袖,可是来回一摸,却只摸出来一颗金珠,掌柜笑容顿时也有些僵硬,拿眼古怪地瞧着鸢飞戾,心里腹诽道:“当官穷成这个样子,不如回家种田算了!”
鸢飞戾也觉得十分尴尬,赶紧收起了金珠,对掌柜道:“有趣÷阁和纸吗?”
掌柜连忙取出趣÷阁和纸交给他,片刻后,鸢飞戾将写好的字据递给掌柜道:“拿着这张条子,去军机刺史府上换金珠!”
掌柜拿着那张白条子,傻在当场,据说雁门州城来了位刺史,许多富绅财主都拜府无门,竟然给自己得了这么一个好机会!
穆紫姽并没有走远,她正和侍女说笑间,就看到鸢飞戾在那跟人家打白条立字据,连侍女都忍俊不禁:“奴婢还以为大驸马不懂先礼后利的道理呢,原来是没带够银两啊!”
穆紫姽选了一只红滢羊脂玉环作为鸢飞戾送给自己的礼物,便趁热打铁又开始为人情做铺垫,递过一只白皙柔嫩的玉手,对鸢飞戾晃了晃手腕的手环,露出一抹动人的笑意,道:“大驸何不请小女子去贵府吃杯茶,也好认认门,日后咱们呀,少不了要经常走动的!”
鸢飞戾扭过脸,眼角余光落在穆紫姽的手腕上,没好气地道:“郡主不嫌天色已晚,那便由本官为郡主引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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