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经纬迷迷糊糊地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方木椽青瓦的屋顶,仿佛还有些许白晃晃的东西在飘动。他很想看清楚,可一时间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大。
耳边除了啜泣悲叹之声,还有一个男人扯着嗓门的喊叫:“婶娘,韬哥儿咽气了,二房已无男丁,这田产宅子、茶园商铺都该归家族所有,由我这个长房嫡孙来掌管经营。”
“哼,孟讯,亏你还知是孟家嫡孙,家中连番遭难,韬儿刚刚咽气,你就上门步步紧逼,想要做什么?我这把老骨头还没死呢!”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大声呵斥,愤怒不已。
那名唤孟讯的男人冷笑道:“婶娘身体康健是好事,放心好了,虽说您……侄儿不至将您老赶出家门,会奉养您终老的。
至于灵儿,乃孟家之女,我这个堂叔自然会给她张罗亲事。府城西关的张屠户正在给他家儿子说亲,灵儿长得秀气可人,张家很是满意,会是一桩不错的姻缘。
“你……”老妇人浑身颤抖,怒道:“你怎地如此歹毒?谁不知道张屠户的儿子相貌丑陋,还折了一条腿,已经二十多岁还是个光棍……灵儿不过才六岁啊,你好歹是她堂叔,这般做不怕遭报应吗?”
孟经纬隐约之间听到对话,心中疑惑,这是在说什么?抢夺家产吗?似乎还有逼迫小女孩做童养媳的恶劣情节。
“婶娘,你这是哪里话?”孟讯身后闪出一个中年妇人来,嗲声嗲气道:“伯父英年早逝,诚大哥也早亡,如今连韬哥儿堪堪十五也早早……
您命硬啊,不仅克夫克子,如今还克死了孙子,灵儿虽说是女儿家,可到底也是孟家的血脉,继续跟着您,万一再有个三长两短,二房可就一个不剩了。将来到了地下,该如何面对孟家列祖列宗呢?所以啊,早些将灵儿嫁出去,是为她好,也是为您好。
如今虽年岁小些,但张家愿意养上几年再圆房。那张大郎虽说略有残疾,长相不美,但人实在,家里有个肉铺,将来灵儿也能衣食无忧。至于您,不扫地出门已经是孝顺仁慈了,你别不知足。”
“祖母,我不要,我不要嫁人!”一个小女孩嚎啕大哭,扑进了老妇人怀里,无依无靠的祖孙俩抱头痛哭。
不是吧?这么残忍?孟经纬听得分明,这对男女似乎有些太过分了。抢夺人家孤老幼孙的财产不说,还要逼迫小女孩给老光棍做童养媳,简直是畜牲啊!
“哥哥,你起来啊,你起来帮灵儿啊,你最疼灵儿了。”小女孩的哭声仿佛就在耳边,还有小拳头锤击木板的声音,可是……孟经纬环顾四周,却不见人影,只见到几面木板围成一个黑漆漆的木匣子,只有顶上有一方光亮,视野里只有屋顶。
“你那不中用的哥哥已经死了,投河自尽,真是丢人。”中年女人的声音很大,让孟经纬不由打个激灵。
慢着!
自己躺的这个木匣子怎么有点像是……他们所说的,已经死去的韬哥儿不会就是自己吧?这是怎么回事?
只听孟讯大声道:“我孟氏从襄/阳迁居兴元府,多年下来就你我两房,人丁不旺,尤其是你二房,而今再无男丁。除了灵儿的一份嫁妆,这家业自当由我这个长房嫡孙,一族之长接管。婶娘你就莫要再闹了,也好早些让韬哥儿入土为安。”
“孟氏先祖浩然公乃前唐诗文大家,孟家多少也算得上书香门第,诗礼传家,怎会有你们这样不知廉耻的不肖子孙?真是愧对先祖,有辱门楣啊。”老妇人浑身颤抖,想哭却欲哭无泪。
“婶娘,你就休要再胡言了,此事纵然闹到官府去,也无济于事,除了女儿的一份嫁妆,家业由男丁继承,亘古如此……”中年妇人声音高亢,一只手拍在未闭合的棺材边沿上,冷笑道:“除非你孙子孟韬活过来……”
孟经纬仍旧云里雾里,有些不知所云,不过已经恢复了些许力气,坐起身来有些困难,但抬起手臂没有问题。瞧见木板边缘那几根手指时,他下意识伸手过去拉住……
“啊……鬼啊!”只听中年妇人一声惊呼,鬼叫般甩开那只冰冷的手,跳到一边去。
“诈尸了……”
……
“韬儿,韬儿,你没死?你还活着!”
一阵喧闹之后,孟韬隐约看到一张喜极而泣,老泪纵横的脸;隔着棺材板,小女孩惊喜的呼喊声清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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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斜,远处的定军山仿佛镶上了一道金边,轮廓分明。山体逐渐遮挡了阳光,阴影从山脚下逐渐蔓延向远处的汉水岸边。
天边晚霞灿烂,倒映在水中,恰是半江瑟瑟半江红,偶尔有几尾游鱼浮上水面,仿佛想要吞下那一抹绯红。
倦鸟归巢时,江边的农人们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准备回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千百年如一的习惯。
“韬哥儿,天快黑了,家去吧!”农人们路过时,朝坐在江边大石上的那个沉默少年呼喊一声。
少年仿佛毫无察觉这善意的提醒,依旧沉默地坐在石头上,目光一直紧紧盯着江中的波涛。
瞧见一个浪头涌去,渔船在水中打着转,左摇右晃,几有倾覆的危险。少年眼神凝重了许多,待看到渔船安然无恙,眼中竟多了几分失望神色。
没错,是失望,还有几分戏谑和无奈。
同样是浪打船头,别人就安然无恙,为何自己挨了一记浪头后,便时空转换,“沧海桑田”呢?
他原名孟经纬,在西部著名古城工作,夏日公司组织旅游,前去本省南部某江河漂流。
夏日炎炎,漂流清爽激情,而且河道两岸还有不少的名胜古迹,所有人都欣然前往。
那天大家玩的很愉快,皮艇顺流急速而下,无比刺激,清澈冰凉的江水更带走了酷暑炎热。一切都很愉快,如果没有那个突然而来的浪头的话,这将是一次难忘的旅行。
漂过一处峡谷时,水流突然变得湍急,一个浪头猛然打过来,孟经纬只觉得眼前一晃,莫名其妙地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睁开眼睛,面前景象似是而非。
汉江滔滔依旧,不远处就是定军山,诸侯武侯的陵墓祠堂就在那里,也是他们此行参观的景点之一。
山河依旧,墓祠犹在,却已是物是人非,时空转换。
极目望去,视野里没有半分工业文明的痕迹,天很蓝、水很清,一切都很古朴,甚至有些原始。共游的同事早已消失不见,所能看到的只有衣装古朴的农人在田间劳作。
站在江边,看到水中的倒映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发生了巨大变化。不再是那个人高马大,器宇轩昂的大个子,而是变成一个身材单薄瘦弱,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郎。
莫名了很久,他才搞清楚大概状况,那个浪头竟莫名让自己身死魂穿,重生在一个古代少年身上。而今自己名叫孟韬,今年十五岁,家住汉水之畔,定军山下。
生活总是出其不意,让你措手不及,这样的结果让人有些难受。
前世所在的公司是一家不错的大企业,经过两年的努力,终于打拼出一片天地,得到老板的器重,还谈了个漂亮的女朋友。
本来旅游回去之后就要升职加薪,迎娶美女,走上人生小高峰的。不想一个浪头,一切为之改变。
他想回去,他不想待在该死的古代山村。他多么希望这是一个愚人节的玩笑,可现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认真。
他每天来到江边,希望浪打船头时会有时空隧道出现。他甚至亲自跳入江中,希望某个浪头将自己拍回二十一世纪。
可惜除了灌一肚子,落个寻死觅活的闲话之外,什么都没出现。三天之后,他终于“绝望”了。
看来时空隧道票务紧张,并无多余返程票,或者压根没有开设返程业务。
就像开弓没有回头箭,一个不争的事实摆在面前:这古代,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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