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晟之苦笑道:“你不知道他们的厉害,我可不想拉你们陪葬。”
“我们也不是吃素的。”凌金抢着把路上的事添油加醋地介绍了一番。
陈晟之对那位能隔空发箭的少女颇有兴趣:“她应该就是五大魔君中的御金魔君乌云落了。”
“魔君?”沙本善想起之前遭遇的火翼蝎,条件反射出一层鸡皮疙瘩。
陈晟之说:“智虚军队能征善战,得益于两大利器,百万傀魈和五大魔君,其中五大魔君便是御金、掌木、问水、控火、禁土这五人,身怀绝技,神鬼莫测,万夫莫敌。”
凌金听得入神:“魔君?难道是神仙?”
“不,这五种能力是自古遗留下来的,在智虚族人中随机传承,有的人是活了十多年后忽然拥有了它,也有人是与生俱来。获得能力之后,他们仍跟常人一样,会生老病死,但从此人老身不老,被奉为魔君。”
“喔噢,人老身不老,那不就是天下女人都梦寐以求的传说中的驻颜术?”凌金艳羡不已。
沙本善提醒道:“裹在襁褓中大小便不能自理也算?”
凌金一愣,想了想控火魔君那一辈子都只能喝奶穿尿布的无聊生活,便释然了。蓝止歌没有插话,沙本善猜他在想那位美貌的御金魔君。
沙本善说:“傀魈我见过,这些戴面具的怪物究竟是什么来路?”
陈晟之说:“大多数智虚人一过二十岁,就会自动长出这种玉质面具,变成傀魈。”
凌金张大了嘴:“怎么会这样?”
陈晟之说:“据说是个延续了千年的诅咒,具体我也不清楚。”
沙本善问:“那长出面具会怎样?”
“这些面具长在肉里,人会失去灵魂,没有思想和感情,不知疲倦与疼痛,只听号令,最奇妙的是它具有极强的环境适应性,能随着场合的变化展现出不同的表情,比如在正式场合就庄严肃穆,战场冲杀时个个凶神恶煞,见到官员又变得谦卑恭敬,官员讲个笑话,它们还会自动哈哈大笑……”
沙本善叹为观止:“真是个划时代的发明。”
陈晟之说:“这样管理起来也很简单轻松。”
凌金问:“可谁来负责管理呢?”
陈晟之说:“据我所知,五大魔君是不受诅咒束缚的,此外还有一小部分智虚人在二十岁之后也不会长出面具,但事先谁也不知道是哪些人,一切由天定。当他们脱颖而出的时候,身上就会出现上天的旨意。”
沙本善不解:“上天的旨意?”
“对,是额头上的一个肉印,表明此人将在国家管理中担任什么角色,所有官职都是据此进行分配的,除了国师和国王。”
“太逗了,”凌金说,“那跟抓阄有什么分别。”
陈晟之笑笑:“是啊,这样倒也公平,全听天命。”
蓝止歌自言自语:“要是我们要找的人头上也有个标记就好了。”
“找什么人?”陈晟之问。
凌金朝沙本善和蓝止歌一努嘴:“跟他俩一样的怪人。”
“那就一起走吧,这里我比你们熟。”陈晟之没有问沙本善们此人姓名和住所,当然他问了他们也不知道。
他们就这样继续糊涂上路,翻过了两座山,来到一处深涧,一条宽大的石桥横跨其上。远处传来车马声,他们迅速闪进树林。一大队傀魈蹦蹦跳跳地簇拥着一辆八轮大车出现在山路上,像一支迎亲的队伍,听过刚才陈晟之的介绍,沙本善不禁觉得这些傻呵呵的家伙既可爱又可怜。
凌金低声说:“冤家路窄。”
沙本善往那边一瞧,车上侧卧着的正是御金魔君乌云落,忽听陈晟之轻呼:“有埋伏。”
话音未落,四周炮响,石桥瞬间断成数截,刚才还在桥上扭动腰肢的傀魈们如雪片般纷纷飘落深涧,只是安静地飘落,没有痛苦,没有呼喊。大车离崖边还有一段路,当即刹住,乌云落缓缓探身,神色却是不乱。他们都没看见伏兵的踪影,只听见阵阵哀婉幽怨的弦音穿林而来。
“这琴声……”沙本善不禁想起了什么,陈晟之面色一紧,翘首四顾。
凌金耳聪心细:“有点不一样嗳,你不是说那乐声飘逸淡雅,可这曲子听起来怎么这么压抑。”
陈晟之沉着脸道:“没区别,无论是上次的《幽兰曲》还是这《胡笳十八拍》,都一样杀机四伏。”
说话间,大地开始颤抖,树木狂舞,沙石乱溅,地面上骤然出现无数道褶皱,似跳动的琴弦,又如波动的水纹,众人纷纷立足不稳。忽然,弦音戛然而止,大车下方的土层瞬时凹陷下去,拉车的马匹挣扎着被拽入深坑。
乌云落身轻如燕,翻身弹起,跃至一旁,立足未稳,脚下土包转眼散架,又塌出一个大坑。她再次闪过,冷冷地怒喝一声:“去!”
无数支弓箭从东倒西歪的傀魈的箭囊中嗖嗖飞出,还有一些从涧谷底下窜了上来,全部循着弦音射向对面山头那片竹林。
“当当当”,一阵急促的弦音过后,竹林上方的山尖竟齐齐断开一截,拔地而起,竖在半空。噗噗噗,所有的箭都扎在这面土盾之上。
趁这间隙,乌云落连跳数次,闪过几个坑洞,停在一棵孤零零的古松下,轻抬玉臂,又一波箭雨倾泻过去,速度比刚才更快。那面巨大的土盾已坠入深渊,传来沉闷的轰鸣,似乎被刚才开山挡箭那一招耗去不少元气,禁土魔君有些应变不及,弦音也陡然乱了起来,眼看就要被万箭穿心。
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咳嗽声,深涧两岸的草木为之一震!同时,对岸那片竹林顿时像被赋予了生命,在原地急速旋转起来,竹节爆裂,枝叶狂舞,转眼形成一个绿色的大漩涡,将这千百支箭统统吞了进去。当最后一支箭消失其中,大漩涡便陡然散去,竹林瞬间恢复成原先模样,风平浪静,箭支纷落。
还没等他们弄明白怎么回事,又响起两声咳嗽,这次沙本善听出声源的大概位置,移目望去,只见乌云落身后的古松应声而动,粗壮的树枝像手臂一样凌空挥舞,一把抓住乌云落,将她拽进了浓密的叶丛中。
“坏了!”蓝止歌喊了一声,跳起来朝古松奔去。
沙本善嘀咕道:“他们智虚国自相残杀,打死一个少一个,他们凑什么热闹?”
凌金说:“禁土魔君跟特使是一伙的,她要对付的人就可能是我们的朋友。”
他们陆续冲到那棵古松下时,它已停止了舞动,但那壮硕复杂的形体依然令人生畏,估摸有上千年的造化。顺着树干望上去,松枝参差错落,针叶层叠密布,宛如一座绿色迷宫。透过枝条与树干交接处的缝隙望上去,数丈高的地方有一处球形的空旷之地,松针整齐地向四周散开,只有数根曲折的枝干穿插其间。其中一根末端站着位素衣少年,身子微倚着树干,风姿秀雅,身形瘦弱,面色泛白,似乎大病初愈,右手捏一块丝巾,左手轻抚胸口,有气无力地说:“引素妹子别来无恙,国师恐你不敌,让我来助一臂之力。”
一个离他们更近的声音娇滴滴地应道:“哼,要不是刚才哪个想抢头功的笨蛋毛手毛脚地弄断了木桥打草惊蛇,这泼凌金早就在悬崖底下了,还用这么费事?”说话的女子一袭青衫,在一处“爪”字形的枝丫上悬空而坐,膝上横着一架赤褐色的卧箜篌。
“掌木魔君荆伤和禁土魔君乔引素都到了。”陈晟之声音中充满焦虑。
“她在那儿。”蓝止歌一指荆伤身后,树干上粘着一只巨大的“针叶茧”,露出半个人脸,正是被树枝和针叶裹住的乌云落。
“呵,妹子这嘴又甜又辣,难怪合国师的口味,咳咳。”荆伤皮笑肉不笑,漫不经心地用丝巾掩住口,低头轻咳了两声。
忽然,一阵劲风迎面袭来,陈晟之一声“闪”刚喊出口,众人已然躲闪不及,尽数被一条粗大的松枝拦腰扫倒在地。松枝旋即又高高举起砸了下来,沙本善忙拉住凌金的手,就地连打十几个滚向外逃去。伴着巨响,尘土掠地掩来,冲得他们灰头土脸,那边陈晟之和蓝止歌也连滚带爬逃出十几丈。
“先对付荆伤!”凌金冲沙本善叫道。
刻不容缓,沙本善凝神发功,才发现麻烦:“看不见人啊!”
又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千年古松全身一震,“唰”的一声,数不清的松针顿时铺天盖向他们射来。
沙本善一把将凌金和陈晟之推进旁边一个大坑:“趴下!”心想自己有“揍死盾”护体,顶多皮痒一下。可天生有救人情结的蓝止歌又抢先一步,不知从哪里冲出来挡在沙本善身前。
嗤嗤嗤,蓝止歌瞬间变成了刺猬,从头到脚密密麻麻插满松针。这些柔软的松针在高速作用下竟能轻松刺衣破皮,扎出点点殷红。他个头比沙本善小,没能完全挡住,沙本善感到四肢又痒又痛,手脚上瞬间覆了一片片绿色的“毛”。
凌金爬出坑来:“咦,你不是刀枪不入的吗?”
沙本善也不明白,但现在没空去想。树上的针叶只射掉一小部分,依然无法看到荆伤。千年古松再次扭动起来,枝干嘎嘎作响,眼看又要发起一波攻击,凌金急中生智:“杀树!”
那千年古松罪恶昭昭,气焰嚣张。沙本善怒气凝聚,翻身跃起,迅速使出“脱杀技”。当沙本善提起裤子时,古松停止了动作,咔咔咔,低吟数声,竟从根部以上一尺的地方生生断裂开来。庞大的身躯摇晃着轰然倒地,惊起漫天尘土,无数大大小小的松枝也像被掐住了七寸的毒蛇,瘫软如泥,针叶低垂,不复有一丝生机。
荆伤从尘土中跃出,望着死掉的大树一脸迷茫:“这都能死?”
早已闪到一旁的乔引素看见陈晟之更是吃惊:“这都没死?”
陈晟之想起了那夜遭伏击的事,也不答话,提起石锏便冲了上去。不能看他这样去白白送死,沙本善深吸一口气,瞄准荆伤,一松腰带,轻褪长裤,忽然想到:树被干掉了,最有威胁的应该是乔引素。
于是马上转向乔引素。不料她反应比沙本善快,秀眉微蹙,斜抱箜篌,玉指疾弹。沙本善正在思量是应该打她的胳膊还是手腕,却还没来得及提起裤子,就被脚下黄土卷了进去,紧接着又是两声“哎哟”,凌金和蓝止歌他们也都中招了。
隐约听见乔引素娇叱:“哪来的流氓,不害臊。”
然后是荆伤的声音:“他一定是疯了,起先竟还想打我的主意。”
数名傀魈叠罗汉一样扑入坑中,将沙本善压成了千层饼。沙本善闻得出这帮家伙至少五年没洗过澡,但恶心和敌意还没来得及转变成杀伤力,沙本善就被一种又凉又滑还会动的绳索绑住了手脚,越挣扎越紧,最终丝毫动弹不得。
他们被蒙住眼睛,戴上布罩,丢进战车,反绑于木柱上,在傀魈们欢快的蹦跳声中开始了囚徒之旅。一路颠簸,昏昏沉沉,沙本善背靠木柱坐着睡了一觉,醒来时,四周香气环绕钟声不绝,隐约听见仙鹤的清脆鸣叫,应该是山谷之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