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对视可能只不过一瞬间。
“不值得害怕。”平川看着皛梅的眼睛,带着几分郑重,开口对皛梅说。
皛梅忽的眨了两下眼睛,渐渐回了神。
她突然明白过来平川是在安慰她,让她不要恐惧,更不要自责,也是让她从那种极端的情绪与幻想中脱离出来。
平川往前走了几步,超过了皛梅。
又走了几步,平川见她还没跟上来,就扭过头来,但眼睛却没有看向她。
这意思大概是我在等你。
皛梅看着平川这假装冷漠的样子……想起如果是师兄一定在她耳朵边碎碎念个没完没了,如果是师傅一定会细细的给她讲到底应该怎么处理这些问题。
也只有这个平川,给她一个不冷不热的关心,好像自己还欠了他一样。
皛梅脸上露出了一个似哭又似笑的难看表情,正好被等不及看向她了的平川瞥到。
“……”皛梅一愣,眼见平川脸上露出了嫌弃之色……
皛梅摸了摸鼻子,终于跟了上去。
今晚又扎起了营,不同的是大家都不再说话……只默默的围着火堆烤饼。
往日的嘻嘻哈哈听不见了,也没了“就是就是”的捧场。
吴笑笑也不煮带肉的米粥了。
今天,车上的米袋被砍了个大口子,米撒了一地。
镖队里几个人出去寻马的时候,吴笑笑就蹲在地上把米一粒一粒的捡起来。
皛梅看不过去,就也蹲到地上帮她捡。
吴笑笑捡着捡着就又掉了眼泪,她边擦眼泪边对皛梅说:“齐哥说,不能浪费粮食。”
皛梅静静的听着,把捡起的米放到一个没有破的袋子里。
“他每次都把米吃的一粒不剩。”吴笑笑低着头,似又笑了笑。
皛梅想起每天晚上,齐承志都用饼把碗里的米粒刮干净,把那干干净净的碗递给她。
“粒粒皆辛苦。”皛梅对吴笑笑说。
“嗯!”吴笑笑点着脑袋。
皛梅像陪着吴笑笑捡金子一般,把地上能看见的米粒都捡了回来。
这天晚上,皛梅与吴笑笑躺在了一处,她们一同盖着那张小毯子。
还好这小毯子没被砍烂,还是完好无缺的。
“你今天舍得躺下啦?”吴笑笑调侃了一句皛梅。
“今天好累。”皛梅如实回答。
她真的好累……在经历的这场劫难后,她觉得躺在地上睡觉好像也不会怎么样。
她的身体和心理都支撑不住一晚上的打坐。
这不是对自己的自暴自弃……
皛梅闭上眼睛,这次她脑海中的画面是那位学徒的尸体,还有那个大汉倒下后满脸的血。
她还能想起平川那杀意腾腾的脸。
皛梅又颤抖了一瞬,她睁开眼,在心里默默的对师傅说:师傅,对不起。我太累了,想躺一下。
平川的那件外套不知怎么回事断成了两片,此时枕在头下,正好一人一片。
皛梅往吴笑笑身边靠了靠,感觉她身上还是有血腥味,不过她不在意,说不定这血腥味是自己身上的呢。
“笑笑姐,你不害怕吗?”皛梅转过身,侧脸压在平川烂掉的衣服上。
“怕什么?”吴笑笑已经闭上眼睛,“自然是怕的,但我更怕死。”
皛梅没有说话,她在黑夜里也看不清吴笑笑的脸。
“我全家都死在这些江湖盗匪的手里。”吴笑笑顿了顿,“是齐哥救了我。”
皛梅伸出手,摸索着抓了抓吴笑笑的手指。
“我已经跟着齐哥走了三年还是四年的镖了。我无家可归,也无法养活自己,是齐哥给了我条生路。”吴笑笑也握了握皛梅的手,“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皛梅瞬间就明白了吴笑笑对齐承志的感情,就像她对师傅一样……
只不过师傅对她的恩情要更为厚重。
这十几年间,这是她第一次毫无防备的离开师傅,也不知他的去向,更不知他安全与否。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师傅了。
脑子中还是反反复复的出现那些血腥的画面,也出现麋鹿山中的往事,但皛梅还是睡着了,就算睡的很不踏实。
皛梅打着颤睁开了眼,她不是被噩梦惊醒的,而是被冷醒的,只觉自己浑身一片阴冷。
她轻轻的做起了身,小心的不去惊动吴笑笑。
几步远的地方,火堆还亮着。
皛梅看得见齐承志和平川还都没睡,两个人在守夜。她放轻脚步,移动到了篝火一旁,伸出手烤了烤火。
齐承志看她脸色十分难看,以为她是被白天的场景吓坏了,便也没开口。
平川却瞧了她好几眼,轻声问了句:“身体不舒服?”
“有点冷。”皛梅坐好,她闭上眼睛,顶着极度的困倦开始运转心法,为自己驱寒。
篝火偶尔发出一声“啪”的声音,远处还有虫鸣,但今日没有人发出鼾声,皛梅忍不住在想,会不会大家其实都没睡着。
就在皛梅的头脑逐渐陷入困顿中时,她听到了声音。
“为何今天不弃货。”平川的声音传入耳中。
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听齐承志的声音响起:“人在镖在。”
平川嗤笑一声:“命都丢了。”
“齐家大楚第一镖的名声,就是靠命拼下来的。”齐承志难得的,话多了些。
他声音不大,在这寂静的夜里却十分清晰。
“人在,镖在。”齐承志用坚定的语气又念了一遍。
这话像是对平川说的,也像是在对整个镖队说的。
我们既然踏上长路,便遵守信诺。
风雨无阻,以命相搏。
皛梅翻开千斤重的眼皮,就见平川和齐承志互相看着对方,似乎是在打量对方,似乎又在探究什么……
她的眼皮太重了,仅看了两眼就闭上了。
转眼天就蒙蒙亮了,皛梅只感觉自己后背有些热,她微微回过神,感觉自己靠在了什么会发热的东西上。
她刚想侧过头,就听脑顶传来平川的声音:“醒了就起来吧。”
皛梅猛的坐直身子,回头看不是平川还能是谁!
她难道靠着平川睡着了?!
还是靠在平川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