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下雪时是孩子们的天堂。
尽管去年仍是窗外雪球队伍中的一员,但塔兰特如今只是用手在充满雾气的窗前画出一个圆,从中窥探外面的欢声笑语。他身后火炉燃烧着,几根柴火噼啪爆裂,放出最后的能量。
“若是喜欢,就去吧。”塔兰特背后传来福伦达父亲的声音。“不必了,”塔兰特轻轻摇了摇头,“童年都已经过去了。如今的我,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我听说你似乎在学院另外一个地方学习。”福伦达的父亲握着一个杯子,里面刚泡上的茶叶正时上时下地漂浮,最后逐渐落入杯底,“你所谓的事情,是否与这有关呢?”
“我不知道,”塔兰特痛苦地摇了摇头,这一年中发生的事情让他措手不及,远超过过去十几年间几乎不变的生活,“我总感觉自己身上背负着什么,但总是抓不住。因此我只能将注意力转移到我能做的上面。”
窗外一个雪球飞来,砸在塔兰特划的圆圈的另一面,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小孩们知道闯祸了,一哄而散。
“坐吧。”福伦达的父亲率先坐下。塔兰特见没什么事可做,跟着坐下了。冰冷的椅子让他一阵不舒服。“来杯茶吗?”福伦达的父亲问,“这是我好不容易从圣彼得买来的,南方的产物可不好搞到。”
“谢谢。”塔兰特答应着,一面胡乱思考着学院中的事情。
屋外大风雪咆哮声越来越大,击打在木制的屋顶,使人不敢出门。太阳似乎被厚而低的巨大的卷云囚禁,只能抛下偶尔的一两点光。
“我这个小木匠是帮不了你什么的,指点迷津的任务只能由那些大学者来完成。”福伦达的父亲呷了一口茶,开口说道,“想来你的疑惑有大半都与像大主教一类的人告诉你的话有关。我听说你离开埃盖尔前拜访过它。”
“是的,”塔兰特回答,“他告诉我……”
“人可不能随意给外人吐露自己的秘密,”福伦达的父亲说道,“另外,我不怎么喜欢听用官腔说话的内容。不过无论他给你说了什么,估计都与你的身世有关吧。”
“没错。”塔兰特回答。只要一谈到这个话题,他就充满了疑问。“那我就给你讲讲你来到埃盖尔时的情况吧。”福伦达的父亲说道。
他望了望窗外:“当年你叔叔带着你来到埃盖尔时也是这样的天气。”回忆很早以前的事似乎要耗费他很大的力气,使得他眉头皱了起来,“不错,就是这样。当年你才一两岁的样子,被雪片碰到就会冷得大哭。”
“你的哭声让被暴风雪关在家中的人们注意到了这两个长途跋涉的旅人。在北部,时常有着操着各式口音的外地人经过。埃盖尔的好客让大家接纳了你与你的叔叔。让人没想到的是,你的叔叔竟然是一个教理老师。在追求知识的王国南纳斯,一个教理老师可是受大多数年轻贵族欢迎的。”
“不错嘛,”艾德的声音飘来,“大主教上次给你的那个你身份的可能名单又能划去几个了。”最近一段时间的学习让塔兰特注意到了重点:“你似乎很高兴的样子。你不是一直不想告诉我吗?”艾德有些得意:“你又走上一条死路,我当然很高兴了。”“死路?”塔兰特疑惑着。
“不过,人生就像这杯茶中的茶叶一样,无论怎样的起起伏伏,在生命的终点都是沉入杯底,也就是回归神的怀抱。”福伦达的父亲的讲述结束了,当他正要发表言论时,塔兰特瞥见窗外一个熟悉的身影。“等等!”塔兰特叫住了福伦达的父亲,后者正惊讶时,塔兰特已经从椅子上跃起,匆匆放下杯子就奔出门外。“小心凉着了!”福伦达的父亲对塔兰特的背影大喊一声。“真是的,”他感叹,“年轻人就是如此急躁。”他一口饮尽了杯中剩下的茶,茶垢在一两滴不愿离去的水的作用下微微在杯底晃动。
塔兰特走出门,门外的身影就飞快闪过,如同两者第一次见面一样。塔兰特立刻用风系魔法追了上去。直到阿努尔山脉半山腰位置,塔兰特魔法将要无法继续时,对面的雪狐方才停下。塔兰特正发愁究竟怎么与雪狐对话时,一个略微有些别扭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他无法明白每个音符究竟是什么意义,然而他却知道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半年以来你几乎没什么进步啊。”塔兰特虽然不知道雪狐究竟为什么能够突破自己的大脑与自己对话,但想到它作为古精灵遗迹的指引者,又受到伍德的培养许多年,一切都被看做顺理成章的了。
“那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呢?”塔兰特轻声发问。雪狐过去常常在自己捕猎时静静坐在一边看着自己。它的眼神始终如同自己最初见到它时一样,像针扎在自己心上,似乎自己一切的秘密——包括自己都不知道的——全都被它一眼望穿。
“自然是重要的事情。不过你现在或许还不能知道这些。就连当初寄居在你脑海中的那位也只是在探索有关的事而已。”雪狐开口。这次塔兰特听出来了,这是一个略微清脆的声音,是个约摸只有二十来岁的女士的声音。“那为什么将我叫来?”塔兰特问道,“这样的雪天,我可受不了哩。”
“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些小事,这是那件重要的事情的一部分,或者说是一个开端。”雪狐回答。
“传说中的连环任务啊?”艾德感叹。“没错,”雪狐自然听得到艾德的声音。“有任务奖励吗?”艾德问道。“暂时还没有。”雪狐平静地回答,“但你不得不接受,否则我会让你无法离开这里。”“还带强制性!不至于吧。”艾德大呼小叫。“为什么是我?”塔兰特问。“这里有因素。列如你的老师,也比如这个多舌的家伙。”它说着,向塔兰特瞪了一眼,然而目光却笔直射向艾德。这是塔兰特最清晰地感应到艾德存在的一次。“不胜荣幸。”艾德虽然没有与雪狐搏斗的能力,但打嘴仗还是可以的。“当然,”雪狐没有再多理会艾德,“更重要的原因,还是你的存在。”“是我的身份吧。”这是塔兰特涉及这个问题次数最多的一天。“没错,”雪狐回答,“但我不能告诉你具体的情况。”“很正常,所有人都这样说。”塔兰特回答。
“那么,究竟要我做些什么呢?”塔兰特问道。
“很简单。”雪狐回答他,“不过很繁琐。先去给我拿张纸来吧,要记录的很多。”
“简单和繁琐难道也能够同时出现吗?”塔兰特嘟囔着,转身下山,大风雪吹得雪狐瞬间就被倒塌的树掩盖。“我在这里等你。”雪狐仍然用平稳的声音说着。
塞恩斯从派斯城不远处的乡间废置的小屋中醒来时,雪已经下得很小了。今早他刚醒来不久,似乎在梦中经历了一次漫长的旅行。
“雪下得这么大?”他站起身来,拍落了袍子上的灰,但其实并没有尘土,“为了等那个家伙,花了不少时间啊,还好不是无所收获。那个家伙教给我的东西也挺有用的,例如这根枯木变成人形的能力的应用就很值得研究。不过冬天可是最不适合研究的日子啊。”他伸了一个懒腰,望着无人的空旷的窗外,乌云压得极低,似乎要将万物挤成碎末一般,“前面就是派斯了吧,可得赶快往南方走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从某个抽屉中飞出来的纸条,瞟了一眼第一行字:“第一站,北境王国首都。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