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1)

(1)

大巴车呼啸而过的沙尘,层层累积在附近的植物上,树叶全都变成了暗黄色。

灰色大衣的男人将眺望的视线收回,山路上接连三四个小时的单调景色飞驰远去。

旁边的乘客还缩在椅子里睡觉,竖起的风衣领子和深棕色刘海遮住了脸,鼻翼上镶着颗细小的水钻。

男人看了看手机,倾身将这个年轻人推醒。

“你快到站了……”他低声说。

玻璃窗的缝隙中跳动着细小的砂粒……年轻人睁开眼睛,一时没发现自己已经属于一辆远行的汽车,他的目光迟钝了几秒钟,恢复了意识。

“咦!原来你是男的,我以为是个女孩子,”男人重新端正地坐好,他发现对方比他以为的要小些,看上去还像个学生,“就快到站了。”

“哈?让你失望了。”年轻人有气无力地扯了扯嘴角,“谢谢……”列车减缓了速度,道谢的声音淹没在突然的噪声中,男人看着他走出车厢的修长背影,笑了笑。

年轻人下了车,没有月台,不远处几个人站在售票处昏黄的灯光中,像一场剪纸戏中的场景。他走了很长的路,在最近的镇上找到一家亮着灯的饭店。

撩开军绿色的帘子,饭店里烟雾迷漫,只有几个广西当地人在喝酒,说着他听不懂的方言。

“吃点什么?”

费了些神,他明白了老板生硬的普通话,随手指了指伸过来的菜单,就在靠门的桌子旁坐下——难受地支着头,好像有个铁锤在脑袋里不知疲倦地敲着,一下一下地疼,震得耳朵翁翁响。该死,谁能让它停一会儿啊!

老板端着面碗过来,他弓着身子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风衣的带子垂到地上,被自己踩在脚底下。

“客人……醒来。”老板喊了一声,把碗放在桌子上。

他闭着眼睛,微微抽搐着,觉得声音和温度都越来越远,好像坠入一个梦中。

他努力睁开眼睛,却越来越看不清楚,眼皮沉重地合上……

他在一个走廊里穿梭,晃动的人影挡在面前,寸步不能移动。

他知道自己在梦里,挣扎着醒来,却再一次限入杂乱阴翳的画面。

“她跟谁?”

谁在说话?

“比他大了十几岁的男人。”

哦,看到了……

自己站在两个人面前,房间雪白,过于明亮的光线使他们透明而失真——两个穿白色工作服拿着输液瓶的年轻护士,他们的声音飘渺而遥远,忽然又变得含混不清

“小声些……”

随后两人笑成一团

他冥思苦想,声音和光越来越模糊,他听到一声刺穿耳膜的男人痛苦的尖叫。像被一道闪电击在心口,他跑出去,走廊和人影都渐次模糊消失,周围一片漆黑,只觉得一步步都踩在水塘里,激起的水花带着腐朽的腥味溅到他脸上,他在一个个巷道穿梭,焦急地想找到什么……就要找到了,就要到了……他站在一个弄堂口,大口呼吸着。浓稠的夜色不知吞噬了什么,他睁大眼睛看着黑暗,恐惧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的理智,他退开一步,两步,最后转过身。

他听到自己离开的脚步声,轻轻地回荡在夜色中,被四周逼仄的墙壁反射回来。

“铛!”

金属落地的声音格外沉重……

他猛地回过头,来不及了……

心里突然涌起这样一个强烈的想法……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失去!他转过身,全力跑向那个巷子深处。忽然一切都太过安静,连自己的呼吸都听不到……

陆晓从一张简易硬木板床上坐起来,感觉了一下自己,头有些疼,背后都被汗打湿了,好像跑了很久很久。

他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梦,什么都不记得,只有恐惧和绝望的感觉隐隐萦绕在心里。

这是一个陈旧的房间,几缕光线从木格子窗里透进来,地面坑坑洼洼,远处靠墙的架子上摆着农用工具,锄头和弯镰锈了大半,墙上挂了一个落色的相框,角落里是只大水缸,盖板上放着他的旅行背包提醒他回到了现实。

门口挂着厚重的蓝色门帘,不时有大声说话的声音传来,吵吵闹闹,似乎聚集着一些人。

他走过去拿包,脚步还有些飘浮。他掀开帘子的一角观察,两个女人,两个男人,围着一个坐在矮凳上,灰头土脸的男孩——膝盖处裹着浸红的破布。

“你们好!需要我帮助吗?”他走出房间,走向那个男孩。外面是一个厅堂,有土砌的桌椅,摆满药品的木架,柜台,应该是个卫生站,那么医生呢?

四个人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一时没什么反应。

“你好!”其中一个女人跟他打招呼,汉语说得不怎么流利,“我们,在等医生。”

“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接着他们都不说话了,陆晓看了一眼那孩子,十五、六岁,也许还小些,绑腿的布很脏,他捧着左腿一言不发。

“我来看看。”他指指男孩的腿,又指指自己,“我也是医生。”

大人们退后两步,陆晓到柜子上翻了翻,如他预想的那样,药品很少,连常用药都不齐全,有部份可能还过期了。

他什么都没找到,只能从自己的登山包里拿出一个家庭医药盒,一瓶矿泉水。

“我还有一点点酒精,你不要怕痛。”

他小心地解开纱布扔在一旁,瞥见门外有辆平板牛车,这孩子就是乘着它过来的,显然花了不少时间,血已经凝了,他用一些水沾湿纱布再取下来。

伤口嵌了砂石和煤灰,他熟练地清洗了伤口,洒上消炎药,并裹好干净的纱布,又按了几下他的腿,碰到脚踝处时男孩疼得抖了一下,但没出声。他望了他一眼,突然使劲一拉一推,将错位的关节接好了。

接下来他找了些油替孩子按摩,才和他们交谈起来。同他说话的人叫泰阿敏,是这男孩的母亲,另外三人是大哥和邻居。陆晓不知道大哥是指丈夫还是兄弟,他说自己是来旅游的,又问这里的医疗情况。

泰阿敏告诉他,这里只有一个医生,可能出去看动物了。正说话间,有人走进来了。

那是个高个子女人,穿着件肮脏的白大卦,带着手套,应该就是这里的医生了。

她先用方言跟村民们解释了几句,他们露出恍然的表情朝她笑着。然后她走向他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她说的是稍带南方口音的汉语,声线柔和而华丽。陆晓抬起头看她,才发现,这个医生根本还算不上女人,顶多是个大孩子。长着娃娃脸,自然卷的长发,神情一派天真。

“差不多好了。”

“那就好。”她转过身去,那三个村民跟她道别离开,他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看得出来他们对她很尊敬。

“医生,这是哪里?”等她洗完手洗完脸,陆晓开口问。

“东平县卫生站。”她检查着架子上的药品,“昨天晚上有人送你过来的。高热惊厥。”

“啊,谢谢!,”他犹豫着,“我叫陆晓,那个,是过来……”

医生突然抬起头看着他,陆晓觉得像被一眼望穿一样,没再说下去。她将一个温度计递给他,对陆晓笑了笑。也许就是那样的笑容,让陆晓有种奇怪的联想,他想起宇宙,深邃,神秘,古老,幽幽的蓝色,她带着笑意的眼睛,纯粹干净得不似人间所有。

“我叫陈诗奇。”

她这么说着,于是一切,就由此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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