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笠原直希失!眠!了!
从神奈川回来的那个晚上,她竟然罕有地失眠了!
身为学习委员的她,平时为了保证自己听课的高效率,从来都是早睡早起,以最佳的精神状态去面对每一天的新生活,可就因为赤司征十郎,她竟然陷入了失眠的窘境。
——明明只是听到了名字而已,都……
嗝——
——不能再想了!
头脑混乱地直到凌晨五点才睡着,小笠原直希却异常清晰地记得,自己迷迷糊糊中做的梦。
梦境很细碎,仿佛是被割裂的场景,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原貌,却又令人笃定地相信它们来自于同一个回忆里。
仿佛是由无数碎点拼接起来,每一点却都清晰深刻——
梦境里,是她在帝光时的片段。
有黑子哲也。
——不好意思,数人头的时候漏了你呢,黑子同学。
——没有关系的,小笠原同学。
有青峰大辉。
——青峰大辉同学,这本书是你的吧?
——嗯?是我的,怎么了吗……
——把写真集当做作业本交上来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请你下次注意一些!
——哦……好,那我下次注意点就是,呼——好困……
——……不对,不能有下次了青峰大辉同学!
有绿间真太郎。
——绿间同学,你终于决定相信科学了吗?今天竟然没有带吉祥幸运物。这是个好兆头。
——我这并不是迷信,而是占卜结果。而且……今天的幸运物是——贴在手腕里侧的青蛙贴纸……
有紫原敦。
——紫原同学,你是怎么长得这么高的?排除掉基因的先天因素和打篮球的后天因素,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习惯影响?能不能告诉我呢?我最近在研究《日本少年的青春之路》这本书,对于里面身高部分的内容很感兴趣,可以帮助我做取材参考吗?
——啊?你在说什么……长得高应该是……多吃美味棒……
当然,也有黄濑凉太。
——呐呐呐,直希酱,就他!是他!就是他!青峰大辉!
——嗯,我对他印象深刻。
——是吧是吧!篮球……打得超级好!超级帅的!
——……我只记得这位同学开学第一次就交了一本尺度爆炸的写真集“作业”……
零散的片段,并不是完整的帝光回忆。
在那些段落和篇章中,唯独少了名为“赤司征十郎”的章节。
——那个站在帝光篮球队顶端的赤发少年,成了她梦里角色们唯一一张黯淡无光的脸庞。
小笠原直希深深叹了一口气。
只能说,人心和梦境都是很奇怪的东西吧。
早晨起床时,她被自己的黑眼圈吓了一跳。而此时此刻,看着离自己不过十几米距离俨然要开动的校车,小笠原直希受到了更大的惊吓——
“等、等等——”
已经失去了睡眠和梦想的她,并不想再失去通往第一节早课的校车——
小笠原直希的第一反应是拔腿狂奔。
然而理论和事实早已证明,两条腿的驱动力比不过一台发动机——
任凭小笠原直希使出了比期末体育跑步考试还要拼搏的劲头,还是没能追——
诶?
小笠原直希眨巴了一下眼睛,看着突然停下的校车,感到不可思议。
——不是吧?她今天运气这么爆表?
突然成为欧洲人的小笠原直希正打算继续朝着校车冲刺之时,停下的校车从车门处探出一个脑袋来。
“是吧?果然有人在追车?”
不远不近的距离,能听见校车司机大叔分贝嘹亮的大嗓门。
“唔……”
那个探出来的脑袋沉吟了片刻,突然露出嘴角一勾,笑嘻嘻地扭过头,缩回车内。
借助着还没彻底关上的车门空隙,小笠原直希清楚地听见了那人故意放大了音量,以十分轻快的口吻说道——
“那个人不是我们学校的呢,司机大叔,我们可以走了。”
……
又是“啪”的一声。
那是车门关上的声音。
司机大叔油门一踩,扬长而去,只留下滚滚昂扬的尘埃……
小笠原直希一脸懵逼。
那张笑嘻嘻的脸在她的脑子里无限放大,暂时驱散了昨日际遇和梦境留给她的后遗症——她现在只想撕碎那张笑脸!
……及!川!彻!
你!这!个!恶!劣!至!极!的!家!伙!
******
没能赶上校车,小笠原直希已经做好迟到班主任训斥的准备。
失眠加迟到,错过早课,三重打击,令她有些沮丧。然而祸不“三”行,倒霉的事情永远是扎堆来的。
比如——万年不遇的教导主任纪律检查偏偏就让她遇上了……
她突然有一秒钟,考虑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应该学学绿间真太郎做一个晨间占卜,带个幸运物在身边——如果真有那样的选择,她希望能有一种“自动驱赶范围三米内的及川彻”功能的幸运物。那她一定会天天带着上课,不论那个幸运物看起来有多蠢!
作为教导主任抽查下不幸中奖的“不良示范”们,小笠原直希这样资优生,平生第一次领到了处罚。
从来,都只有她作为“执行监督者”,将老师们的“惩罚”传递给其他人,比如——需要补考的黄濑凉太,总是不交作业还逃课的青峰大辉。作为被惩罚者,这真是人生的头一次。
拜及川彻所赐,她的人生因为他还真是多了各种各样奇妙的第一次体验。
教导主任似乎很生气。对于自己这种半年才抽查一次还能抓到那么多迟到学生的愤怒里,不难看出,其中饱含了他对青叶城西这所高校所寄予的殷切厚望。
为了抒发他这股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情感,于是他慷慨地决定,让这些迟到的学生们每人跑10圈操场——
10圈——只怕是体育课长跑,小笠原直希都没有跑过这么长的距离。
她一直以来,都是个体育差生。
10圈这个数字让一众被惩罚的学生瑟瑟发抖,但是在教导主任的爱之注视下,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做了。
小笠原直希本就睡眠不足,才跑了一圈多,就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及川彻从学校的群组里看见关于教导主任处罚迟到者这件事时,借口社团训练光明正大翘了课赶到操场时,小笠原直希正在进行第四圈的攻略途中……
豆大的汗水从她的额头不断滚落。她双眼下的青色明显到及川彻都吓了一跳,更别提此刻那张有些发白的脸。
及川彻不过是想恶作剧一下,顶多让小笠原直希迟到被训训,但没想到竟然会撞上教导主任的纪律抽检!
小笠原直希跑完第四圈,越过终点时,看到了及川彻。
此时,已经有好几个熬不住的人,趁着教导主任离开后也纷纷开溜——
第五圈……
第六圈……
操场上,只剩下小笠原直希白着一张脸还在坚持跑着,俨然能看出她不跑完十圈绝不停歇——
终于,在第六圈,她快要抵达终点时,看不下去的及川彻跑了上去。
“直希酱,别跑了!你脸都发白了!”
“你、你快回去……上课。及川……同学……翘课,是不对的。”
小笠原直希回应后,继续前进,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始作俑者及川彻突然有些生气。
“小笠原直希,你疯了吗?你难道不清楚自己的体育水平吗?你根本跑不了这么多圈啊!”
他的口气第一次有些不太好,但更多,是在气自己那个无聊的恶作剧。
“……”
这句话,意外地刺痛了小笠原直希心底深处的某个角落。但是她并不打算和及川彻争辩什么。
“我迟到……并……并不是你害的……我自己精神状态不好……才晚点了两分钟……呼……你不需要愧疚。”
小笠原直希洞察了及川彻情绪里压住的愧疚。
“既然、既然事实是……我迟到了,那……就要接受惩罚。这个道理,就是这么简单……呼……”
“这……不是做不做得到的问题,而是……我一定要去做。”
小笠原直希说着这些话时的表情,让及川彻意识到,她是认真的。
——这是一个惩罚,但同时,也是一件必须完成的事情。
在小笠原直希的认知里,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想着努力去完成就行了,而不是考虑自己能否完成。
这是怎样奇怪的一种坚持啊?
就像……就像一个没有天赋的人,明知道自己可能永远无法企及那些天生有灵性的选手,却依旧拼尽自己的所有去尝试,去努力,只为了追赶走在自己前方的人。
或许对这种人来说,输了不可怕,只有不去拼搏才是可耻的。
“哈……真是的……我明白了。”及川彻如是说着,后退一步,意思自己不再阻止她。
“直希酱真的很严格诶!”
尤其是对自己……
不过……这样的人,却十分可爱。
小笠原直希看了及川彻一眼,没再说话,继续去完成属于自己的惩罚。
她一圈一圈地跑着。
而及川彻就在原地坐下,用手肘撑着自己的脑袋,看着她一圈一圈来回跑着。
他也不多话,只是静静看着,仿佛之前的话唠是他的另一个人格属性。
小笠原直希一圈一圈地跑着,每一圈路过终点时,总能在眼角余光处看见那个难得安安静静坐着的排球笨蛋。
七圈……
八圈……
九圈……
刚刚经历了半夜失眠,加上剧烈的运动,让本来就不擅于长跑的小笠原直希在跑到第九圈时,就光荣地意识全失,昏厥在了跑道之上。
“看吧,你这个体育差生。”
坐了许久的及川彻,终于开了口。
他笑眯眯地起身,松动了一下筋骨,朝着跑道上的小笠原直希走过去。
“你读书也是这么拼命才当上学习委员的吧?”
及川彻伸出手,弯下身子——
只可惜,及川彻的话小笠原直希根本听不见。
而他脸上那不同于以往的笑容,小笠原直希自然也是看不到了。
******
小笠原直希又做梦了。
只是这一次的梦,不再是支离破碎的。
梦里有一个很温暖的臂弯和胸膛,让她想像一只猫一样依偎过去,却又因为与生俱来的刻板矜持,有些不好意思。
梦里的场景,是她熟悉的帝光中学。梦里的那个角色,在逆光里看不清脸。
她能感受到的只有温度。
那人打横抱着她,一步一步前进着。
虽然被抱着走有些颠簸,她却仿佛躺在云端深处,软绵绵的,很舒服。
“真是个爱逞强不省心的家伙。”
她听见,那个声音这样说。
逆光的剪影轮廓突然慢慢变幻着——
她睁不开眼。
可是梦里的她,却缓缓地张开了眼——
那一头赤发,那么耀眼,就像是,她心里深处某朵花盛开时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