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回到席上,已经有不少人看了过来,齐桓对这些目光恍若未觉,仍是一副微醺的样子回到了席上。
陈望远这厮很快便把齐桓醉酒倒在路边的事传得沸沸扬扬,齐桓苦笑,恐怕明天就会传出状元郎不胜酒力,醉卧御花园这样的话吧!不过他这么做,齐桓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即便宣王最后查出是自己坏了他的好事,恐怕也抓不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脑中回想着整个过程,发现并无什么不妥的地方。璃藻堂的那两个内侍,齐桓并没有下杀手,只是将之打昏,毕竟出一条人命和出三条人命的区别还是相当大的。
吴庸见齐桓身上满是露水,也是一阵坏笑,就连其他的同僚面上也是带了笑意,齐桓无奈,这帮人见自己出丑就这么开心么?
广献帝见下面热闹,不免有些好奇。伺候在一旁的总管李福全是个机灵人,即刻便吩咐了下面的内侍去打听消息,随后悄声地禀告给皇帝。
广献帝一听,觉得有些好笑,便起了些兴致。道:“下面哪个是齐桓?”
齐桓把同僚或打趣或讥讽的话只当做耳旁风,慢慢喝着一旁宫女奉上的解酒汤。
听到广献帝的传唤,齐桓也是一惊,强忍住复杂的心绪,走到御前行了礼。
“下官便是齐桓!”齐桓伏在地上答道。
“行了,起来吧!方才醉卧草丛的可是你?”广献帝漫不经心地问道。
“正是下官!下官酒后失仪,有辱圣听,实在是该死!”齐桓满脸羞愧道。齐桓深谙在皇帝面前,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否则下场会很悲惨。
广献帝听后,顿觉无趣,“爱卿严重了,酒后失态本就是人之常情。”
齐桓闻言,心中一喜,酒后失仪和酒后失态可是两个概念。
广献帝有些乏味的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齐桓暗松了口气,正要谢恩退下。就听一人粗着嗓子道:“皇帝陛下,阿提拨儿让有话要说!”齐桓皱眉,微微打量了这阿提拨儿让一番,果然是典型的匈奴人长相,身材矮而粗壮,圆头阔脸,高颧骨宽鼻翼,腮边俱是长满浓密而粗硬的胡须,耳垂上穿着孔戴着一只耳环。眼窝深陷,一双豹眼中闪烁着精光,身穿长齐小腿的、两边开叉的宽松长袍。
阿提拨儿让虽口称皇帝陛下,但言语中并无许多恭敬。
广献帝皱眉,他对这蛮夷的狂妄自大也是没有丝毫的好感,当即冷淡道:“不知特使有何事?”
阿提拨儿让自从上京以后,便受到了冷遇,这些日子更是被看管在客栈之中,后来更是被迫住进了会同馆,就连出行也被限制,直到借口参加千禧宴给皇后贺寿,这才得以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阿提拨儿让早就听闻状元郎的大名,听说他是你们大秦朝最聪明的读书人,不知他能否答出我先前出的三个问题。”阿提拨儿让生怕广献帝拒绝,连忙把要说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话音刚落,便是骂声一片,就连坐在上首的谢淼之也连道:“简直是胡闹!”
齐桓直道晦气,心里把这个阿提拨儿让骂了个狗血喷头,什么叫最聪明的读书人?他还真会给自己拉仇恨,这刀子捅得可真够狠地。我是状元郎招你惹你了,我特么当个状元容易么?动不动就要被拉出来轮一遍?
阿提拨儿让对众人射出的眼刀子一律无视,只摆出一副求教的样子看着齐桓。
齐桓心里快要呕出血来,这阿提拨儿让分明是想借此机会羞辱众人,自己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罢了。
坐在席上的赵玉面色一变,眼中的浮起一片忧色。
众人目光都落在齐桓身上,齐桓直起身,转向阿提拨儿让,正色道:“我大秦朝读书人千千万,本官不过是其中最普通的一个罢了!要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辈读书人最厌恶的便是狂妄自大骄矜自满,所以什么最聪明之类的话,特使阁下还是不要再说了,免得贻笑大方。”
阿提拨儿让闻言,面带怒色,正要出言反驳,就被齐桓打断,“既然特使阁下诚心求教,在下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不过只有阁下一方出题,未免有些失公道,不若在下也出三题,双方以三日为限,谁答出的题目多,谁便胜出如何?”
众人闻言,俱是被唬了一跳,没想到齐桓既然答应了下来,这可不是斗气的时候啊!
阿提拨儿让闻言,冷笑一声,道:“若是双方打平,岂不是你占了便宜?”
齐桓哂然一笑道:“阁下放心,若是打平,便算本官输如何?”
阿提拨儿让闻言,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齐桓自信满满地样子让他有些顾忌。
“阁下可是怕了?”齐桓笑着揶揄道。
阿提拨儿让咬了咬牙,恨恨道:“好!那我就应下了,听闻齐大人极善术数,那我就先领教一番了。”
齐桓闻言,暗道卑鄙,本来自己还想学着他也出些类似的题目,没想到这厮一开口,就把这条路给堵死了。
“既然如此,那本官便出题了,第一题,一提篮中有四个葫芦,分给四个人,要求每人一个,篮中还要剩下一个葫芦,问怎么分?第二题”
“等等!”还不待齐桓说完,阿提拨儿让便出声打断。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齐桓微笑问道。
“这根本就不可能么!怎么可能分给四个人之后,还剩下一个?这道题不算!”阿提拨儿让眼睛一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众人也是被齐桓出的题目弄得有些目瞪口呆,但此时见阿提拨儿让摇头,俱是嘘声一片。
齐桓笑道:“本官既然出了这道题,自然就有办法将不可能变成可能,不知特使阁下,可有本事将自己出的题目化不可能为可能?”
阿提拨儿让被齐桓一番话说得有些脸红,支支吾吾了半天,这才答应下来。
“如果特使阁下没有别的问题,那我就出下一道题了?”齐桓确认道。
“出第二题吧!”阿提拨儿让皱着眉头道。
“第二题,今有上禾(上等稻子)三秉(一秉为一捆)中禾二秉,下禾一秉,谷子三十九斗;上禾二秉,中禾三秉,下禾一秉,实三十四斗;上禾一秉,中禾二秉,下禾三秉,实二十六斗.问上、中、下禾实一秉各几何?”
阿提拨儿让听完这题,更是开始额前冒汗,他已经快要被绕晕过去了。
“第三题,有二十四个兵士,每排五人,需排成六行,问怎么排?”
齐桓暗自冷笑,这匈奴人不善文理术数,这阿提拨儿让敢让自己出题,恐怕是仗着朝中有人相助,才这般有恃无恐吧!不过这回这阿提拨儿让可要失算了,自己出的这几题,看似简单,可真正算起来却是极容易落入陷阱。
齐桓出完题,已经是满场寂静。众人均看向广献帝,看他作何反应。
广献帝张了张嘴,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最后看了眼齐桓,有些不确定道:“齐卿你可是想好了?”
齐桓朗声道:“是!下官已经想好了。”
阿提拨儿让回过神来,道:“等一下,若是齐大人你输了自当如何?”话中似乎已经笃定齐桓必败无疑了。
齐桓笑了笑道:“若是本官输了,便此生不踏入京城,不知特使阁下可否满意?”
赵玉闻言,端着金樽的手不由一颤。望着站在场中的齐桓,心绪复杂。
阿提拨儿让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既然本官已经言明了输了之后的惩罚,不知道特使阁下输了,又当如何?”
阿提拨儿让神情一滞,开什么玩笑,他怎么会输?不过场面话还是要说的,“那你说又当如何?”
“每年匈奴进贡的牛羊、马匹增加一成。”齐桓微笑着竖起一根手指。
“不行!这不可能!”阿提拨儿让断声拒绝。
“那特使阁下你说,若是输了如何?”齐桓不急不躁道。
“最多是明年的岁贡增加一成!”阿提拨儿让思索了一番道。
齐桓本就没有指望他能答应,毕竟相对于自己输了回家种地而言,这个惩罚确实是重了一点。
齐桓不敢就此答应,又请示了广献帝,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这才点头。
齐桓躬身回到席上,这才感觉手脚有些发软。徐文渊和周子清围上来就是一通教训,“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你确定你不是在说醉话?”徐文渊厉声道。
“我当然知道,我清醒得很!”齐桓微微叹了口气道。
“知道你还敢答应!”周子清有些不能置信。
“当时那种情况,我能不答应么?”齐桓苦笑。
“怎么就不能!你拒绝又没人会怪你!”徐陵远从前面走过来道。
“老师!”齐桓忙起来行礼。
徐陵远点点头,示意齐桓不用多礼。
“是,当时是可以拒绝,但之后呢?”齐桓苦笑,他又如何不知,但以后呢?这些同僚眼下虽不会说什么,但时间一长,他们哪里还会记住自己当时艰难的处境,他们唯一记住的恐怕就是自己此时的狼狈和落荒而逃吧!这就是人性的阴暗面啊!
徐陵远也是长叹,齐桓想的这些他又何尝不知,可拿自己的仕途开玩笑,这样真的值么?“那你可有把握?”
齐桓摇了摇头,他心里也没底啊!这次是真的没底,他只希望能找到那本书。
千禧宴上发生了这样的事,众人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喝酒了,都在讨论着这件事。
齐桓也没了先前轻松的心情,脑子里思索着对策。广献帝也兴致缺缺,很快便宣布散了席。
齐桓回到府中,又吩咐下人不准将这件事告诉老爷夫人,这才满身疲惫地回房休息。
第二天一早,齐桓还是照常去给几位皇子讲课,几位皇子也都得了消息,此时见到齐桓既是觉得骄傲又是觉得担忧。就连一向调皮捣蛋的十二皇子,这天上课也十分老实,齐桓看着有些好笑。
上完课回到衙门,齐桓一进门,各个同僚便都围了上来,一个个打量着齐桓的脸色,现在齐桓的大名恐怕在京城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吴庸早就围了上来,道:“怎么样?可想到办法了?”
齐桓笑着摇了摇头,取了钥匙去了书库。整整一天,除了吃饭,齐桓都待在书库里。
“行了,你下去吧!”赵玉听了侍卫的汇报,烦躁地摆了摆手。
“等等,你去备车!我要出去一趟!”赵玉又吩咐道。
齐桓下了衙门,坐着马车回府。走着走着,齐桓发现外面越来越安静,立刻发现了不对,掀了帘子往外一看,就见马车驶进了一条僻静的胡同。
“停下!”齐桓叫了一声,往前面一看,才发现车夫早就不是原来的那个了。
那车夫对齐桓的话恍若未闻,仍是专心致志驾着车。齐桓无奈,察觉到这个车夫没有恶意,这才复又坐了下来。很快,马车便在一处宅子面前停了下来,那马车夫这才轻轻一纵跳下车,“齐大人,下车吧!我家主人有请!”
原来是个高手!齐桓眼皮一跳。
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齐桓跟在这车夫的身后,进了宅子。
一进正厅,就见赵玉坐在太师椅上喝着茶,齐桓心中一松。
“不知王爷找下官何事?”齐桓行了礼,笑着问道。
“你,可想出法子来了?”赵玉放下手中的茶盏,正色道。
第一次见到赵玉这般说话,齐桓不由一愣。
赵玉见齐桓不答,心中一沉,随后轻声道:“你放心,我必不会让你吃亏!”说完,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齐桓一颗心狂跳,摇了摇头道:“你别乱来,这件事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赵玉闻言,眼睛一亮,“你说的可是真的?”
齐桓直视着眼前这双净水琉璃般的眸子,轻笑着点了点头。
赵玉别过眼,只觉得耳朵有些发烧。
“如果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告辞了!”齐桓说道,见赵玉点头,这才抬脚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