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王进了寝宫。
皇帝示意赵颛退下。
赵颛正出门,便看见了面容苍白,布满愁云的洛尘到了跟前。
“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伤心?”赵颛笑了笑,像洛尘揶揄打趣。
洛尘平复了心情,看向寝宫。
赵卓云去换了衣裳,此刻只有赵颛和传旨太监守在门口,可寝宫之外,羽林卫和按察使中的绝顶高手潜伏在黑暗之中,一旦有了动静,他们就会迅速地进入这里,平定叛乱,扫除危险。
“陛下怎么样了?”
这并不是一个有意义的问题,因为再怎么样,皇帝也不会在活下去。
虽然大限未至,可此前的战斗上了根基,恐将撒手人寰。
叛逆之后又遇山陵崩,这个顺序似乎颠倒了过来,但结果就如同一开始想好的那样尘埃落定。
虽然安阳君疯疯癫癫地跑了,但伤了道心,恐怕很难再回到乾都来。
赵颛摇摇头。
皇帝不出手还好,此刻已是油尽灯枯,神鬼难救其性命。
“我懂了!”洛尘点点头,和赵颛站在了一起。
没过多久,赵卓云换上一件白色衣裙之后也来到了洛尘身边。
两人交流了一会儿,这个时候,赵颛也没去管这些了。
门被推开了,代王一脸阴翳,表情看起来阴沉的吓人。
“洛尘,进来!”皇帝的声音很微弱,像是即将熄灭的烛火。
洛尘从代王身边有走过。
他的修为被废掉了?
体内的朱雀血脉似乎也被抽离了,此刻的代王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无力且脆弱不堪。
世家以他的名字谋反,虽然罪不在他,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代王能保住性命已经是奇迹了。
废掉修为,抽离血脉就是在表态。
只是失去了宗亲身份,没了修为的代王,就像是一条丧家犬一样。
只是这条丧家犬恶狠狠地看着赵颛和自己,让人心厌。
“陛下!”洛尘一进门,房门便自动关闭,洛尘在门口跪下。
“起来吧!”皇帝抬抬手,示意洛尘起身。
“过来吧,这么多礼节,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诺!”
皇帝的脸上长出了老年斑,难以压制的恶臭气味令人作呕,这是死亡的气息。
洛尘走近看。
失去了生命支撑的肉体像是失去水分的植物一样,干枯的仿佛手指轻轻触碰,就会在眼前化为齑粉消失不见一般。
大道在慢慢的消失,肉体的元气正一点一点地回归天地。
你从天地中拿了多少能量,最终在你消亡湮灭之前,就需要将拿走的能量归还给天地,这就是神道。
“你觉得汉王如何?”皇帝突然开口,把洛尘吓了一跳。
“微臣不敢妄议!”洛尘作势又要跪下,被皇帝以元气托起来。
“实话实说罢了!你怕什么?”皇帝笑骂了一句洛尘:“朕一生十余子,能看得上眼的也就只有两个,汉王和鲁王。”
“鲁王如何?汉王如何?你可皆于朕说说,朕不怪罪于你,你怕什么?”
说完又咳嗽了两声。
咯出血,血是暗红的颜色,充斥着死气。
“那臣就实话实说了。”洛尘抬起头来。
“汉王殿下性情暴戾,冲动有余而谋略不足,冲锋陷阵尚可,可治国理政,却万万不能!在外可为帅,在内可为王!”
“至于鲁王殿下,虽有抱负却无识人之能,身边谋士都如我父这样军中之人,任人唯亲,无治国之能人,空有才干亦无用处,在我看来,也不适合这个位置。”
洛尘说完便跪在地上:“陛下,请恕微臣口无遮拦之罪。”
“你这话倒是说的轻巧,一杆子打倒了我两个儿子,那你看我能继我之后。”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洛尘。
洛尘同样以微笑报之:“陛下不是一开始就已经选定好了继承人了吗?”
“你退下吧,让赵颛进来。”
……
洛尘出了皇宫。
他抬头看。
天色有些阴沉,云层中的雨水正在缓缓地凝结,不久就要落下。
一道道雷电在雨水未落之前就已经在云层中盘旋了。
一道惊雷落下,伴随着一阵敲钟声传出。
咣!咣!
钟声每五息出现一次,合共二十七声。
国丧!
山陵崩!
洛尘站在原地,便跪伏在地,和乾都之中万万人口一样,恭送皇帝离开尘世。
雨水像是洗刷这疮痍的城市,也好像在为皇帝送行一样。
洛尘体内的魔性忽然有些压制不住,想要交替肉身,被洛尘压制下去。
他抬起头来。
天空中好似有什么东西走过一样。
眼睛变化做应龙瞳孔,他看向天穹。
天空裂开一道裂痕。
有一道道花瓣落下,铺成一条道路,有神明驱赶着太阳车来到乾都上空,静静等待着皇帝的天魂从皇帝中出现。
地面开始陷落,同样出现一条路,鬼神驾驭着鬼车,身后是手拿纸幡的小鬼,它们在人间与冥界的交汇处静静等待着皇帝的地魂。
天地人三魂天魂飞入空中,搭上了那神明的太阳车从那道裂缝之中消失不见。
地魂坐着鬼车,消失在地面。
只有人魂依旧站立在原地。
七天之后,人魂会彻底消散。
但也有例外,会有人魂停留在人世间,以另一种身份继续活着。
这一类存在被人们称之为“鬼”。
若是停留时间过长,会有勾魂使者降临,直接将鬼拘走,而这样做的下场,往往只有一个,那就是魂飞魄散。
皇帝的人魂赤裸着双足在地面上行走。
风和雨从他的肉身中穿过,雷和电落不下他的身上。
他的存在像是风,像是光一样无形无质且更难被人看到。
洛尘看见了皇帝,皇帝也看见了他。
洛尘给皇帝让了一条路。
皇帝笑着走过去。
他要去朱雀国的每个角落看看,看看这个他打下守护的国家是否和他想象当中那样美好。
等他走完这七天的时间。
他会去往另一处地方。
归墟。
万物覆灭之地,在哪里,他会重新活着。
山川依旧,只是不见旧时人。
皇帝走过了山河大海,和他逝世的消息一起走遍朱雀国的大江南北。
赵重文等了这个机会很久了。
方寻月写了诏书,他下了命令。一时间,在南疆起义,三天时间打下了一洲六郡。
算盘不知道他们的头顶上,有一双眼睛在默默地看着他们。
等七天之后。
皇帝到了海边。
有一艘渡船正慢慢驶来。
少年脱下蓑衣,看了一眼皇帝:“要过河,有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