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世纪初是个什么样的时代?
是从蒙昧走向文明,从黑暗迈向光明的时代
是用人类发自内心的激情取代压抑本性的时代。
这是出现了被后世称为文艺复兴时代三杰的时代。
是地理大发现,和人们开始真正了解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时代。
人们争先恐后的追求财富,探索未知世界,想要知道世界的边界究竟在哪里。
趋于成熟的航海技术,让人们把相互隔绝的旧世界联系了起来。
又利用这些伟大的技术技术把新世界生拉硬拽进了人们的眼帘。
这一切是那么美好,但这美好也并非如看上去那么光鲜。
这同样也是个炮火连天,动荡不休的时代。
宫廷中的阴谋与残酷无情的战争同样贯穿这个时代。
奥斯曼内乱不休,欧罗巴战云四起,甚至在大西洋上,为了争夺海上霸权也是征战连连。
受制于依旧落后的交通与通讯的水平,虽然同在地中海,但是远在欧洲西南一隅半岛上的卡斯蒂利亚,对欧洲大陆正在发生的事情并不清楚。
至少斐迪南正在为无法尽快得到皇帝许诺的支援是否已经兑现忧心不已。
凭借着手头大方,斐迪南在维也纳宫廷里也是有些朋友的。
所以他能及时的得到很多有用消息,不过即便如此,这些消息漂洋过海的送到他手里也要花些时间。
只不过他要比其他人知道的更早些罢了。
只是这一次,斐迪南觉得等待的时间太久了。
按照以往他和维也纳那些朋友往来经验,在皇帝的使者到达之前或是稍后,他自己的那些消息来源也就纷纷到了。
那些人会向他透露更加详尽的消息,譬如皇帝决定具体出兵的时间,兵力,还有可能会采取什么样的步骤。
这些消息无疑可以帮助斐迪南尽快在伊比利亚做出相应的反应。
至少能让他从中知道,马克西米安的许诺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但是这次消息来的太晚了,干脆说是没有消息。
他那些维也纳宫廷的朋友们都没有送来确切的情报。
虽然有零星的消息来源能够打听到一些动静,但是这对斐迪南来说显然是不够的。
这让他不禁开始担心起来。
斐迪南知道会发生这种情况唯一的解释就是对于出兵这件事,维也纳宫廷里应该有着完全不同的声音,或者是有人在激烈表示反对。
甚至就是皇帝本人,大概都在这件事情上摇摆不定。
只有这样,那些和他关系不错的奥地利大臣们才会先稍稍看看风向,而不敢贸然传递消息。
这让斐迪南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
马克西米安让儿子菲利普与胡安娜结婚的目的,虽然不能说最初就是为了卡斯蒂利亚王位,毕竟那时候作为王太子的胡安王子还活着,不过他试图通过联姻建立一个强大联盟的目的是很明显的。
所以对于亲家提出的要求他原本不会拒绝,更何况随着胡安娜成为了王储,伊比利亚的局势这就更是和他息息相关了。
可就是这样维也纳的局势却好像出现了什么变故,这让斐迪南疑惑不解的同时,更不由有种强烈的不安感。
能让马克西米安这么局促不定的究竟是什么原因?
毕竟说起来马克西米安本人对米兰也始终是念念不忘,希望他出兵也不过是促使他更早的下定吞并米兰的野心。
那究竟是什么让皇帝在有便宜可占的时候依旧这么举棋不定。
维也纳究竟发生了什么?
让斐迪南担心的还不只是这些。
天天都有人把安达卢西亚的消息给他送来,不过不知怎么,突然间那边也已经好几天没了音讯,这就让斐迪南更加忧心忡忡。
斐迪南显然没听说过“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这句话,不过即便知道他也会和大多数人一样,对这句话嗤之以鼻。
事实上战场上往往坏消息传的要比好消息更慢,这是因为当战局不利时,前线指挥官总是希望尽快扭转战局,在把错误弥补回来之后,再向后方报告。
只是这种希望往往是事与愿违的。
一个错误不可能被另一个错误纠正,当局势终于坏到可能会影响整个战场的时候,那些人才会不得已的向后方报告实情。
坏消息就是这样来的,而一旦到了那个时候,整个战局也许已经糟到了难以挽救的地步。
斐迪南或许并不清楚这其中的奥妙,但他知道事情可能很不乐观。
窗外隐约传来了一阵阵的喧嚣,同时敞开房门的走廊里也传来了脚步声。
斐迪南无奈的把目光投向门口,看到走进来的大主教和几个大臣,他额头上的竖纹就更深了些。
“陛下,您必须尽快做出决定了,”大主教走过来用稍显不客气的说“如果女王依旧不肯出席仪式,这会导致民变的。”
“我当然知道!”
费迪南愤怒的打断了大主教的话,不论以前遇到什么样的麻烦都从容不迫的阿拉贡国王,这时候却如同个暴躁蛮横的底层市民一样暴跳如雷。
“可是要我怎么办,把她绑起来送到会场上去吗,那只有上帝知道她会干出什么让我们大家都丢人的事来。”
大主教无奈的看着愤怒的国王,他其实多少有些同情斐迪南,毕竟换谁摊上那么个不听话的女儿,都要头痛不已。
更何况她还是位女王,至少在名义上她是卡斯蒂利亚地位最尊贵的人物,所以那些对付疯傻痴呆的办法肯定是不能用在她身上。
这么一来事情就更不好办了。
“也许我们可以劝说女王陛下……”
一个大臣开口建议,却被斐迪南透着嘲讽的眼神给看得闭上了嘴。
如果讲道理能说得动,现在这些人又怎么会为难的这里发愁?
“陛下,胡安娜女王必须参加圣周的仪式,否则民众会有各种各样的猜测,现在已经有很多不好的流言了,如果女王再不露面,事情可能会变得不可收拾。”
一个大臣神色阴沉的说,对这些卡斯蒂利亚人来说,他们真的不喜欢斐迪南,可如今他们却必须和他一起面对眼下的困境。
圣周,是卡斯蒂利亚一年当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其重要性仅次于圣诞节。
在整整一周7天当中,人们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纪念耶稣基督为世人做出的伟大牺牲,各地都会有隆重的宗教仪式来表现耶稣从面临死亡到复活升天的整个过程。
隆重,虔诚,以至疯狂,这是圣周。
很多教徒会因为对主的虔诚而让人把自己钉在十字架上,感受耶稣基督曾经遭受过的苦难,更多的人则会在这一天把自己辛苦积攒的家财毫不犹豫的捐献给教会,以期获得救赎。
这样隆重的仪式,当然需要王室的参与。
多年来,每次圣周伊莎贝拉都会盛装出席,而斐迪南如果也在,同样需要与妻子一起参与这一隆重节日。
但是今年,胡安娜继位后的第一个圣周,她却有可能缺席了!
斐迪南脸色阴沉的看着面前每个人,他知道这些人恨不得他出丑,只是现在他们现在也开始担心了。
卡斯蒂利亚如今可说是内忧外患,在西北和北部,葡萄牙与法国人虎视眈眈,南方的叛乱还未平息,西西里人又突然搀和了进来。
而且他猜测卡斯蒂利亚人当中,未必没有人怀疑他是和西西里人串通起来的。
毕竟迄今为止他还有着西西里国王的头衔。
如果……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斐迪南心头,他觉得也许之前自己真的钻进了死胡同,而没有想过另外一个也许完全能让眼前的麻烦迎刃而解的办法。
这么一想,国王脸上不禁难得的露出了轻松,以至看着眼前这些卡斯蒂利亚人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些。
“我会想办法的,不能让她毁了我们大家,”斐迪南不耐烦的说“我去找她,如果她依旧那么任性,我会把她绑着送到仪式上去的。”
说完,斐迪南就在众人一脸茫然中快步走出了房间。
虽然已经成为卡斯利蒂亚的女王,但胡安娜依旧和菲利普躲在高地城堡里。
尽管情绪已经稳定了不少,甚至也允许仆人们帮着她伺候已经快要断气的菲利普,不过她依旧顽固的禁止其他女人接近丈夫。
而且会躲在城堡里,也是因为对她的父亲,胡安娜有着某种说不出的畏惧。
所以刚听说斐迪南来探望时,胡安娜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即便只是在起居室,斐迪南还是闻到了从卧室里传出来的恶臭。
看着脸色阴沉难看的斐迪南,胡安娜用力攥紧拳头,全身僵硬的盯着自己的父亲。
而她看到的是一双冷漠的眼睛。
“这样下去可不行,你是女王必须承担应尽的责任,我要你参加圣周仪式,”斐迪南不耐烦的说着摆手阻止要开口的胡安娜“我不是请求而是命令你,如果你不想让你的丈夫以后一直被打扰,就按我说的去做,我会安排人伺候好他的。”
说到这儿,斐迪南又补充了一句:“放心,都是男仆。”
胡安娜紧咬着嘴唇,她的身子微微颤抖。
胡安娜虽然因为疯狂有时候变得毫无理智,但她依旧能够本能的感觉到危险。
对伊莎贝拉她敢于大喊大叫,甚至咒骂,是因为她知道母亲最终不会把她怎么样。
可是斐迪南却不是这样,如果她真的冒犯了他,就会遭到毫不留情的惩罚,那个人甚至可能会用菲利普威胁她。
她的父亲,是个真正残酷的人。
但是她还是用力摇了摇头。
“不,我要守在我丈夫身边,他现在很不好,如果我不在旁边会放心不下。”
“那么你就不担心这会触怒我吗,”斐迪南怒气冲冲的盯着女儿“你已经快让我失去耐心了,我有时候怀疑你母亲怎么能容忍你,所以我要你按我的吩咐去做,否则我就狠狠的惩罚你!”
“不!”
胡安娜身子僵硬,双手颤抖着。
她的脸色苍白,因为畏惧急促喘息着,可她依旧对着斐迪南大声喊着:“我不会离开我丈夫,谁也不能强迫我离开他!”
喊着,胡安娜就转身向卧室跑去,随后“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斐迪南目光阴沉的盯着紧闭的房门,怒火在心头不住涌动。
他很想让人闯进去把胡安娜从里面拖出来的,但理智让他忍住。
看到个端着盛满清水铜盆的仆人小心走进来,斐迪南向她瞥了眼。
“站住,”斐迪南走过去看了看铜盆和里面的毛巾,看着盆边的斑斑污渍,他皱着眉问“这是给亲王的?”
“是的陛下,女王陛下要每天亲自为殿下擦洗身上的脓水。”
“端走。”
斐迪南冷冷的吩咐,看到仆人不知所措的样子,他又重复着“端走!”
仆人慌慌张张的离开,同时听到身后斐迪南吩咐着:“从现在开始不许给他们送任何东西,不许送水和食物,这是国王的命令,违反者将会受到惩罚!”
仆人们惊慌的看着神色可怕的国王,有人想要开口争辩,但是却在看到跟着斐迪南的那些士兵后纷纷沉默了。
两个手持斧钺的卫兵走到卧室门前,兵器交叉发出碰撞声堵在了门口。
他们的眼睛紧盯着那些试图靠近卧室的仆人,手中斧钺的长柄有意无意的相互轻轻碰撞着。
“她一天不出来就一天不许给他们送任何东西,就是菲利普的药也不行,”斐迪南的声音毫无感情,就如他这时脸上神色一般“任何违命的人都要受到严罚。”
说完,斐迪南向着外面走去。
起居室里,一群仆侍们呆呆的看着被士兵堵住的房门,有人嘴里不停的发出“上帝呀,上帝呀”的低叫。
斐迪南脸色阴沉的从城堡大厅里走出来,外面刺眼的阳光让他恼火,明媚的天气并没有让他的心情好些。
一想到圣周庆典,斐迪南的头不禁阵阵发痛。
胡安娜的胡闹已经让他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只是他一时间却没有办法。
因为维也纳宫廷里可能会出现的种种变故,斐迪南对马克西米安同样有着深深的不满。
这不满让他对菲利普也变得厌烦起来。
斐迪南始终觉得菲利普在暗中怂恿胡安娜和自己为敌。
特别是在伊莎贝拉得病之后,菲利普很可能更加变本加厉的挑拨胡安娜和他们夫妻的关系。
因为一旦胡安娜成为女王,他们翁婿之间势必会为了争夺对胡安娜的影响发生矛盾。
所以对菲利普病入膏肓,斐迪南并不在意,甚至隐隐觉得未必不是件好事。
而且胡安娜现在这种完全不问政务,把自己关在城堡里的样子,其实也正是斐迪南求之不得的
只是一想到胡安娜的胡闹,斐迪南就又不禁一阵心中恼火。
看来得尽快进行自己之前想的那件事了,斐迪南这么琢磨着。
如果说他刚刚突然冒出的那个念头开始只是灵光一闪,自从看到胡安娜之后,那个念头开始逐渐在他心里变得强烈起来。
他可不想把卡斯蒂利亚甚至是阿拉贡白白的交到别人的手中。
斐迪南一边想着一边向停在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就在他准备登上马车时,看到了宫廷小丑那张奇怪的脸。
在所有亲信中,斐迪南最信任这个人,这是因为这个人的地位卑微,除了依附于他,没有任何其他出路。
在不戴上小丑那作怪的面具时,这个人看上去就显得漂亮许多,所以斐迪南就下令禁止他摘下面具。
所以见到小丑后,不等他从马上跳下站稳,斐迪南已经开口说:“我正要找你。”
“陛下……”
小丑要说什么,却被斐迪南不耐烦的打断。
“有件事情我要你去办,可能有些危险,不过如果成功你就可以得到一块领地。”
尽管戴着面具,可小丑身子似乎一僵的样子还是让斐迪南意识到自己这话给他带来的震撼。
这让斐迪南很满意,对于肯卖命的手下,他从不吝啬,也更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奖赏获得对方的效忠。
“陛下您要我做什么?”
面具后的那双眼睛变得炙热起来,声音也微微颤抖。
一块领地,即便是对于贵族来说也不是小事。
更何况以他的身份,小丑很清楚领地意味着什么。
那是能让他摆脱这可怜卑微地位的钥匙,或许他最终不能和那些贵族平起平坐,但至少在自己领地里,他是主人。
“一件很秘密的事。”斐迪南压低声音说着,同时本能的向四周看看,然后招手示意小丑跟着他向城堡大门前的开阔地走去。
那里一片空旷,不用担心会隔墙有耳的被人听到。
斐迪南摘下手套,从手指上摘下一枚硕大的红宝石戒指递给小丑:“这个你拿去。”
小丑露出了诧异神色,他认识这枚戒指,上面的阿拉贡的徽章证明着主人的崇高地位。
“这个能证明你的身份,我要你去看安达卢西亚。”
斐迪南的话让小丑不由一愣,他想要说什么,可斐迪南又再次抢先开了口。
“那个贡布雷认识你,所以你要小心些,我要你避开他,然后单独觐见那个女王。”
“您是说箬莎·科森察·阿斯塔玛利亚陛下?”小丑愕然的问。
“对就是她,”斐迪南应了声“我要你去为我向她求婚。”
即便戴着面具,小丑那双眼睛露出的错愕也足够明显了。
而斐迪南依旧继续说:“之前我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不过现在看来未必不是个好办法,让她嫁给我,这样两西西里就真正统一,她同样可以成为西西里女王,而我和她的孩子可以继承那不勒斯。”
看着斐迪南突然变得高兴起来的样子,小丑终于小心的开口说:“可是陛下,听说安达卢西亚那边发生了些不好的事。”
“什么,塞维利亚有人来了吗?”
斐迪南立刻问着,他等关于塞维利亚的消息已经太久了。
看到斐迪南有些焦急的神情,小丑反而没有立刻开口,他嘴唇动动,然后才小心的说:“听说唐·巴维已经死了,是在被俘前被他的仆人杀死的。”
“哦,”虽然意外,可斐迪南只一愣,接着发出个不知道是喜悦还是什么的应声,不过他的目光依旧盯着小丑“还有什么,都说出来。”
“还有就是,贡萨洛撤出了塞维利亚。”
听到小丑的话,斐迪南霎时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