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知道,那就别想了,这些人都是人精,他们的心思哪是这般好猜的。”见齐桓一脸的深思,徐陵远哑然失笑。
虽然吃惊李福全的这番举动,但二人谁都没放在心上,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告一段落了,没想到事情还远远没结束。
就在快要散朝的时候,广献帝突然召了齐桓上前问话,问了两句身体的恢复情况之后,便让齐桓退下了。
齐桓行完礼转身的时候,正对上李福全饱含深意的目光,顿时心头一滞。
刚回到衙门不久,就有升职的圣旨到了。齐桓和一众翰林院的官员跪下接旨,听完那一长段晦涩难懂的贺词之后,齐桓正式升官了,当从司礼太监口中冒出“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时,他还是结结实实吃了一惊。内阁学士官从正三品,自己这一次竟然连升了两级,从从四品一跃到了正三品,和自己的老师徐陵远平级。
状元基本上都是要入内阁当阁臣的,是以状元多半都有一条极为清楚的升迁之路。先是入翰林院任翰林院修撰随后升为翰林院侍讲,再迁便为翰林院侍讲学士,随后升詹事府少詹事,詹事府詹事,最后才入内阁。翰林院是历朝的储才之地,而内阁才是整个国家最高的权利中心。齐桓没想到自己竟直接跳过了詹事府詹事这一职,直接做了内阁学士,他顿时有一种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的感觉。
不说齐桓,即便是翰林院的一众官员也都有种荒谬的感觉。连跳两级给他们的震撼远远没有入内阁给带来的震撼大。谁不知道内阁出来的可都是日后的储相啊!
送走完司礼太监之后,齐桓看着手上明黄的圣旨也有些发懵,这惊喜大的离谱了些,都有了烫手山芋之嫌!
徐文渊周子清段行璋等人看着齐桓的目光十分复杂,齐桓已经把他们这些同年远远地甩开了,无论他们怎么努力,却总是追不上眼前这人的脚步,对他们来说,齐桓已经是站在另一个层次的人了。
齐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即就想到了这层圣旨更深层的含义。自己这次升迁恐怕是朝中势力博弈的结果,难道这已经是在为立储做准备了么?齐桓心头沉甸甸的。这京城里恐怕又要乱了。
“恭喜恭喜!”徐文渊笑着道。
如果有可能,我宁愿不升这个官,齐桓心道。但嘴上却不能这么说,笑着道了谢。
段行璋满脸的苦笑,“你这一升官,可把我们都远远地甩到身后了。”
齐桓笑笑,“别这么沮丧,我也只是运气好而已。”
段行璋摇了摇头,“你就安慰我了,我还不至于分不清什么是运气和实力。”
齐桓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没有出声。见徐文渊周子清樊胄几人脸上也都有戚戚之色,不免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多少也能明白他们的感受,能从天下千千万万的读书人里面脱颖而出走到这里,无一不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这样的人自然有自己的骄傲,现在看着自己与同年间差距越来越大,觉得灰心丧气,这也是人之常情。齐桓明智地闭上了嘴巴,自己这个时候还是什么都不要说比较好。
段行璋失落了一阵也就平静了,有些歉意地笑笑,说道:“齐侍讲升迁本是好事,我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倒是有些扫兴了,只是一时间有感而发,没什么恶意,你别多想。”
齐桓笑笑,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对于齐桓升官,各方的反应不一。有的是觉得齐桓这么年轻便入阁未免有些轻率,还有的就是觉得齐桓此次的功劳还不足以让他连升两级,还有的觉得齐桓走了狗屎运正好救了几位皇子,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当然这些话也就仅限于朝堂之外说说罢了。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齐桓却要淡定地多,此时他正在徐府中和徐陵远说着话。
“我也没想到你这次竟然直接就升了内阁学士,我本来还以为你会升个詹事府詹事的。”徐陵远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齐桓苦笑了一声,“学生也没想到,一下子连升两级,我这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
徐陵远抚着胡子失笑,“多少人想升官入内阁,即便是你老师我当了这么些年官也不过是个正三品朝臣,有生之年还不知道能不能入阁,你倒好!生在福中不知福得了便宜还卖乖!”他见齐桓满脸郑重,知道自己这个学生是真的为这件事发愁,也就不好继续打趣。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让你入内阁应该也是朝里大多人的意思。宣王谋逆案一出,朝中便有三位一品大员落马,涉入其中的二品三品官员更是足有十几名之多,四品以下的官员更是数不胜数,这些官员不是被抄家获罪就是被降职流放,这一番肃清发落下来,拉拉杂杂竟有百人之多,这些可都是朝中的中流砥柱啊!朝中现在空缺的职位不可谓不多,你这小子也是碰巧赶上了。”
“恐怕不仅仅是这个原因吧?朝中翰林出身的官员可不少,论资排辈下来再怎么也轮不到我吧?”齐桓语带深意。
徐陵远听完后笑着出声,“你这小子!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笑完之后,才道:“这里面的道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以为要是没有人帮你说话,那帮老狐狸会这么轻易让你入内阁?”说完见齐桓一脸的不解,顿了顿才道:“是谢淼之谢大人在最后的时候保举你,说你有储相之才背后又没有身家派系的拖累,这才让说服了那帮老狐狸让你升了内阁学士。”齐桓听完后久久无语,没想到自己入阁之路的背后竟然藏着这么多弯弯绕。
“弱冠之年的内阁学士啊!大秦历史上也没几个,我在你这个年纪也不过是个正七品的修撰罢了!你现在的身份即便是尚公主也足够资格了!”徐陵远感叹道。
齐桓被最后一句话吓了一跳,尚公主?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朝中并没有到适婚之龄的公主,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除了嫁出去的五公主和七公主,现在宫里年龄最大的九公主现在也才十一岁,距离及笄之年还有四年,自己老师这是纯粹拿自己开玩笑。
说到尚公主,徐陵远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再过不久你就要行冠礼了吧?”
“是。”齐桓直觉地感到不妙。
“及完冠礼之后就是大人了,也是时候考虑亲事了,前头就有几个同僚属意你,向我隐晦地表露了想要结亲的意思,我没敢答应,想听听你的意思。你要是有心仪的姑娘,别怕不好说,这不是还有你师母吗,你师母前些天还跟我提起这件事来着呢。”
齐桓又是一阵头疼,没想到老师也开始关心自己的人生大事了。
“这件事我还不急,等过几年......”话还没说完就被徐陵远给打断了,“什么叫不急?男人成家立业传宗接代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行完冠礼之后,可就是真正的大人,也是时候学着承担一家之主的重任了。”
徐陵远显然有些不能接受齐桓敷衍的态度,上来就把齐桓训了一通。齐桓一阵懊恼,自己方才怎么就傻到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了呢。
徐陵远见齐桓被训得讷讷地不说话,这才放缓了语气道:“你不急着成家,那是因为你没遇到合心意的,我去和你师母说说,让她帮你留意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可不能罔顾人常。”齐桓汗颜,他不过是顺嘴说了一句,就已经上升到罔顾人常的程度了。
说到最后,徐陵远有些狐疑地看了齐桓一眼,冷不丁地问道:“你小子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赵玉的身影浮现在脑海里,齐桓心中一痛。
徐陵远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后来见齐桓面色有异才发现不对。
“是哪家的姑娘?不好说么?”徐陵远好奇地问道。
何止不好说,不但不是个姑娘还是个王爷,齐桓叹气。
徐陵远满目惊奇地打量着齐桓,他一直以为这小子木讷在感□□上不开窍,没想到这小子感□□业一把抓啊!又追问了几句,齐桓连半个字都不肯多说。他见齐桓这么三缄其口,倒是被勾起了好奇心,但齐桓的嘴闭得跟蚌壳似的,他各种威逼利诱都用上了,齐桓愣是跟没事人似的,只得无奈放弃。
齐桓见老师消停了,这才忙不迭想要告辞。
临走前徐陵远还幽幽道:“没想到你小子隐藏得够深的啊!”齐桓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了一跤。
齐桓用了三天的时间才把手上的事情都给交接好,任职文书一下来,齐桓便到文渊阁任职了。
文渊阁设在东华门内文华殿后方,前面就是皇极门和承天门,各门之内,两侧排列着整齐的廊庑,太和门东西北三面城台相连,环抱成一个方形的广场,北面门楼面阔九间,重檐黄瓦庑殿顶,东西城台上各有庑房十三间,从门楼两侧一字向南排开,形如雁翅,故而也称雁翅楼。文渊阁便设在这雁翅楼的后面。
文渊阁坐北朝南,阁制仿得是浙江范氏的天一阁构置。外观为上下两层,腰檐之处设有暗层,面阔六间,西尽间设楼梯连通上下。两山墙青砖砌筑直至屋顶。阁的前廊设回纹栏杆,檐下倒挂楣子,加之绿色檐柱。
阁后是湖石堆砌成的假山,阁的东侧建有一座碑亭,盔顶黄琉璃瓦,亭内立石碑一通,正面镌刻有孝仁皇帝撰写的《文渊阁记》,背面刻有文渊阁赐宴御制诗。
齐桓被几个吏目带着熟悉文渊阁周遭的环境,待熟悉之后才被领着去办理入职手续。这一番路走下来,齐桓对这里最直观的感受便是秩序十分的严苛,除了领着自己熟悉情况的吏目,根本看不到任何的闲杂人等,阁门上也还高悬着圣谕,严申规制:“机密重地,一应官员闲杂人等,不许擅入,违者治罪不饶。”文渊阁的机密严格从此处便可略见一斑。
文渊阁的人员数目也十分的庞大,有文渊阁领阁事二员,通常以协办大学士、翰林院掌院学士兼充,翁长苏便是领阁事之一,而另外一人便是殿阁大学士谢淼之,主掌典籍之职。领阁事之下又置直阁事六员,以由科甲出身之内阁学士、内班出身之詹事、少詹事、读讲学士等官兼充,主要掌管的是司典守厘辑之事。其下又置校理十六员,以由内班出身之侍读、侍讲、洗马、修撰、及由科甲出身之内阁侍、读等官兼充,分司注册点验之事。
同时,由内务府大臣兼充文渊阁提举阁事衔,管理日常“管钥启闭等事”;“再设文渊阁检阅官八员,由领阁事大臣于科甲出身之内阁中书内遴选,奏明兼充,令其于检曝书籍时,诣阁随同点阅,各个职位之间分工明确,领事长传下达,各司其职。
齐桓时任的乃是从三品的内阁学士,正是六员直阁事之一。按理惯例,直阁事是要到领阁事也就是谢淼之跟前报道的,但谢淼之现在不在,也就省去了这一步骤。入了文渊阁,齐桓的待遇也随之升了一级,不但有了自己的私人办公室,还专门配备了几个监理副手,也就是私人秘书。
齐桓到了文渊阁的第三天,才得以见到自己的顶头上司,殿阁大学士谢淼之。
“怎么样?来这里这几天还习惯么?”谢淼之笑着问道。
“还行,没觉得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齐桓回答得中规中矩。。
“没有不习惯就好,我也听下面的人说你适应的不错。”谢淼之闻言点了点头。
谢淼之边说边思考着给齐桓安排什么日常职务,“你刚来有些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上手的,你就接你上一任直阁士的班,去管着今年的检曝一事吧。”
这算是给自己的第一个考验么?齐桓心道。所谓的检曝,指的就是每年特定时期的曝书,这项章程最早是参照秘书省每年仲夏曝书成例而来的,实行的前几年曝书的日期定在五六月间。
后来发现有些书全书贮阁之后,并不能一次曝晒完毕,又考虑到当时宫中其他各处书籍例于每年三、六、九月晾晒的实际情形,孝仁时期的主管大臣汪直特别奏请将文渊阁曝书改为三、六、九月,以与宫中惯例相一致。这一建议,得到孝仁帝的允准。
自此,每年数次的文渊阁曝书,成为一时盛事。届期,上自领阁事、提举阁事大臣,并直阁事、校理、检阅,下至内务府司员、笔帖式等各级官员人等齐聚一堂,“将插架诸书按部请出,交校理各官登记档册,检阅各官逐一挨本翻晾毕,即敬谨归入原函,以昭慎重”,说是盛会,其实是对皇帝而言,对齐桓这些亲身参与的官员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不但累身累心还要担责任,管得好了没什么奖励,但中途若是出了岔子,轻则降职重则判你个玩忽职守,实在是人人避之不及的苦差。
齐桓了解完情况之后,望着那数量庞大卷帙浩繁的各种典籍,就觉得眼前一阵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