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黄昏,连成志和徐珍带领的雪狼令突击分队在雾霭的掩护下,通过层层浓密的杂草,抵近了炮声震耳欲聋的俄军炮兵阵地。
空气中弥漫着白雾和火药味,眼见着俄军巨大的管退式步兵炮列循着巨大的后坐力来来回回,连成志悄悄向两个小队发出指令,宋占标带人迅速干掉俄军观察哨,然后两个小组占据有利射击位置,进行点射。
宋占标点了点头,揣着一柄刺刀,领着五个人匍匐而去,须臾,小旗在空中飘起,两个战术分队如生龙活虎般杀人射击阵地,开始了令人窒息的精确瞄准射击。
“啪啪啪!”火力在一瞬间全开,搬运弹药和校准射击诸元的炮手应声血浆崩裂,余下的俄军惊魂未定,纷纷趴下找寻目标。
“大家小心,藏进草丛!”连成志见俄军还有不少,急忙向众人挥手。
“大哥!”子弹随之呼啸而来,从成志面门扫过。“大家快进草丛!”连成志不顾飞来的枪弹,又复述了一遍。
瞬间,俄军开始变得眼盲了,高大强壮的哥萨克兵端着刺刀,嗷嗷叫得乱挑草丛。
“第二分队,射击!”同一时刻,徐珍的第二小队神射手扣动了扳机。
“还击!”俄军军官慌乱地把手枪转换方向。“干他娘的!”连成志等众人迅速立起,干净利落地一顿排枪,打成了一道血幕。
“占标,把火药包塞进炮口,点上引线!”连成志不敢有一点怠慢,急速下令道。
“是,大哥!工兵,上!”宋占标推着向颖等人攀上了炮兵阵地,开始布下导火索,一声令下,引燃引信。
“随着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炮管和碎木飞向半空,开出了一朵巨大绚丽的火花,在火红的燃烧中,连成志带着二十名意气风发的队员兴冲冲地踏上了回途。
“好!成志他们成了,北超,你看,停了!洋鬼子的炮兵阵地完蛋了!“清军阵地上欢声雷动,士兵们兴高采烈。
“好机会,北超,命令炮火延伸,各营迅速冲锋,一举占领老龙头,绝不能再给洋鬼子喘上气!”高积善敏锐地从口中发出指令。
“真不愧大哥水龙散人这个称号,真神了,弟兄们,冲!别给大人丢脸!”北超一挥毛瑟手枪,嗷嗷叫的武卫前军以散兵阵势发起决死冲锋。
“成志,高大人和北超提前动手了!”全明浩和徐珍放下望远镜兴奋地告知连成志。
“我们小队的弹药用尽了,命令,全部撤回阵地,看北超他们冲锋。”连成志知道两人是在求战,不假思索地淡淡说道。
进入七月,老龙头经过反反复复激烈的三日争夺苦战,连成志和马玉昆率领的大清精锐部队终于控制了老龙头火车站,切断了大沽口联军的增援紫竹林租界之路!
“向颖,立即给聂军门发电,就说我和马军门已经按时拿下了老龙头,请聂军门指挥主力总攻紫竹林租界,一举拿下洋人大本营!”连成志眉飞色舞地与马玉昆傻笑着,向电台前的向颖下了命令。
同时,聂士成在紫竹林前线收到连成志与马玉昆的捷报密电,大喜过望,二话不说,迅速派人给坐镇天津的直隶总督裕禄发电请求总攻,一方面命人告知连成志,让他尽快带领前军和武三刀的后军尽快赶来紫竹林前线参加总攻。
“水龙先生,聂军门欣喜若狂,命令我们立即同马军门的武卫左军换防,赶回紫竹林前线参加总攻!”北超乐呵呵地拿着电文喊道。
“太好了!成志,回去会合主力参加总攻,咱们新组建的雪狼令小队仍旧有用武之地呀!”徐珍两眼放光地嚷嚷道。
“就是,大哥,咱们打得顺手了,回去总攻再这么打那帮狗日的!”宋占标大嘴笑开了花。“好!各营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吃过午饭就尽快开拔!”连成志掩饰不住心中的窃喜挥手道。
下午,当头的毒日格外刺眼,干枯的地面被烤的火热,然而神采飞扬,胆气豪迈的胜利之师武卫前军官兵带着崭新的西式草帽,却显得镇静凉爽,等待着友军的欢呼。
“部队怎么不走了?”此时,骑在枣红马上的连成志发现前锋停顿了下来,不禁很是奇怪,纵马到了前锋的指挥官北超面前。
“水龙先生,不好了,前面的尖兵和一支义和团起了冲突,差点动起手来,现在还在骂呢!”北超气愤愤地禀告道。
“占标,带你营的人,跟我去看看。“连成志扯起缰绳,回头对着宋占标说道。
众人马打盘旋,来到队伍前面,一对对手持刀枪的红衣义和团一见是军官,顿时爆发起阵阵斥骂:“妈的假洋鬼子,汉奸,拿咱们做炮灰,冒功请赏,贪生怕死!“
“放屁!“宋占标是个火爆性子,闻言大怒:“妈的,老子在前线刚打完洋鬼子回来,咱们是假洋鬼子,你们又是什么东西?再废话毙了你们!”宋占标掏出了手枪。
“姓宋的,老子认得你,戴着洋鬼子军帽,还敢说不是汉奸?东机器局的事老子们都知道了,你们临阵脱逃,导致西摩尔逃回租界,李荣将军孤军奋战,结果被大沽口的鬼子包围,丢了东机器局,你们还敢说不是和洋鬼子背地勾结?”为首的拳民十分彪悍,张口大骂。
“什么?东机器局丢了?”连成志顿时吃了一惊。“占标,东机器局可是大沽口联军反攻老龙头的一个重要据点,这里失守,马军门就腹背受敌,老龙头咱们就白辛苦了!”
宋占标气得牙齿发抖:“咱们武卫前军一直在老龙头苦战,哪来什么临阵脱逃?是谁造的谣?”
“是,李荣大人说的!怎么,想不承认?你们武卫前军的汉奸兵,老子们都认得!”拳民吐沫乱飞地继续骂道。
“糟了,大哥,李荣那小子和潘金山守东机器局,他自己打败仗,却把责任推到咱们头上,万一这小子和裕禄”宋占标警觉道。
“成志,这分明是有人捣鬼,咱们需赶快赶到紫竹林,向聂军门当面解释!”徐珍劝告道。
“嗯,徐四公子,看来这回麻烦不小了。”连成志紧锁眉头纵马驰骋而去。
“军门!军门!我们回来了。”紫竹林武卫前军大营,风尘仆仆的各路将领跟着连成志进帐向聂士成请安。
“成志,你们总算回来了,我正要问你,东机器局一战是怎么回事?”聂士成忧心忡忡地拉着连成志盘问道。
“军门,东机器局是我军的侧翼,由马军门的老部下老潘防守,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自李荣带兵增援后,就出了事,还把失守之责推到我们头上,这一路来谣言不断,各地的义和团都视我们为仇敌,我看这事不简单。”连成志小心地回答道。
“失守没有我军的责任,这还好,不过裕禄执意要我将你治罪,你看怎么办?”聂士成愤懑道。
“什么?咱们打了胜仗还要挨罚?他妈的讲不讲道理!”宋占标气得青筋直爆,挥拳大骂。
“占标!”连成志大声喝止,徐珍皱了皱眉头,向聂士成说道:“军门,这事搞不好又是裕禄和长顺设下的骗局,军门可不要忘了甲午年,这两个将军和咱们结过私怨,还有,标下的岳父现在主持盛京大局,对抗俄罗斯的武装入侵,长顺复官后一直主张和俄国人妥协,故而跟标下的岳父冲突很激烈,标下担心,这次东机器局失守是长顺与裕禄故意搅局,想取代军门的指挥权。”
“不错,聂军门,依克唐阿将军是咱们的故友,甲午那年长顺冒功,被依克唐阿将军弹劾,本来就对我们仇恨万分,这次造谣,一定是长顺和裕禄在背后搞鬼,陷害栽赃我们,这也是他们的惯性!”全明浩出列分析道。
“大家说的都对,不过现在是外敌入侵,国家存亡之秋,挑起大的内争,对大局只能有害无利,我们只有忍耐,成志,委屈你了。”聂士成抱歉道。
“滚开!老子要见聂士成和连成志!”此时,帐外大吵大嚷,声震辕门,聂士成与众将都惊讶不已,“到底是什么事?这般吵闹?”连成志沉着脸对着进来的亲兵。
“禀大人,义和团的三位师兄带着一大队人马,气势汹汹地说要找咱们讨还血债!”亲兵胆怯地打千道。
“岂有此理!”连成志和聂士成出了大营,义和团大师兄曹福田,二师兄张德成,三师兄威霸虎正血红着眼睛,狰狞地瞅着他们。
“三位师兄,这是军事重地,你们有何事请教?”聂士成耐着性子陪笑道。
“聂士成!你少给咱们装蒜!你的部队过去乱杀咱们兄弟不说,就是现在,竟然在打仗时叫咱们兄弟冲在前面当炮灰,白白死了几千人,你说,这笔血债怎么说?”曹福田横眉道。
“曹师兄,你是哪里听来的消息?老龙头一战,你们义和团确实当过先锋,不过那是派你们试探洋鬼子的火力,怎么可能让你们白白送死?”连成志解释道。
“连成志,你小子是什么东西,老子还不知道!”威霸虎猛然上前拽住了连成志的衣领。
“威霸虎,你狗日的松手!”宋占标举起了手枪。
“大当家,您搞错了,咱们怎么会害兄弟呢?”小赖子赶紧拦住宋占标的胳膊向威霸虎解释道。
“呸!小赖子你个狗日的,胳膊肘向外歪,你早就不是咱的兄弟了!”威霸虎鄙夷地松了手。
“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这时,远处驰来一队亲兵,为首的官员慌慌张张地下了马,边跑边喊道。
众人回头打量,来人竟然是裕禄。裕禄不顾汗流浃背,匆忙陪着笑,和气地说道:“诸位切勿动手,本督已经向朝廷上书辩诬,东机器局的败仗是李荣临阵脱逃在先,不干武卫前军的事,还有老龙头事件,都是子虚乌有,诸位切勿疑心!”
曹福田等人和聂士成、连成志一干武将都面面相觑,对裕禄这突然表现感到十分意外。
裕禄见劝和起了作用,便一手拉着曹福田,一手拉着聂士成进了大营,众人懑焖地跟着进去,裕禄上座好言道:“诸位,如今大敌当前,正需要诸位戮力同心,本督前日接到聂军门电报,聂军门建议趁洋兵援兵被我阻击在老龙头,尽快对洋人大本营紫竹林租界发起总攻,争取抢先攻下该地,便可以各个击破洋兵,本督认为此计甚好,便星夜赶来与诸位共商进攻大计,诸位以为如何?”
“制军大人既然这么说,那我们义和团也深表赞同,但只怕跟聂士成这种汉奸将军共同作战,又会有什么变故!”曹福田愤然道。
“大师兄没有变故,那我们也没有什么变故。”连成志没好气道。
“哈哈哈,正所谓共赴国难,不计私仇,聂军门,诸位,本督已经决定,发兵攻下那紫竹林,到时诸将皆到,还请聂军门帮诸位解析一下战况。”裕禄向聂士成点头道。
次日,裕禄召集了天津的各部将领在紫竹林前的小营门开了战前会议,马玉昆、李荣都相继赶到,两人骤然碰面,都是虎视眈眈,裕禄见状笑道:“诸位,此次总攻紫竹林事关重大,一旦得手,京畿没有洋人威胁,朝廷必然稳如泰山,故而此战只能胜不能败,只要我们打赢了,功劳就是大家的,若是大败了,咱们一个也逃不了干系,所以如今咱们是一棵树上绑着的跳闸,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嗯,制军大人这话还算人话,玉昆记住了。”马玉昆拱手道。裕禄哈哈大笑:“马军门就是这个脾气。”
聂士成笑了笑,取出地图挂在帐中道:“诸位,紫竹林是各国洋人在天津的老巢,现在一共驻兵一万余,加上前日西摩尔联军撤回的败兵,现在兵力应该在一万两千人上下,日军六千人驻扎在白河对岸,跑马场有一个炮兵阵地,英、法等军在紫竹林后翼,防守租界制高点,白河上有一座浮桥,成环形阵地,所以士成以为。”
“聂军门,你分析的是不错,不过我认为,咱们的兵力是洋鬼子数倍,既然兵力占优,就应该分兵从不同方向围攻,这样才能使洋人顾此失彼。”练军统领潘金山抢着说道。
“潘大人说的有道理。”聂士成拂须道。
“既然如此,诸将的意见一致,那本督决定,曹师兄的义和团攻打紫竹林西北面,马军门防守老龙头,攻击东面,南面由聂军门的武卫前军主攻,如何?”裕禄大喜道。
“是,制军大人!”诸将齐声应道。
“制军大人,你把咱们的军队全拉到前线,拼光了怎么交代?”李荣不满道。
北超戏谑道:“李大人不敢把自己部队拉上去,是想等着吃我们的现成战功吗?”
“你!”李荣大怒,拂袖而去。
出了辕门,连成志望着一脸担忧的聂士成,皱着眉头说道:“军门,裕禄这一次突然从天津赶到前线,一改面貌,积极主战,还帮咱们辩诬,他的转变这么大,究竟是葫芦里买什么药?标下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聂士成微笑道:“成志,裕禄现在是坐镇前线的直隶总督,前线打败仗,对他来说没有半点好处,李荣丢了东机器局,还把罪名栽赃给我们,看起来是打击了我们,但也打破了裕禄的立功梦,所以他才会一反常态大肆向朝廷吹嘘你在老龙头的胜仗,现在各地主战的呼声这么紧,随便向洋人服个软都会被骂成汉奸,裕禄怕这个名节,自然不会与一意主和的吉林将军长顺同流合污,相反,他还把这次总攻看做是他立功升职的最好机会。”
“军门说得对,不过恐怕连裕禄自己都没想到,长顺和李荣造谣的本事有这么大,竟然使得义和团跟我们武卫前军势同水火,长顺又是主张同外国议和,认为洋人最终会胜的人,时时想讨好洋人,所以我们可以不防着裕禄,但必须防着长顺、李荣!”连成志认真地劝道。
关外的吉林,此时也在闹着义和团,长顺因为无力镇压,也不敢得罪洋人,正在衙署内生闷气,突然亲兵老杨拿着一份电报递在了他的手上,长顺举起一看,竟是李荣发来的,便带上眼睛细看,不禁拍掌笑道:“裕禄老弟,你立功心切,不与我配合,结果如何?这一仗,你认为我大清会赢吗?真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