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局,是男人设好的骗局。
文晓泉之前还以为男人不知道天后的真实身份,因为他说天后已经飞升成仙——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灵兽算不上是仙,只是拥有神格的妖兽,负责镇守四方,维护三界的秩序,即使男人叫天后天儿,也有可能是天后隐瞒下的结果。
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天真了,仔细回想细节,那男人所有的情绪和语言都是算计,一步一步地引导着天后说出他想听的话,利用他们之间的感情……不,利用天后对他的感情。
连作为路人的文晓泉都惊讶男人的阴险,更何况是天后?
天后无言地看着镜中的男人大放厥词,嘴唇早已被自己咬破,淌出了鲜血。
“看到了吗?寒心吗?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男人,”白雾中的声音说到这儿,顿了顿,“呵呵,其实寒心的是我,我真是没有想到你刚才竟会用那样不信任的眼光看我,你让我很失望。”
天后垂下头——她无法反驳。
“更让我失望的是,你明明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话一出,文晓泉便惊得张大了嘴。
“天道被毁,三界大乱,这么大的动静,你又怎么会不知道?可你是怎么做的?你装作听不见,看不到,每日都在这片小天地等着他来,然后每日都失望……你可知你的不作为害得多少无辜生灵被卷入这次的灾难之中?你该如何赎罪?
“要不是太阴以命相拼,停止了三界的时间流动,你现在怕是已经连神格都丢了,你又该如何补偿太阴?”
文晓泉差点想感叹一句——神展开!竟然连小白也掺和进来了!
不过他仔细一想,又了然——灵兽中有能力控制这场混乱的,大概就只有能停止时间的小白了。
“现在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天后面如土色,似乎已经猜到了天帝的意思。
“他心术不正,早已堕入魔道,我无意干涉他的人生,现下也无能为力,天道的修复损耗了我太多的元气,我需要休息。这个烂摊子……你自己收拾吧。”
天帝是无所不能的——他可以创造出天道,维持三界秩序,当天道被毁时,他自然可以修复。同样,他既然可以赋予天后言灵,当然也可以收回,甚至抹平一切痕迹。
可同时,天帝也不是无所不能的——要知道光是人界便有三千世界,那么三界有多大?要处理好三界一切因天道被毁而产生的影响,他自然也会元神耗尽,自然也需要休养。
他希望天后能表态。
若是执迷不悟,便收回她的神格——不论是谁都不需要一个随时可能与自己作对的人。
若是迷途知返,他便使用自己的能力抹平一切痕迹安心休养。
或许,他更希望天后能亲手处理好这些事,处理好她的那个他。
“……能答应我一个请求么?”
天后的声音小得如蚊子的低鸣。
白雾中传来一声鼻音,显然是不满意对方的讨价还价。
“这个请求并不过分,我会亲手了结……了结这一切,我会说出你想听的话,你可不可以……”天后缓慢地闭上双眼,两行清泪随之滑落,“将我的能力收回?”
白雾中响起了一声叹息。
“天后,这是你应得的惩罚,你得忍耐所有人都是为了利用你而接近你的痛苦——这是你种的因,自然是你来食这颗恶果。”
天后痛苦地笑着,轻轻地吐出了一句话。
“我早已忘却得到这能力的喜悦,我只想普普通通地……只想……”
文晓泉看着天后那心灰意冷的模样着实心疼——她的确是有错,犯的错儿还不小,可追根究底……还是那渣男的错。她已经为了这次的事儿自行禁言千年,最终还付出了不能说话的代价,是时候该给她卸下肩上的重担了。
她已经够累了,不论是身还是心。
“为了那种人,不值。”文晓泉飘至天后身侧说道。
然而天后毫无反应,那么,这句话肯定不是解救她的关键。
文晓泉站在天后的角度思考了一会儿,又想到了一句话。
“或许你该感谢他给你上了一课。”
天后泪眼朦胧地看向文晓泉。
文晓泉笑了笑。
“虽然学费不是一般的贵。”
天后一愣,也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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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一个山洞。
山洞的深处有一个小小的人儿。
她抱着膝盖坐在岩石上,浑身止不住发抖。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多少天没吃东西了,只知道自己一直又冷又饿,逐渐虚弱,再这样下去,她很可能撑不到别人来救她。
姐姐怎么还不回来呢?
小小的人儿抬起脸,望着白得刺眼的洞口,漂亮的凤眼蒙上一层雾气。
文晓泉到这儿时,看到的就是这让人揪心的画面——这儿是勾阵的房间,这个小女孩儿就是勾阵。
他陪着她等了好几天,却依旧没有等来那个她想等的人。这时的她已经虚弱得路都走不稳,求生本能驱使她饥不择食地啃食山洞内的植物,却依旧没能帮助她恢复一些体力。
她的精神和肉体都已经达到了极限状态,她很可能在她还没发疯前就死掉。
不过他知道,勾阵活得好好的,还被他收服了,那么肯定会有人来救小小的她,只不过这个人来得也太迟了些,直到她已经坚持不住晕死在山洞中一天一夜,那人才抵达山洞。
来救她的同样也是个小女孩儿,看个头要稍长她一些,看模样——竟有几分天后的踪影。
“我妹妹快不行了!求求你救救她!求求你!”
小女孩儿的身后还跟着个道士,她正在向那道士求救。
道士二话不说往勾阵嘴里塞了两颗丹药,从乾坤袋中取出水壶,慢慢地灌入她的嘴里。虽然那些融了丹药的水大多都从她的嘴角流了出来,可灌了一壶,多少还是能咽下去一些,大约二十分钟后,她的呼吸逐渐大了起来。
道士见勾阵已经脱离了危险,便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离开,临走前给小女孩儿留下了一瓶丹药,告诉她危机情况可以服一粒。
小女孩儿望着道士的背影,手脚麻利地将勾阵慢慢地扶到背上,背着仅比她矮了半个头的勾阵艰难地迈开脚步,似乎是想追上那道士。
她很清楚,在这片妖兽横行的森林里,她们即使有再多的丹药也只有死路一条。她看得出来那道士并不想与她们有瓜葛,因此她必须尽快跟上道士,在道士的庇护下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道士很快发现了小女孩的动作,皱着眉取出法器,打算加速离开。可不多时他又原路返回,用法器刺穿了一只黑熊精。
小女孩惨白着脸,翻了个身爬起来——突如其来的黑熊精吓得她失声尖叫,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如果不是这个道士好心回来救她,她和勾阵或许已经成了妖兽的盘中餐。
“小妖,别跟着我。”那道士这么说道。
小女孩抿唇,一言不发。
道士以为小女孩把他的话听进去了,转身要走,却发现他走一步,小女孩就跟着走一步,他停下,小女孩也不动了。
这是跟定他了啊。
那道士领悟到这一点,随即摇头叹气:“我不喜妖魔鬼怪,没有了结了你已是我仁慈,你若再跟着我,我便杀了你。”
“那我不跟了,”小女孩说完却没有离去,反而绕到了道士面前,“你将我妹妹带走,我便不再跟你。我知道的,你们道士有收服山精野怪为己所用的流派,我不求你收留她,只求你将她带出去,找个需要她的人好生修养。”
“你就不怕我将她交给心术不正之人?或者,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将她抛下?”
小女孩听了,竟笑出声来:“你不会,你是心善之人,不然也不会三番两次搭救我们。我理解你不想与我们打交道,并不想为难你,只求你能将我妹妹安全地带出去。”
道士看着小女孩的笑脸,忽然就不知该怎么拒绝了。
“罢了,我便做一回好人。”
道士抓起小女孩背上的勾阵,站在法器之上。
“你可后悔?”
小女孩笑得比刚才更开心:“不后悔,我有道长您给的丹药,又没病没伤的,我能熬过去,你带着妹妹走便是。”
闻言,道士不再开口,乘着法器绝尘而去。
……
清醒过来后,勾阵四处打听,终于了解到了自己的处境。
她在洞穴中昏迷,到鬼门关走了一遭,正巧碰到一名好心的道士。那道士不但将她带回了自己的门派,还帮她养好伤,增进修为。那道士是一名剑修,在他的门派中是说一不二的大人物,最不喜欢与妖魔鬼怪打交道,却破例将她收服,作为使魔留在了身边。
她打听到的事很多,却唯独没打听到她姐姐的消息,唯一知道真相的道士平日里便是惜字如金的人,自然是不会同她解释。
一些爱恶作剧的小道童甚至告诉她,她的姐姐定是因为她拖了后腿才抛下她不管的,一个人总比带着一个病人的生存几率高。
她不信,还对那小道童破口大骂,直到她见到了姐姐——她的姐姐衣着光鲜,正乖巧地站在掌门的身侧,她看不出姐姐的修为,显然对方已经甩了她一截。
至此,她坚定的信念开始动摇。
她带着些埋怨与道士说了这件事,那个冷冰冰的道士给了她一句话——朽木难雕。
她惊讶地看着道士离去,甚至来不及问为什么——她知道她的存在很尴尬,因此她一直刻苦修炼,就是为了不丢自己恩人的脸。那个道士虽然冷漠了些,却会即使给予她教导,她能感觉到他的温柔,并且以此为荣。
可现在,那个人竟说她朽木难雕?
她不明就里,怨气便更重了一些——她不过是希望道士能提点她,若是她想岔了,便及时改正。她们可是一同生活了十多年的姐妹,她虽然有些不坚定,但还是愿意相信她这个姐姐,她只是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来帮她摒除杂念。
那之后在门派大比上,她们姐妹二人终于正式会面。姐姐看到她似乎很高兴,拉着她的手说了一通。见到道士来时,姐姐更高兴了,一边说着她听不懂的话一边冲道士笑,难得的是道士竟然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交谈的过程中看起来心情很好。
她才是他的使魔,可他却对着她以外的人笑,这让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好像也是从这时开始,她的人生一直非常不顺遂。
门派大比,输了。
她的主人,一直对她不错的道士,开始三句不离姐姐,总在她面前夸奖姐姐。
获得神格,也是姐姐抢先了数十年。
面见天帝,天帝独独给了姐姐一个令人眼红的能力,却连她的名字都没提过。
……
所有人都说着天后,看着天后,想着天后。
她叫勾阵,并不叫天后的妹妹。
……
喂,我在这里呀。
你们也看看我呀。
我也很优秀,你们为什么看不到我?
你们看看我呀。
只看着我好吗?
只要一个人就好,只看着我,只想着我,这也算是奢求吗?
谁能来看看我?
只要一个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