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事员们什么都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实际上，伊凡也不知道此时听见一句“你已经干得很不错了”会不会让他的心情变好一点。
他觉得心里已经难过得近乎麻木了，像是被冰冷的河水给冻住了。
办事员端来了冒着热气掺了药草的茶水，又帮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瞭望台的一楼就有设施齐全的休息室，简单的小房间里，没有多余的装饰，通红的魔晶取暖装置弥漫着应该会让人感觉温暖的气息。伊凡呆呆地坐在休息室的床上，任由训练场专门的治疗师帮他包扎伤口。
他只是觉得难过。
其实知道的，自己已经尽力了，那种情况下他还有什么选择？就算没有通过也不应该感到遗憾吧，很多事情并不是努力就可以做到，这一点他很清楚。可他还是觉得不甘心啊，他已经很努力很拼命了，正是因为这么努力，正是因为早已下定了决心，才更加希望可以成功啊！
伊凡用没有缠上绷带的手扯住被子，紧紧裹在自己头顶。
难过得想哭。
过了一会儿，伤口不觉得痛了，很快疲倦感如海潮一般压上他的脑袋。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休息室里，只剩下一片昏暗。
忽然间心头冷了一下。
太安静了。伊凡的记忆里，仍然残留着办事员与治疗师忙碌的声音，恍惚间他猛然有种过了很久很久的感觉。
这感觉把他吓了一跳。
白色窗帘透着黯淡的光，伊凡犹豫了片刻，扭头去找钟表之类的东西，房间里有一个小座钟，时针指向六的位置。
到底是睡了多久啊……
他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拉开门。外面应该是办事员工作的大厅，但此时却没有一个人在。大厅里也没有点灯，办事员已经回去了吗？
“伊凡？”
二楼响起意外的熟悉声音。伊凡立即扭过头，只见秀琳还穿着外出的衣服，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
“那几个办事员先回去了，治疗师倒是还在，你——看起来伤得不太严重吧？”
秀琳露出很温柔的坏笑，只是灯光太暗，伊凡并不能看清她的表情。秀琳几步走了下来，很自然地抬起头，摸了摸他的头发。
“现在怎么样啦？”
“呃，我没事……”伊凡懦懦地说。秀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饿了吗？我带了点吃的，放在二楼了。你要乖乖待在房间里，不要乱跑哟，你秀琳姐马上就回来。”
秀琳挤了挤眼，摆出一个颇有挑逗意味的表情，然后轻轻推着伊凡的肩膀将他推回了休息室。她转过身，优雅地挥了一下手，很快便离开了伊凡的视线。
对了，考核已经结束了。
既然和考核无关，秀琳到这里来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吧，她也是一名执行者。伊凡有些不情愿地回想起不久前的执行者考核，膝盖一软坐倒在床边。
果然还是很在意啊。
本来的想法只是试试而已，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在意？他想起一周前秀琳还帮他做了训练，总觉得挺过意不去的。为什么？难道觉得自己就应该成功？执行者的考核肯定不是那么容易就通过的啊——
“小孩。”
秀琳的身影出现得很突然，她倾斜着富有曲线的身子，将一包软面包和一碗麦片粥放到伊凡床边的桌子上，“不用摆出一副‘我很烦’的表情啦，你呀，就是喜欢想太多，以后头发会变白的哟。”
秀琳很随意地调侃着，居然像模像样地端起餐盘里的麦片粥来，“你秀琳姐亲自给你煮的，是不是很幸福？来，‘啊——’”
“……我自己能行。”伊凡赶忙伸手接过碗来。让秀琳喂他那不是丢死人了？
秀琳大概已经知道结果了吧。所以，想逗他开心。想到这一点，他默默地低下头，避开秀琳的目光。
千万不要提起考核的事！他在心底努力乞求着，拜托，以后再说好不好？等我心情缓和过来……
秀琳很大方地坐在了伊凡的床边，精明的目光似乎早已看透了伊凡的心事，她勾起嘴角。
“我问过他们了，你考核的结果。”
伊凡心里咯噔一下，她还是说到这件事了。
“那个，秀琳姐，艾夏呢？”伊凡假装认真喝粥，顺便找个话题转移秀琳的注意力。秀琳立即抿紧嘴唇，笑得别有一番滋味。
“我说你啊，有时候真是傻得可爱。唉，艾夏又不是执行者，也不是在这里工作的办事员，她要怎么进来呢？放心，我家艾夏好着呢。”秀琳眯起眼来，“他们说这次的考核出现了意外情况，所以还得讨论一下再做决定。你好好把话听完嘛，干嘛那么心虚？”
“啊？”伊凡顿时呆住了。
还需要讨论？他根本就没有打败最后那只魔偶啊！而且钟声响起的时候他也没有走到出口，怎么还需要讨论？
“他们说了是因为什么吗？”
刚刚还很怕秀琳提起这个话题，现在又表现得这么急切，秀琳不禁笑得更开心了。
“我又没有权力了解考核的细节。”秀琳故意拉着一张苦恼的脸，耸了耸肩，“我也不问你考核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你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你秀琳姐看着心疼呐。总之，就算这次没成功，尝试一下也算有经验嘛。”
“呃。”伊凡稍稍松了口气，秀琳要是反问他考核时的情况，他还真不想回答。
不过，秀琳似乎并不觉得无法通过执行者考核是件坏事。
“我猜，你想当执行者，是为了我家艾夏吧？”
秀琳姐不愧是秀琳姐，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就把伊凡说得浑身紧张起来，“要是能自由进出这座城市，自由地查看古老的资料，一定可以帮助艾夏。这个想法倒也没有什么问题啦。不过，你没必要那么着急。”
秀琳轻晃着修长的腿，她一直笑着，让伊凡都开始觉得尴尬起来，“毕竟当了执行者，就不能跟我家可爱的艾夏一起做任务了咯。”
伊凡猛然一愣。
“我呢，之前没跟你说清楚。我觉得那时候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嘛，说了会让你心情变差。”秀琳半眯着眼，竖起食指摇了摇，“成为执行者之后，你就不是我的助手了，很多任务你都得自己处理啊。”
“那，那我不能——”
伊凡顿住了。让他承认自己的想法有点艰难。
“我明白你在想什么，小坏蛋。”秀琳抬头敲了一下伊凡的脑袋，“你想抢走我可爱的助手，是不是？”
“不是……”伊凡口不对心地说。尴尬得快要死掉了，伊凡本能地抱着盛着麦片粥的碗往后躲。
“我可不能同意哟。”
秀琳慢慢收起了笑容，表情也变得稍微有些严肃，此时的她，看上去就像一个教训学生的老师。“你呀，你以为助手就是一起做任务的同伴吗？”
伊凡慢慢地抬起头，一股不太舒服的感觉冒了出来。秀琳注视着他的眼睛，接着说。
“其实助手对于我们来说就像佣人一样啦，很多执行者并不是把助手看得很重，一般魔导士的数量，比执行者多得多。助手只是用来协助我们的，必要的时候，就算抛弃助手也可以。你想想看，要是你和你的助手同时遇到了生命危险，而你们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你会选择谁呢？”
怔了片刻，伊凡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突然明白秀琳的意思了。
“执行者对联盟来说……远比一般魔导士重要。所以啊，有什么比较危险的任务，我根本就没打算带上你们，我怕带上你们，反而成为累赘了呢。艾夏一直当我是能干的大姐姐嘛，就算我独自一人去做任务，她也很放心。你就不一样了。”
伊凡无力地垂下头。没错，秀琳说得很对。他不可能像秀琳那样做，艾夏绝对不会放心，这样一来，他很有可能将艾夏卷入危险之中。
艾夏的魔力还不到五百，万一有什么意外，他该怎么办啊？
“你要是真通过了，会有很多任务没办法轻松处理，再带上一个让你时刻提心吊胆的小丫头……呵呵，相信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秀琳又笑了起来，很爽朗的笑，仿佛想要驱散笼罩在伊凡头顶的阴霾。
“谢，谢谢……”伊凡声音干涩。
他还真没有考虑到助手的问题，以为就算通过了考核，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一起做任务，一起惹麻烦，一起冒险，一起为那些未解的谜团四处奔波。如果这次真的通过了，想必秀琳也会告诉他这些话吧，那个时候听见这些话，估计又是另一种滋味。
算了，不通过就不通过吧，伊凡忽然感到一种仿若自我安慰一般的轻松感。尽管还是觉得非常可惜，但这也不是唯一的途径啊，说不定还有别的办法找到那个人，而那个人会解开艾夏身上的一切谜团。伊凡想了一会儿，自嘲地歪了一下嘴角。
“现在心情好点了吗？”秀琳语调轻快，带着好心情。
“我……”伊凡有点不甘心地瞥了秀琳一眼，“我真的没事！秀琳姐你不用担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