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转凉了。从远方来的齐国使者终于快要踏进大燕国的京都城,这是五年以来,自幽州之战以来,两国又一次派出皇亲国戚,进行这样的邦交。
楚昭然命骁骑营的将军亲自出城迎接。
夜色无边。齐国的使者在京都城外搭起了帐篷。一百多人的骑兵手持利器,左手拿长矛右手拿高盾团团围住整片区域,而在里头,齐国的士兵分成十几个队伍巡逻着。戒备十分的森严,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滴水不漏囡。
大营里一片肃穆,只有东边一角,有隐隐的丝竹声缓缓传来,齐国太子在那里举行小型的宴会。
面对如此森严的阵仗,他有一些不以为难:“成将军,本太子从齐国而来,一路上踏过草原荒原,都没有出过任何事,明日就进京都城了,临近天子脚下,不应该更是安全无疑吗?你何必劳心动众,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成将军一脸肃容,对着他行礼道:“太子殿下,皇上命令臣保护您的安危,臣只是奉命办事。”
齐国太子齐渊闻言哈哈一笑:“这么久了,你们的皇帝做事还是那么顾前顾后,小心谨慎。”
成将军听了这话有一些动怒,可惜对方是齐国太子,他转过头,并不理会。
这齐国太子是齐国皇后之子,容貌长得颇好,但是品行却很糟糕——这一路上,他遇见一好玩的地方,就停下来玩耍几日,遇见好看的女子,也不管人家是否有夫家,直接将人抢了过来,还放任底下的人在我大燕内随意胡闹,强抢民女,殴打百姓……十分的嚣张可恶鲺!
随行的将士和其他官员看不下去,出言相劝,而他,居然让人砍下了一名县呈的人头。
易惊天是驻守燕山的将军,这次陪同他们一起进京,是这次随行将士中职位最高的。侮辱大燕妇女,斩杀大燕官员,实实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他和他的同僚的脸上,火辣辣的疼。实在忍无可忍,一方面上报朝廷,另一方面,他抓了几个犯事的齐国使者,这才把齐国太子的嚣张形势隐隐控制住。
同是军人的他也很清楚,他们只是齐国使者,就敢在大燕地盘上无恶不作,恐怕所谓的结成邦交之国,秋毫不犯,共同抗匈,也不过是表面上、宣传上的功夫。
齐国太子斜眼看着易惊天,手里拿着筷子敲着碗,笑道:“易将军,这一路上你皱着脸看着本太子也就算了,如今都到了京都,你的脸色还是那么难看,你这是看不惯本太子吗?”
易惊天侧过头不说话。
齐国天子生的唇红齿白,灰色的眼睛却如狼崽一般阴狠,他冷冷一哼:“易将军莫做出这一副高风亮节的样子,可惜啊,是叶晴天的手下——你原主是乱臣贼子,而你是背主求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满座的人都白了脸色,立时噤声——易惊天曾是叶家军的上尉,更是叶晴天的左膀右臂,当年叶晴天兵败幽州,叶家军死伤大半,后来又在叶国公府已经搜出叶家与大齐的通信。叶晴天逃跑,是他捉了叶晴天回来,因此,叶家军的上层都被清理一遍,只有他还活着。
易惊天底下的将士听了这话立刻面红耳赤,只觉无立身之地。
齐渊见踩到了易惊天,志得意满,总结道:“我听闻你是叶晴天十岁那年从乱军之中救回来的,你与他一起长大,最后,你还能下得了手,啧啧……背主求荣之人,也能立于朝堂。皇帝陛下真是胸怀宽广,用人不拘。”
易惊天眼中的怒火渐浓,握在剑柄上的手指节青白,显然是用了极大的力才控制着自己不拔出剑来,厉声说道:“齐太子,请自重!”
齐渊扬眉:“本太子说错哪句话了?”
易惊天沉声道:“臣是臣子,皇上下命捉拿叶将军,臣不得不从。但是,叶将军……”他深吸了一口气:“到底有没有和齐国相勾结,故意败走幽州,想来,齐国太子是最清楚不过的!”
齐渊眸色一暗。他身边的乌衣大汉摩奇抬眼看着易惊天。
成将军见势不好,赶紧起身,命令乐宫:“奏乐!奏乐!”
天空中乌云遮了明月。
在大营不远的山头上,一名男子身穿夜行衣,带着银色的面具,立在山头上,望着大营。一阵冷风吹来,扫过他修长的身休,越发显得孤傲锐利,卓尔不群。
三十名黑衣手下或蹲或伏的隐藏离大营不远处的树影之中,静候时机的到来。
大营仍日沉浸在一片丝竹声乐声之中,男子闭着眼睛,静静的听了一会儿。待到齐渊手里举起剑对着易惊天的时候,他举起手,示意可以动手。
一名埋伏已久的黑衣人从大营里的粮草堆里钻出来,杀了一名正在巡逻的齐国士兵,而后靠近骑兵,用扑了迷z药的帕子从后面捂住他。完毕后,埋伏在大营四周的黑衣人陆续从那个角落里进去。
而另一边,齐渊举剑对着易惊天引去了所有人的目光。没人知道在不远处,一场暗杀活动正在秘密进行着。
“易将军,你快和
齐太子道歉!”成将军站在中间,挡住气势汹汹的齐渊。
易惊天侧过脸:“难不成臣说错了,齐太子除了知道叶将军通敌的信件之外就拿不出其他的证明证明他通敌叛国,可见在齐国只担太子之名,却未行太子之事。”他不屑道:“看太子在我大燕的做派,就知道太子在齐国是如何,听得齐国皇上倚重三皇子和四皇子,还是有点远见的。”
齐渊大怒。推开成将军,朝易惊天砍下。
一枚剑弩陡然划破了空气,齐渊身边的摩奇耳朵一动,飞快旋转身子,将那箭弩打偏。
场上的兵将们顿时大乱,慌乱的转头来向四周望去。四周都站着手拿弓箭的黑衣人。
“来人!保护太子!保护太子!”成将军大叫,却发现自己的骑兵无人响应,心下一沉,拉开袖子里的信号令,信号令在空中打响,过不了半个时辰,就会有人过来增援。
就在此时,嗖嗖的箭声呼啸而起,箭芒闪烁,嗜人心肺,顿时杀了不少的齐国士兵。
齐渊被众人护在中央,惊怒交加,怒声喝道:“来者何人?”
黑暗中的男子冷笑一声,举起手中的弓弩,嗖的一声离弦而去,穿透了挡在齐国太子面前的士兵的咽喉!
他一步步往前,眼神冰冷,衣衫在夜风中飘飘拂拂,就像从地狱里来的修罗般。
“保护太子!”成将军举剑对着那人砍去,黑衣人一个侧身,并不理会,继续朝齐渊走去。
他身后的黑衣人和成将军对打之后,捉住他,低沉的声音道:“我不杀大燕人!”
“齐渊无恶不作,在我大燕国内强抢民女,斩杀官员,今日替天行道,收了他!”
成将军的鼻子被帕子掩住,晕倒在地上。
齐渊身边的人一个个被乱箭穿透,惨叫哀鸣,而大燕的将士也在厮打中被迷晕。
摩奇目光阴狠的看着领头的黑衣人。
黑衣人立于他面前,对他身上的目光恍如未见,深邃的目光直望着他身后的齐渊。
摩奇是齐国有名的高手,齐渊躲在摩奇的身后,叫道:“摩奇,杀了他!”
电光石火间,众人只看到两道闪亮的光芒跃起,冷月的映照之下,两人身形顿时腾空而起,手中的战刀带着两道森寒的弧线对着对方的命脉而去!
刀剑相交之际,黑衣人身休顿时如旋风一般逆转而过,身休交错,滑开,寒光乍现,速度快得让人看不见,待到二人落地时,原本气势汹汹的摩奇已经双目圆瞪,下腹中刀。鲜血喷涌,他指着黑衣人,噗通一声例在地上!
黑衣人手中的长剑被鲜血洗涤过,血滴滴落在地上,如一波秋水,映着月色,炫丽夺目。
齐渊捂着肩膀逃到易惊天面前,躲在他的后面:“易将军,赶紧出手,你别忘了,你是负责保护我的!”
易惊天不为所动。
眼看来人越来越近,齐渊哀求道:“易将军,快救救我,我求求你,你要什么本太子都给你!”
易惊天冷冷的看着他,缓缓道:“我要你的命!”说完,手从齐渊的脖颈斩下,将他打晕。
黑衣统领身后的人接过齐渊。
易惊天看着黑衣统领,他的脸藏在银面后面,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宝石般的眸子在微微地闪烁。他的目光往下,却看到黑衣统领腹部的鲜血:“你受伤了!”
黑衣统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你们快走,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办!”
黑衣人无声无息的消失,整个行动,不出半柱香的时间,一切转瞬归于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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骁骑营的军队在半个时辰内就赶到,入目的是几乎都死去的齐国士兵,以及晕倒在地的大燕骑手和将士。
他们在西北大营一个营帐里面,找到齐国公主,和随军的女眷。
至于齐国太子,却是翻遍了整个营边也没有找到。
第二天的时候,有人在附近的一条河里面找到了被水泡得面目全非的齐国太子的尸体。
太极殿内,楚昭然怒不可赦。眼神便如刀子一般,割得成将军心神俱裂,伏于地上瑟瑟发抖:“朕的骁骑营,一个连的人啊!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让他们进去杀人!你们……你们……朕到底养了一群什么废物!”
无人回答,底下跪着一班重臣们,个个神色凝重,数人面无血色。
楚昭然深吸几口气,猛然抓起龙案上的玉镇纸,向成将军砸去,成将军不敢闪避,额头鲜血汩汩而出,滴落在地上。
王丞相和右丞相相似一眼,齐齐拜伏于地:“皇上息怒!臣等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你们的确该去死一万遍!”楚昭然将桌上的东西全部往他们身上砸,不少大臣被砸到脑子,一时间太极殿内,鲜血横流。
朝宋公公走了进来,他低声说道:“皇上,易将军醒来了,求
见皇上。”
易将军在昨夜,被刺中了三箭,骁骑营找到他的时候,他几乎都快不行了。“宣!”
易惊天身上绑着绷带,进了殿跪伏在地上:“臣拜见皇上!”
楚昭然胸脯上下起伏:“说!”
易惊天叩首道:“臣保护齐国太子不力,请皇上责罚!”
“责罚责罚!朕要你们一个个脑子落地!除了万死和责罚,你们还会些什么!”想到如此,他从桌下走下去,对着易惊天的伤口踢了一脚:“朕的大将军如此不堪重用,朕还指望你们守我大燕边境,抵御外敌吗?”
易惊天叩首道:“臣该死!但是臣有话要说!”
他不敢抬头:“臣和齐国太子这一路上都相安无事,可是临近京都却发生这种事,若那些人真的只是为了替天行道,为什么不在之前动手,那时候骁骑营的人还未来,不是更好动手!第二,臣与他们交手,发现这群人训练有素,武功高强,不像是一般的绿林,倒像是佣兵!第三,这些人只杀齐国人,却对大燕将士略作轻罚不伤性命!这也是臣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王丞相面色凝重,上前道:“皇上,还请息怒,保重龙体!微臣觉得易将军所言极是,这场刺杀齐国太子活动真不像是一般绿林能干出来的!”
楚昭然压□内翻腾的真气,再横了眼王丞相,回转龙座之中。
过了一会儿,他稍微镇静下来,道:“令中书令修书一封,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写好送到齐国去。调御史大人从扬州回来,与大理寺,骁骑营人全力彻查齐国太子死亡之事!”
王丞相小声道:“皇上,还要防这次齐国趁着这个机会挥兵南下。”
楚昭然道:“从居庸关司马相手里调五万兵满守燕山。”自从三年前,叶晴天败走幽州,连续丢了燕、范阳、渔阳三座大城后,燕山就成了齐国和大燕的边境。
“是。”王丞相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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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前朝的风声鹤唳,后宫暂时还算安宁,尤其是得知齐国公主被安排在驿馆里等待齐王的安排,暂时还不能入宫,这让宫中的妃嫔们都松了一口气。
齐国太子死在离京都那么近的地方,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可能远超乎所有。可能还会引起战争。皇宫里面加强了守卫,每日禁卫军在皇宫各个宫殿巡逻,不敢有半点懈怠。
夜色黑沉,宫墙下的宫灯在风中摇摇晃晃。
方淼晴跪在永宁宫的大殿里面。
肖碧云低头看着她,手指转动着佛珠。
“你的脸知道是谁弄的吗?”肖碧云很不喜欢貌似叶晴晴的方淼晴,因为她,她受到皇上的不喜,竟而导致她的侄子被下令处死。这冤枉她却不能白受。
方淼晴垂下眼:“奴婢不知道,奴婢在采薇宫晕倒,等在掖庭局醒来的时候就成了这样。”
肖碧云悠悠道:“大家都说是哀家弄的,连皇上也这么认为?你觉得是哀家弄的吗?”
“奴婢觉得不是太后娘娘。”
肖碧云扬眉:“为何?”
方淼晴略微沉疑:“奴婢在采薇宫的时候,那熨衣嬷嬷……”她顿了顿才道:“奴婢觉得那熨衣嬷嬷是故意想将奴婢的容貌毁去的……”
肖碧云蹙起眉头:“你为何当日不说!”
方淼晴沉默。
想起那日在采薇宫的种种,肖碧云冷冷一哼:“你可怪哀家?”
“奴婢不怪。”方淼晴垂眸道:“奴婢常反思那日所作所为,实在太欠妥当,太后是一国之母,是大燕国最高贵的,奴婢藐视君威,实乃大逆不道。太后是君,君要奴婢死,奴婢就得死。况且,太后那日也是受人蒙蔽。”
她把头重重磕在大理石上:“是奴婢的错。”
肖碧云抬眼看她,与辛嬷嬷互相交换一个眼神。
辛嬷嬷问道:“你可愿意站出来将你知道的事说出来?”
方淼晴抬头,目光茫然无措:“臣女没有证据,而且,而且,那嬷嬷都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