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跌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前方不肯休止的暴风吹得他抬不起头来,他一把举起显现在手中的幻光之剑,用力插进泥土,这才得以扶着剑站起身来。
“你,你为什么和他一起……”
模模糊糊的说话声似乎就在他的旁边,他转头一看,发现卡洛就在他的身旁。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卡洛单膝跪在地上,似乎已经难以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垂下的头,让伊凡看不清他的表情。伊凡怔了一下,想了一会儿,不确定应不应该实话实说。
“对不起,我被他绑架了。”他有些惭愧地回答。卡洛抬起头,眉头皱起,但是没有吭声。
“我,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伊凡又补充了一句。乌鸦的身份,卡洛应该知道吧。
他忽然想起刚才卡洛见到乌鸦的一瞬间,从口中吐出的称呼。
雷伊殿下。
难道乌鸦是哪个王族的后代?伊凡知道有些国家还保留着君主制,不过对于一直生活在教会管辖地区耶林的他来说,王族,殿下,更像是童话与传说中才会出现的词语。
卡洛凝神注视着乌鸦的方向,半饷,终究是没有回答。
前方的战斗十分激烈,但是伊凡根本捕捉不到双方的动作。他吃力地半眯着眼睛,只见乌鸦的身影仿佛一道黑色幻影,猎猎翻飞的黑色披风就像是乌鸦的羽翼。他隐隐感觉乌鸦这个名字还是挺适合这个人的。贝斯特勒教授浑身笼罩着好似雾魔一般的黑色雾气,在劲风之中时而化作手掌,时而如积雨云般覆盖在战场之上。金属的碰撞声密如雨点,不停亮起的火光很快被吹散在风中。
大地也在震动,在这不停变化的魔法光华下颤抖,狂风毫不留情地肆虐着,一般人站在这里都很困难。但是乌鸦他……乌鸦他实在是太强了。
他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吧……
这种想法让伊凡有些郁闷。
“嗷嗷嗷嗷嗷——”
恶魔般凄厉的惨叫声狠狠地灌入伊凡的耳朵,震得他差点松开握着剑柄的手,他赶忙抬头,只见一条长有利刃的长长的手臂被风卷上了天空。迎风飞舞的幻影从空中飘落,披风下是明亮的浅黄色辉光。
“啊啊啊啊啊我杀了你!”他刚一落地,丢了一条手臂的贝斯特勒教授就怒吼着冲了过来,这个时候,乌鸦似乎是回过头看了一眼,不知道他是在看伊凡还是卡洛。
然后,他迎上了贝斯特勒布满金属装置的身躯,只听锵地一声,乌鸦向后一退,稍微露出一丝疲惫之态来。
“这玩意这么难打。”他居然笑了,好像还觉得遇到了难打的对手很开心似的,“好吧,我看你能坚持多久。”说着,他又往旁边一跃,手中匕首挥出破空的声音。
“嗷——”
一片沾着血肉的利刃飞了出去,卡洛目不转睛地盯着乌鸦,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沉重。就在这时,一支尖锐的冰枪从森林里直直地刺向贝斯特勒教授的头颅。
贝斯特勒教授的墨绿色海藻头发突然竖了起来,竟变成了血盆大口,一口吞下冰枪,但是紧接着,贝斯特勒教授的身躯就骤然变得僵硬,他抬起头,嘴里迸发出比被杀的猪还要难听一百倍的凄惨尖叫。
再也受不了了!伊凡立即蹲下来,堵住耳朵,卡洛却突然直起身,视线转向冰枪飞来的方向。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贝斯特勒教授的身体轰地一声倒在地上,他捂住了自己的脸,两只血红色凸起的眼睛里,全都插着乌鸦的黑色匕首,他在地上疯狂地滚动,抽搐,而这时的乌鸦却停止了攻击。
“谢了。”他轻笑着说。
“不谢。”回答他的那个声音伊凡非常熟悉,正是刚才离开城堡的秀琳。
“不过接下来怎么办?怪盗乌鸦打算拿走这个东西吗?”秀琳走出了森林的阴影,她举着枪,用枪口示意着地上打滚的“东西”,“我们好像也需要这个东西,是吧,卡洛?”
卡洛默不作声地看着秀琳。
“啊啊……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啊。”乌鸦叹了口气,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接着,他突然举起一把匕首,很随意地晃了晃。
“那就只好凭本事抢咯。”
秀琳扭头,望了伊凡和卡洛的方向一眼,然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点了一下头。伊凡和卡洛所在的位置和乌鸦隔着一段距离,她朝这边挪了几步,将枪口指向乌鸦。
风,忽然间停了下来。
秀琳的脸上猛然露出惊异的神色,她往后一撤,仰起头望向天空。对面的乌鸦也立即停住了手上的动作,表情是一样的惊异。
当伊凡也跟着仰起头的时候,他呆住了。
天上在下雪。
虽然已经临近冬天了,但是霍恩庄园里比外面要暖和,这里下雪,好像有点不对劲……不,是很不对劲。
那雪静静地从空中飘洒而下,整个世界,陷入一片冻结般的寂静。
一条结冰的道路从森林深处延伸了过来,秀琳立即转身,伸手扶住卡洛,闪烁不定的眼神看上去十分惊慌。
“小孩,快点帮我。”她朝着伊凡说,伊凡立即回过神来,有点怯怯地伸出手扶着卡洛,带着他往后退。
“对了,艾夏她还在屋里——”
一股刺骨的寒气冻得他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那是怎样的酷寒啊,简直能将人冻成冰块,就算是最寒冷的冬天也不会这么冷。秀琳的脸色变了,她回过头,双手剧烈地颤抖着。
“不,不可能……不可能是她!”
但接下来,出现在视线里的身影,让秀琳的表情瞬间僵住。
踏在结冰的道路上的,是一位好似幽灵一般感觉很飘渺的年轻女子。
她看起来只有十七岁,步子迈得很慢,虽然周围是那样寒冷,她却只穿了一袭薄薄的白色连衣裙,裙摆和她身后水蓝色小波浪长发一起晃动着,直垂到她的脚踝。白得没有血色的皮肤,透出奇异的淡淡蓝光,浅红色惺忪的双眼,就好像还没有睡醒似的,手里还拎着一条柔软的白色毛皮。
在她的头上,生着一对有着蓝色刻纹的羊角,头发两侧伸出白色小巧的羊耳朵。
霎那间伊凡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词。
魔族。
时间仿佛就此停住了,仿佛过了很久,伊凡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也在颤抖。
那个女子是魔族!
没错……她一定是魔族!四年前印在伊凡脑海里的记忆,还留有一些影像,因为这个女子的出现而苏醒。他猛然想起了那些残忍的红色眼睛。
她是魔族……杀了温蒂的……魔族!
在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他已经举起手中的剑冲了过去。就在这一刻,秀琳猛地扑上来抱住了他,硬是把他按住。
“你想死吗?那是第七魔将,冰魔女斯洛斯!”
什么?
第七魔将,冰魔女斯洛斯?
伊凡对这些名词还没有概念,但他忽然间清醒了一些。这个魔族女子应该很可怕,不然秀琳的表情不会这样恐慌。
不知道是不是根本没注意到这里还有好几个人类,魔族女子打着哈欠,径直走到贝斯特勒教授旁边。
然后,她抬起一只光脚,缓慢却准确地踩在了贝斯特勒教授的脑袋上。
这一次,贝斯特勒教授的头发没有变成血盆大口,而且贝斯特勒也停止了打滚,但是,他的身体却抽搐得更加厉害了。
“答应过你的。”从魔族女子没有血色的嘴唇里吐出如同轻风一般平淡的人类语言,“真没用。”
“斯,斯洛斯……斯洛斯……”
贝斯特勒教授艰难地蜷起身子,跪在了这位冰魔女斯洛斯脚下,就好像犯了错误的哈巴狗一般匍匐着。斯洛斯抬眼向四周扫视了一圈,她好像真的没有睡醒,眼睛似乎没有焦距似的,其他人全都被她无视了。
“这里……还行。”她点了一下头,“好吧,跟我来。”说完,她无精打采地抬了一下手。
一个仿佛冰霜凝结椭圆形圆圈出现在她的手旁,圆圈里像是镜子一般映出一片冰天雪地。
“啊……”
忽然,她好像发现了值得注意的东西。离她不远的地方,空气的颜色变得灰蒙蒙的。接着——本以为她的动作一向是这样懒散,没想到她突然以快得惊人的动作一把拽起贝斯特勒教授,直接丢进了圆圈中。
贝斯特勒教授发出一声闷哼就消失了,紧接着,她也向后跳起,身体没入圆圈里。几乎是同时,灰蒙蒙的空气中浮现出一颗和人头差不多大的水晶球,水晶球里射出一道白光,狠狠地轰击在圆圈上。
但是圆圈已经消失了。
“嘁,真倒霉。”伊凡听见对面一直观望的乌鸦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他的身体竟然变得透明起来,“没办法了。空间之石,带我回到最初的所在。”
他的手里握着一块四方形宝石,而那宝石上正浮现出金色的符文。
然后他消失了。
怎么回事?
这时再转过头来,浮在空中的水晶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他们眼前,水晶球里映着一张精致的脸。那张脸就像是嵌在水晶球内部,完全没有因为球面而扭曲。
伊凡辨认出那是一个有着淡金色发丝和翡翠般瞳孔的成熟女性,她正一脸严肃的看着这边。
“是你?”水晶球里传出带着一缕回音的冷漠声音,“到伊德格拉修来,我会在外城的预言之塔等你答复。”
她在跟谁说话?这个疑问刚刚在伊凡脑海中闪烁,接着,他就看见被他和秀琳扶着的卡洛恭恭敬敬地垂下了头。
“是,拉克西丝·芙洛蒂卡大人。”卡洛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