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溪镇郊的丁家。
刚从菜园子里浇水回来的丁铁斧和郑翠两口子一回到家,就发现出远门的大儿子已经回来了,正站在堂屋里咕咚咕咚灌着水。
郑翠心里一阵欢喜:“大柱,什么时候回来的,这回要在家里休息几天了吧?二柱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丁大柱将粗陶碗重重放回桌上,闷闷应了一声:“刚回来。二柱……应该一会儿也到家了。”
郑翠心疼两个儿子这一段时间一直跟着峒主在外面跑,转身就要张罗起来:“这大热的天,你们跑个没停的肯定累,娘这就去杀只鸡给你们补补。”回头就喊媳妇,“银花?银花?大柱回来了!”
丁铁斧年纪大了干不动护卫这差事了,得了老峒主的恩准回来荣养,老两口也不会那田里的活计,就买了几块菜地侍弄着。
寻常老两口在菜地里忙活,大儿媳妇冉银花就打理家务,郑翠回屋没看到冉银花人,扯了嗓子喊了几声也没听到有人应,怕儿子心里有疙瘩,还张口帮媳妇给儿子解释了一声:“大柱你先歇着,银花可能是去河边洗衣服了,等我找她回来——”
“娘,不用去了!”丁大柱粗声答了一声,抬着袖子胡乱抹了抹嘴,一屁股坐了下来。
见儿子脸色黑得吓人,丁铁斧心里不由一提:“大柱,出什么事了?”
丁大柱还没有开口,郑翠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路哭声,儿媳妇冉银花哭哭啼啼地奔了进来:“大柱,大柱!”伸手要来扯丁大柱的衣袖。
丁大柱腾地站了起来,避开冉银花的拉扯,另外寻了张凳子远远坐了。
郑翠心里不由打了个突:“大柱,你跟你媳妇儿这是怎么了?”
见冉银花只是哭,丁大柱就跟蚌壳似的闭着嘴不肯开口,郑翠跟老伴对了对眼,心里捋了捋,慢慢开了口:“大柱,你不在家这一段时间,银花服侍我们俩老也是尽心尽力的,娘知道你在外跑多了见识也多,可不许学人家那些花花肠子!
老峒主大人当年纳了几房姨娘,也是为了子嗣才纳的,你瞧瞧峒主府里那些个护卫,谁家里都是干干净净的,你要是生了什么花心思,回头仔细那些兄弟笑话你——”
话没说完,丁大柱一想到以后也没脸跟那些兄弟们见面,鼻子忍不住发酸:“娘,我已经没脸见他们了!”
郑翠唬了一跳,丁铁斧也意识到了事情严重,急忙接了话自己开了口:“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就没脸见他们了?你、你难不成做了什么对不起峒主的事?!”
郑翠连忙跟着劝:“大柱,你到底做了什么?赶紧给爹娘说说,要是这错儿还能改,凭你爹护卫老峒主那么多年的情分,我们舍了这老脸出去,现在就去府里找峒主,她那里指不定也能原谅你一回。”
见爹娘都在为自己着急,丁大柱的眼圈一阵泛红:“你们不用去了,我、我以后都不用去府里了。”
都不用去府里了?
丁铁斧和郑翠正一头雾水,那边冉银花又哭着往丁大柱身边挨:“大柱,你不能不要我……”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媳妇怎么就看不清世色呢,还在这里说这个!丁铁斧心里也忍不住起了火气,顾不得自己是公公,直接低喝了一声:“别哭了!大柱你到底在府里出了什么事!”
冉银花一噎,倒是立即顿住不敢哭出声了,只眼巴巴看着丁大柱,眼泪水哗哗流着。丁大柱却死死咬着牙不想开口。
郑翠还要再问,丁二柱也一脚踏进了堂屋里,一眼瞄见屋里头这情形,重重叹了一声:“爹,娘,别再问哥了,七小姐发了话,把哥除名了。”
除名了?他们父子两代人,在峒主府里兢兢业业当护卫,到底出了什么事,竟然闹到大儿子被除名了?!
这回倒是郑翠一拍大腿哭了起来:“哎哟,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大柱一直可是老实孩子,怎么就——”
丁铁斧只觉得脑子一晕,身子不由晃了晃,丁二柱连忙上前扶住了:“爹!爹您先坐下,坐下我再慢慢说。”
郑翠一把抓住了丁二柱的手:“二柱,二柱你快给娘说说,你哥到底做什么了?怎么就、怎么就惹恼了峒主不要他了呢?”
瞧着冉银花还在一边抽抽答答的说不出的委屈,丁二柱一肚子气登时就涌了出来:“不关哥的事,还不是大嫂!大嫂不知道听谁嘴巴嚼蛆,说我们这些护卫成天跟着峒主,实际上就是……就是……”
丁二柱“就是”了半天,那些话实在说不出口。郑翠急得要死:“就是什么呀?二柱你倒是快点说呀!”
丁二柱脖子一梗,喷了一口粗气:“大嫂刚才跑到峒主府,在府门外正撞上七小姐和我们才回来,大嫂扑过去就要七小姐放了我哥,别跟她抢男人……”
“什么?!”丁铁斧不敢置信地喝问了一声。
丁二柱也恼了大嫂当时死活不听劝,半点也不想帮冉银花遮掩,沉重地点了点头:“就在府门外哭着喊着,让她进府去说话,她也不肯,说七小姐把她拉进府里了会杀了她,闹得一镇的人都过来指指点点地看热闹……”
郑翠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阵发黑,半晌才顺过气来:“就在峒主府外?说峒主跟她抢男人?”
丁二柱一骨脑儿地把肚子里的话往外倒:“当时旁边的人说什么难听的都有,石鼓寨的寨长田家翼也在,还借机直接摞了话,逼着七小姐明天上问天台让祭司点守宫砂自证清白。
当初老峒主刚过世的时候,田家翼就想争这个峒主位置,这回逮着这机会,还不知道要弄出什么事来。大哥当时又气又恼,打晕了大嫂把她先带进了府里。
大嫂一醒来,就又哭又叫的,又说杀人了又叫救命。七小姐问她是谁唆使她的,她却说满镇的人都知道七小姐做的事……
七小姐最后也恼了,说大嫂既然那么担心大哥跟在她身边会被抢去,她就成全大嫂,叫了廖管家把大哥除名了——”
丁二柱刚说到这里,郑翠就跳起来一手扯过还在抽泣的冉银花,劈手两个大耳括子打了下去。
自嫁进丁家,不仅丁大柱对她很好,公婆也都待她和气,别说没往她身上挨过一指头了,就是立规矩的事,也很少叫她做,突然被郑翠劈了两个大耳括子,冉银花一下子都懵了:“婆婆……”
“别叫我婆婆!我瞎了眼当初才讨了你这个媳妇!这哪里是媳妇,这是来我丁家讨债的啊!”郑翠一头气一头哭,又是两巴掌拍了下来,“我当初是做了什么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