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你试着用右手写写看,这样字会更好看的!”
董掌柜的字在整个醉月楼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虽然谈不上是名家,但至少让人看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每次他看到童翼笨拙地用左手握着笔写字,就忍不住想要上前指点一二。
可惜童翼并不买他的帐,任他说破了嘴皮子就是连眉毛都不挑一下,其实大家都知道,童小少爷除了会和大小姐偶尔进行一两次惜字如金的对话,对待别人是根本视若无睹的!
“算了,算了,爱用哪只手就用哪只吧,没必要非逼着他改过来的!”
十四不想强逼着童翼改变自己的天性,还是顺其自然的比较好!她现在比较担心的是这小家伙近期来比较明显的变化。据说,动物都会有一种需要被关爱的天性,就像小狼崽一睁开眼就会把最靠近自己的那个动物当成是自己的妈妈一样,会不会童翼也因为太久没有被人关心过而把自己当成了母亲或是别的什么?
“好了,童翼,今天就练到这里吧,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十四招招手,童翼放下了手里的笔,揉揉有些酸的手腕,走到十四的跟前,抬起头看着她。
“如果你还是不想说话也可以,是的话就点点头,不是的话就摇摇头好不好?”
童翼点点头!
“你记得自己的名字,那么就说明你不是一出生就和阿龙在一起的是不是?”
童翼再次点点头!
“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和狼群生活在一起的吗?”
十四一直很纳闷,为什么看起来凶狠异常的狼群没有把这小家伙吃掉而是好生养着他,难道是嫌他小时候太瘦了,准备养养肥再拿来吃吗?显然不是,看那天狼群为他拼命的模样,就知道那简直就是一种几乎疯狂的忠诚!
这次童翼没有再回答,而是突然之间整个人跪倒了下来,身体蜷缩成一团,不停抽搐!从那双慌张而又有些恐惧的眼睛里,十四感受到了一种让人后备背发冷的绝望。
“怎么了?小童,发生什么事情了?”
十四把童翼抱在怀里,大声地呼救,她见惯了他沉默的样子,这样的童翼让她好痛心。
“痛,痛~~”
断断续续的声音,零碎地从童翼的口中飘出,虽然口齿不清楚,但是仍能听出是一个痛字。十四检查着他的全身,却没有半点伤口,他口中的痛究竟从何而来?
“来人,快去请大夫!来人!”
“他怎么了?”
被王夫人缠得快要疯掉的博颜准备偷偷溜回后院睡大觉,在经过书房时,却发现了半跪在地上有些疯狂的十四。
“我不知道,他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变成这样子了!”
“我来看看!”
博颜轻易地将童翼抱起,在十四的带领下走回房间,将他安放在床上,然后给已经面无血色的童翼输了些许真气,又点了他的睡穴!很快,一直面有痛苦的童翼渐渐平静了下来,进入了沉睡之中。
“小童他究竟怎么了?”
“他是你弟弟?”
没有回答十四的问题,博颜反而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他很惊讶这个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女人也有因为害怕而脸色铁青。所以,他想知道这个能让他脸色铁青的小子是她什么人?
“不是,只是路上捡来的。”
十四摇摇头,没有细说这其中的缘由,说了大概也不会有人信的,一个狼养大的孩子,鬼会相信!
“捡来的!别告诉我它也是你捡来的!”
博颜指指刚才轻轻一跃,跳上床,深情舔舐童翼的阿龙。
“对,一起捡到的!”
“你还真是个奇怪的人!”
在外人面前,她面带无所谓的笑容,似近却远,而面对这个捡来的小鬼,她脸上流露的真心却半点都不掺假!更夸张的是,一般女人见了凶猛一点的狗都会吓得晕过去,而她却明目张胆地养着一头狼,而硬是指鹿为马地把它当成家犬一样地饲养着!真想钻进她的心里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奇不奇怪不关你的事情,你先告诉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大夫所以不知道,但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事,他暂时不会有什么事情!”
“没事了,那你还是接着去干活吧!如果让我发觉你偷懒,那你的晚饭就没了!”
“不至于那么绝情吧?”
博颜很夸张地尖叫了一下,把那张邪气的俊脸贴近了过来,但是很快就被十四的一巴掌给吓了回来:“别拿你那张小白脸靠我那么近,让人讨厌!”
小白脸?让人讨厌?说他?博颜有些丧气,真是冷酷的女人!
子夜时分,白雪飘飘,让这个没有星月的夜晚出乎意料的亮堂。郊外,两个黑衣人影,足不沾地,如两只轻盈的鹞子飞翔着,终于在一处浓密的松树林内停顿了下来。
今夜的雪下得特别的大,一棵棵苍劲的松树顶着厚重的积雪,只是偶尔传来树枝断裂的声响,衬托得四周更加寂静!
“熙皇万寿无疆!”
“黄将军免礼,既然在宫外,也就无需太多礼了!”
博颜的衣袖轻轻一挥,看似无意之举,实则却是暗藏玄机,黄厉如此壮硕的身躯也像一根羽毛一般轻盈地被扶了起来。
“孤不是命你去追查苍鹰的下落了吗?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属下若不是为了见熙皇一面禀报实情,早就无颜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同样是一个白雪皑皑的天,同样是荒无人烟的郊外,那天发生的事情黄厉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的!几十个他亲手调教出来的一等一的士兵,在尖利的狼牙下化为碎片的惨烈情景让杀人如麻的他夜夜都被噩梦惊醒!
那一战,除了他,没有一个人逃脱,而他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一只手臂!伴随着那只被撕裂的手臂,他失去的还有自信,自此之后,每夜闭上眼睛,他的眼睛总能浮现出那一双双幽绿的眼眸,让他心惊肉跳。
“是这样啊!那也就是说除了莫十三和郁阳,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女人知道苍鹰的下落,而且这个女人还知道了苍鹰和上古澜玉国的宝藏有关,是吗?”
博颜望着静寂的山谷,昂起头,雪地里反射的银光将那张年轻却狂野的脸映衬得分外诡异。
“是,属下该死!”
“她美吗?”
“美,很美!”
“是吗?杀了她吧,这个秘密可不能流传出去!记住,她身边的人一个也不能留活口!”
“是,属下一定尽快找到她杀了她!”
博颜只是随口一问,对于黄厉的回答也只是漫不经心的敷衍。因为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女人比十四还要美,还要吸引人!
想起了十四,博颜的思绪有着滞然,她就是被冰雪包裹的火焰,还是被火焰附着的冰雪?不得而知,无从知晓!
“熙皇陛下,属下接到最新的消息,今日东谷国的戍边军队也有了新的动向,看这情形八成也是对白鹿镇动起了心思!所以陛下还是早日离开白鹿镇回西川的好,这样一来,万一东线有战事,也能坐镇指挥!”
黄厉口中所称白鹿镇就是此刻十四所在的小镇,这个地方是两国边陲之地,也是连接东谷和西川的必经之地。近年来,由于北方夷族频频入侵,西川和东谷早已达成协议,暂且将白鹿镇的归属模糊化,一致对外。所以近些年来,白鹿镇倒也是太太平平,繁繁荣荣!
“看来温凉和他那个韬光养晦的父亲很不一样啊!但孤联想他近期还不敢有什么作为,就算他想动白鹿镇的脑筋,那也是他把皇位坐稳了之后的事情!他还有个四哥在外面不是吗?不过,说起来,孤出西川的时间也够长了,真的应该回去了!”自古以来,没有永远的敌人,自然也不会有永远的敌人。温凉在北方战场上是一个悍将,坐上龙椅之后自然也是一个霸君。看来,两虎之争是难免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恭送熙皇陛下!”
博颜黑色的身影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刹那间消失在白色的山野上,只留下定定的黄厉用一种钦佩的眼神目送他远去。
这中钦佩的眼神绝对不是因为皇权的可畏而产生,那是一种绝对的敬仰或者说是一种臣服!这个年轻的王者,虽然只有二十岁,但是他的心里却有着四十岁智者的深邃!而那份智慧却不是他匍匐在他脚下的主要原因,历史上聪慧的王者太多了,但他们却鲜少有人能成就不世之业!究其原因,只是因为他们缺少了一份残忍!
六年前,他第一次穿着绣有一轮金黄圆月的天子之服登上权力的顶峰,看着他脸上流动的笑容,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个未长大的孩子,没有什么值得畏惧。但是,却就是在这个登基大典上,在他那孩子般无辜的笑容之下,他杀死了所有的异母兄弟,两个同胞的哥哥也也被送到无人之地,永生监禁!他说:孤要没有后顾之忧地让西川在我的手中壮大!
那一刻起,黄厉心甘情愿为这个十四岁的少年做任何事情,包括去死!
大夫说,童翼的身体没有问题,至于他会突然那样的原因他也不清楚。十四很不屑地撇撇嘴,让董掌柜把这个秃头肥老儿给送了出去!怕是连郁阳的一根小手指也比不上的庸医吧!
漫天的白雪,窗外偶尔响起的炮竹声让十四意识到一个问题,快要过年了!
推开门,十四静静地伫立在后院一棵怒放的腊梅树下,任雪花落满她的全身。不多时,十四已然雪人一般,只是她瘦削的身形在这片白色中更显孤寂。这样的夜晚,不知道十三和郁阳在做些什么?年关将至,不知这个世界上会不会也有想念她的家人在思念着她?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寒雪过后,春光即来,可是她却为何还是感觉到如此地寒冷呢?寂寞,足以杀死人的寂寞,像是一条吞噬人心的毒蛇,在黑夜地无声无息地钻进了她的心,将毒液注进了她的身体!
她甚至渴望,在这样寂寞的晚上,能有个人拥抱着她,给她温暖,就算天亮就消失了也无所谓,只要能在此刻给他温暖就行!
也许是上天真的听到了她的期盼,下一秒她被卷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等不及看见来人的面貌,她的唇就已经被严密地覆上了!
她的脸被迫微微上仰着,晶莹的雪花成群结队地落在了她的睫毛上,鼻子上,脸颊上,被那火热的气息熏成冰冷的水珠缓缓滑下,像极了十四寂寞的泪!
她不再被动,而是忘情地攀着这个不知道是谁的男人!如果可以,在这样一个夜晚,就和这个男人拥抱着,也不错!
这是博颜没有见过的她的另一面,没有不知所谓的微笑,没有冷酷的拒绝,随波逐流地像是溪涧里的花瓣,落寞地飘荡着!这一刻,博颜突然发现这个女人的心,浩瀚得如同大海!这个发现让他有些失望,也有些气馁!但是他不甘心就这么住手,他加重了自己的力道!
就在对方的手解开十四的狐毛领子,伸向她用摆布包裹住的胸部时,十四的思绪漂到了琴谷的那个湖里!她想起了和莫十三在清澈的水面上**相对时的一幕,那时的她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十四睁开眼,推开眼前的男子,捡起地上的帽子,把那一头秀丽的长发再度塞回帽子里,动作有条不紊,似乎刚才抱着博颜的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她!
“你的工作是服侍竹厢里的那些贵妇,而不是我,记住了!”
“如果我说,要你跟我走呢?”
博颜拉住十四的手问道。多久没有主动对一个女人示好了?或者是他根本就没有对女人主动过,可是这一刻他却疯狂地想把刚才没有做完的全给补上。他甚至有种冲动,就在此刻此地,把这个女人压在雪地上,不顾她的意愿如何,随了自己的心愿!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不是因为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一向只要结果并不深究过程。真正的原因是他不想像现在这样雾里看花地看着她,这让他感到极度地不真实。对于国事也好,对于女人也罢,他不曾有过这种莫名的不安定感!
或许来说,这个女人是他遇到的第一个挑战!
“跟你走,不要开玩笑了,很晚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很钱,也许还很有权势,更或者你还有绝世武功,但这和我愿不愿意和你走是没有关系的!”
听了十四的话,博颜有些吃惊,她说的全对!但这么久她却并未表现出来,或者她有别的什么的目的!
“不用那副表情,我让你留下来做苦工只是好玩而已,而你不也需要一个暂时的栖身地吗?”
十四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绝对不会是一个为了吃霸王餐而活着的市井男人。从他一踏进醉月楼的那一刻,十四就在博颜的身上看到对了不一样的东西,那不是平民百姓或者乡绅富豪能有的!
例如不管什么时候,他总喜欢站在能纵观全局的地方,对于身边的人和事,他看起来慵懒但却充满警惕,一个普通人是决不有那么强的危机感的!
如果他想走,不要说一个十四,也许就是一百个十四也没有办法留得住他,不是吗?
可是他却乖乖地待下来了,这只能说明一点,他是自愿的!
“你要是一个男人,我一定杀了你!”
世界上有一个这么聪明的男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就好办得多了!
“回你该回的地方去吧,我很忙,不陪你聊天了!”
十四笑笑,女人又怎么样,只要她想,她可以和男人一样地生活着。或许因为世俗的轻视,她能比男人做得更好也不一定!
“我的确要走了,但我会回来找你的!”
博颜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风雪中,十四没有回头,她并没有把他的话当成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