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扶疏,绿树成荫,戚湛低垂着眼睑,他膝盖上斜卧着位身材纤细,看上略有些单薄的少年,戚湛若有所思的摸着他发顶,如丝绸质地般柔软光泽亮丽的黑发肆意的铺散开来,遮住了少年小半个脸庞,隐约可见侧面的剪影,看上去是那么的完美无瑕,令人爱不释手。
内侍递上宝蓝色披风,戚湛接过搭在少年的身上,少年因他的动作,哼哼两声,将箍在他腰间的手紧了紧,整个人埋进他怀里,清浅的呼吸随着少年身体微微起伏,戚湛缓缓拍着少年的脊背,安抚着他安睡。
戚湛斜靠在栏杆上,微不可闻的吁了口气,眉宇间透着一丝疲惫。这般赶尽杀绝,睚眦必报的个性委实可恼可恨,偏偏明知对方不是个温婉和煦的主儿,手段更是层出不穷,从不手软,自己终究狠不下心来斥责几句,凶狠的话语还未出口,便被少年那颠倒众生的笑容给无声无息的湮灭了,仿若一个哑炮,瞧着吓人,内里却半点火气也没。心头竟无端生起一个惊天念头,将他彻底宠坏吧,即使在坏点狠辣点,也无妨。
略一犹疑,叹息,罢了罢了,收拾残局去吧。
戚湛佛开遮住少年脸庞的发丝,漫不经心的婆娑着他那细腻如玉的脸蛋,不以为然的笑了,吩咐着身边内侍:“去传太医院医判唐时年。”
内侍领命去传话。
戚湛打横抱起少年,冷声对默然跟在身后的映寒几人说道:你们几个伺候主子不当,凭白让你们主子受了惊吓,且念在尔等是初犯的份上,暂留你们一条小命,以观后效。”
映寒领着两个小宫女小太监诚惶诚恐的跪伏在地,并不敢发出任何求饶声响,只不迭的磕头谢恩,一脑门的冷汗。
帝王威严赫赫的仪仗远去,有内侍过来扶起身体软了的几人,悄声道:“都起来吧,你们有造化跟了个好主子,算是捡回了条命。皇上命你们速去伺候你们主子呢。”
映寒等人这才起身,谢过内侍,迫不及待提裙摆往乾清宫追赶。
内侍避开几人谢意,微微摇头叹息,心里头感慨不尽,这人比人当真是气死人,同人不同命呀,同是伺候人的奴仆,这几个命大福大,只得了一通训斥,跟在秦美人身边的□□,就没这般幸运了,人被侍卫给押了下去,死活不知。
于那个倒霉催的当事人秦美人,不仅糊里糊涂地丢了美人位份,还被帝王无情的贬去冷宫当差,眼下已是个谁都可以踩上一脚,欺上一拳的卑贱之躯。
现在哪里还会有人有那个闲功夫管她的生死,昏迷不醒间就被侍卫硬拖至偏僻阴寒的冷宫,胡乱扔进一个房间里。
别看秦美人弱不禁风的模样,经过湖水浸泡的落汤鸡美人份量不轻,沉甸甸的,两个身强力壮的侍卫死拖硬拽的才将人捞了上来。
干完活,两人擦净手上沾到的血迹,肃穆着张脸回去交差。
两人一边走,一边悄悄交流:“你说这女人脑袋是不是生锈了,竟不知好歹的在宫里上演什么三贞九烈的大戏。可惜呀,千算万算,没算到对手是个不同你讲什么阴谋诡计,不按常理出牌,特别大度的出手送佛送到西,成全她的心意。”
“不正应了那句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在宫里好吃好喝的供着,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不知死活的撞到阎王手里,不正是上赶着找死投胎吗?”
“再说了这秦宫女相貌至多算的上清秀,人家那位生的倾国倾城,哪里会瞧的上她,对她起什么妄念。若不是人家进了宫,凭他那长相家世,多的是名门贵女上赶着倒贴上去。你说可不可笑,秦宫人一门心思的想嫁祸人家,最后被人家给狠狠收拾了一通,不仅样貌残废了,这人也彻底废了。”
“快别说了,那女人如今七窍出血,面目全非,我光是想到那张恐怖青紫的脸就觉得倒胃口。”
“是...是...”
两人装模作样的感慨了一番回宫复命。
后宫这厢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几乎闹的人仰马翻。
却说曹德义送完葬,在三笑堂附近巧遇到高斌杰一行人,被他身后两人的模样惊了一跳。
龚其巍、付晨宇两人顶着张鼻青脸肿的脸,好不尴尬的同一脸晦气的曹德义打了个照面。
曹德义只略安慰了几句,并不细究因缘,龚其巍两人实在没脸说出为何被揍的原因,见曹德义并不多问也不提,面色稍安,匆忙别过两人,掩袖遮面的跟后面有恶鬼催命一般,匆忙跳上自家马车,逃离这个是非地。
高滨杰暗叹一口气上了曹德义马车,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便听见曹德义神秘的问道:“两位小公子为何被人揍了个面上开花呀?”
“......”先前还是一副只作不知,丝毫提不起兴趣的模样儿,这会儿倒急慌慌的八卦起来了。正是都抛到一边。
曹德义是皇帝身边得意的奴才,两人自小就认识,高滨杰实在不好敷衍他:“两人色胆包天,盯着三笑堂三少看个没完,被人给胖揍了一顿。”
“啊,多看上几眼,这脸就被打成了爹妈都不认识的份上了?”曹德义后牙槽莫名一紧,这凶狠跋扈的性格听起来倒是同某个混世魔王有几分相似。
曹德义解了耳馋,见好就收,也不细问来龙去脉,放低声音道:“大统领在三笑堂附近可曾见到大内侍卫?”
戚湛吩咐曹德义打听有关三笑堂的事情,曹德义遣了几个大内侍卫过来探查,冷眼瞧着,乌金西坠,这派出去的人还没半分消息带回,曹德义忙完李三顺的事,此时急出一身冷汗。
高滨杰森白牙齿一龇:“人刚出现在三笑堂附近,便被三笑堂的人给捉住了。”
“......”曹德义面色一白,这大内侍卫哪个不是武艺精绝,隐藏行踪更是一绝,竟然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擒拿住。
高滨杰见他脸色惨白,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生怕他出个好歹,急忙开口:“你莫担心,人没伤着分毫,我早就将人赎回,这时怕是到了宫门口了。”
“幸好有你在,这万一横生枝节,后果我都不去想。”曹德义抹着脑门上的冷汗,一阵后怕。
堂堂京师,天子脚下,大内派出的密探被人下了黑手,甚至连家门都没摸近,遍被人一窝给踹了,这差事不仅没办成,反而损兵折将,这不是在打皇上的脸么。
值得庆幸的是高滨杰在场,倒化解了一场惊天风波。
感激的话自是不消去多说,曹德义歪在软枕上,灌了一大口茶水:“既然高统领能平安出入三笑堂,可曾探听出有关三笑堂一些情况?”
“此事说来话长,容我路上慢慢说予你听,回宫后我自会向皇上禀明一切。”高滨杰略一沉吟。
事关重大,不容迟缓,曹德义示意车夫快马加鞭回宫。
此时唐太医正捻着三寸长的胡须,手搭在戚羽的脉搏上,极其小心的聆听脉搏,容不得他仔细谨慎,任谁把脉的时候,旁边站着位虎视眈眈的帝王,饶是杏林圣手,术精岐黄的老唐太医也不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对待。
“他今儿受了不小的惊吓,现下病情如何”戚湛脸色微微一沉说道。
“......”脉搏听上去十分沉稳有力,内息绵长,生生不息,完全不像是惊吓过度的人该有的脉搏。
唐太医也是成了精的老人儿,也不是头一天在宫里当差,自然知晓此时该如何回话,神色凝重的回道:“回皇上的话,娘娘确实是受惊过度,力有不殆,恐是伤了心神,容臣开副方子,仔细调养一番,不需几日,精气神便可恢复。”
戚湛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时牢牢遮掩住的黄色帷幔轻轻一动,放在引枕上的手收了回去,只听里面的人幽幽开口道:“劳烦太医了。”
唐太医忙回不敢,惊讶这声音听上去虽是悦耳动听,却没有半分女子该有婉转轻柔。
心有疑惑也不敢露在脸上。
戚湛坐到床头,将那手腕抓了回来放在膝盖上:“除了受到惊吓,你诊出其他症状没有?”
听到这话,唐太医再也坐不住,忙跪地额头贴着地面:“回皇上的话,娘娘一时受惊,凤体违和,除了这点,其他并无异样。”
戚湛蹙着长眉,将戚羽的手腕摆到唐太医眼前:“你再仔细诊诊,他不分白天黑夜睡个天昏地暗,莫不是身体哪儿出了什么症状,你没把出脉来。”
精湛医术被怀疑,唐老太医再也顾不得君臣有别,对面坐的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梗着脖子道:“老臣以性命担保,娘娘凤体却是无恙,没有半分不妥。”
戚湛气不打一出来,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冰冷的目光紧紧锁在唐时年一张老脸上,心里腹诽“犟驴庸医”,却也明白唐太医一身医术了得,绝不会诊错脉。
室内的气氛顿时降到低点,落针可闻。
突然一声轻微的呕吐声将两人心神拉回,两人侧目看向那垂下的明黄色帷幔,继而连续不断的干呕响起,唐老太医面色复杂,不敢置信的看着一张恍若天人的脸露出帷幔,撅着红唇羞涩又略带甜蜜的说:“皇上,臣妾怕是有了。”
“.......”。
唐老太医跌得撞撞的被撵出乾清宫,跟失了魂魄一样。
戚湛气的头冒青烟,将少年按在床头,拽下他的裤子,巴掌好不留情的招呼上去:“我让你浑说,你是嫌我脑袋不够大吗?头不够疼?偏生出事端来,活活把唐老太医吓的魂不附体,哀求告老还乡,不配为太医院院判。”
戚羽边嚎啕大哭,边用力挣扎:“我整天睡个没玩没了,又呕又吐,有时候还想吃酸的,这不明白着是有喜的症状么。他自己老糊涂,连个滑脉都诊断不出来,枉为名医。你不帮我说话,倒还打我,我怀了你的种,我容易么?”
“......”
天雷滚滚,曹德义迈进乾清宫的脚步一顿,险些跌了个狗啃泥。
“我怀了你的种...我怀了你的种.......”在曹德义脑海中不断循环重复,将他雷了个里嫩外焦,恨不能立刻去见佛祖,为何放这个混世魔王来人间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