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8年的1月4日,从佛罗伦萨传来了个很古怪的消息。
佛罗伦萨执政官,圣马克修道院院长萨伏那洛拉要进行一场公开弥撒。
这个消息传到罗马的时候,多少引起了个不小的震动。
多少年来,佛罗伦萨的公开弥撒,总是要引起一些不小纷争的。
这一切都源于当初的那场对美蒂奇兄弟的刺杀。
在那场刺杀中,支持美蒂奇家的民众愤怒的在大街上就私自处决了很多参与阴谋的人,这其中就包括当时的佛罗伦萨主教。
正因为这个,但是愤怒的西斯廷斯四世宣布剥夺佛罗伦萨人做公开弥撒的权力,而后这个决定一直延续到美蒂奇家被赶出佛罗伦萨。
然后就在梵蒂冈试图解除这个对佛罗伦萨的惩罚时发现,作为接替了美蒂奇家统治佛罗伦萨的萨伏那洛拉,是个更让他们感到头疼的人物。
他不但在布道中公开指责教廷,甚至指名道姓的控诉亚历山大六世的条条罪责,这最终导致亚历山大六世因为对他的痛恨,干脆打消了恢复佛罗伦萨弥撒权的念头。
现在,萨伏那洛拉公然违背教廷的决议,准备在佛罗伦萨执政厅的大广场上举行盛大的弥撒仪式,这让很多人不禁把目光投向了梵蒂冈大教堂里的那间教皇办公室。
而亚历山大六世也没有让人们失望,他很快就对这件事做出了激烈的应对。
“任何未经梵蒂冈承认的弥撒都是无效而且违背教规的,这是严重的亵渎行为,”亚历山大六世是这样评价佛罗伦萨的举动“将面临绝罚!”
教皇的申斥是严厉甚至可怕的,只是这似乎并没有在佛罗伦萨引起太大的反应。
2天后,更准确的消息传来了,萨伏那洛拉将在大斋日结束前的最后一天举行弥撒!
箬莎记得很清楚,当听到这消息时,正坐在她对面吃午餐的亚历山大似乎有些发呆的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个苹果发了好久的呆,就在箬莎因为他这古怪举动要出声询问的时候,亚历山大发出了一声叹息,然后张嘴在苹果上狠狠咬了一口。
“看来我得准备离开了,”亚历山大对箬莎说“佛罗伦萨那边很很可能在最近就会有些变化,我必须做好准备。”
箬莎有些诧异的盯着亚历山大看了眼,难掩心中激动的微探身子压低声音问:“我的上帝,难道你真的对佛罗伦萨有野心吗?”
“我的妹妹,你可真会瞎猜,”亚历山大轻声失笑“你认为我会愚蠢到那个地步?”
“那可说不定,也许你真被野心蒙蔽了眼睛,”箬莎拿不准的小声说“不过如果你真有这份野心,那我劝你还是尽快收起来吧,我的确很希望我的塑像摆放在白花大教堂里,不过我可不想你因为这个干出什么蠢事来。”
听着箬莎似是抱怨,却又隐含关切的话,亚历山大欣慰的笑了笑。
“放心吧,我对统治佛罗伦萨没什么兴趣。”
亚历山大的回答让箬莎的眼神微微一凝,她不知道亚历山大这话是不是真的,不过她现在却是有些顾不上这个了。
因为随着冬季的来临,如同阿姆斯特丹一样,北方的港口纷纷进入了各自或长或短的封港期,漫长的海岸线从冰冷的北海到温暖的法国沿岸,从伊比利亚半岛再到地中海的各个港口,一场针对欧洲内陆市场的贸易争夺已经开始了。
箬莎有些惶恐,因为她从没想过自己要面对的是这样的局面,这已经完全超出她当初面对塔兰托和那些地中海沿岸城市,而是正面临着一场可能会影响整个欧洲的“战争”。
亚历山大的许诺让箬莎多少放下了心,只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亚历山大用力咬了口苹果,忽然补充了一句:“至少现在没兴趣。”
阵阵潮湿而且透着股腥味的海风当窗户吹进来,让躺在床上的人觉得很不舒服。
从今天前开始的大斋日给人们的生活带来的影响开始暴露了出来,至少对原来每天可以靠吃鱼就能过得不错的人来说,连续40天的苦日子是很难熬的。
就在2天前,随着夜里隐约可以听到的阵阵钟声,1498年终于无声无息的到了。
在这个和以往没什么区别的新年夜,却有一个人显然过的很不好。
凯撒从床上坐起来,微微探头向窗子外面看了看,除了看到下面嶙峋的礁石和不住拍打海岸的浪花,他连一个多余的人影都没有看到。
这里是位于那不勒斯海外一处很偏僻的小岛,岛上除了一个不起眼的渔村,就只有一座不大的小城堡。
而这座小岛,是属于那不勒斯伯爵莫迪洛的一小块封地。
乌利乌并没有把凯撒直接送到那不勒斯,那实在是太不安全了,毕竟之前凯撒在那不勒斯居留的那段时间多少也和当地的贵族们有过种种接触,这就让亚历山大不能不警惕一旦到了那不勒斯,他可能会找机会与那些当地熟人联系而趁机逃跑。
毕竟凯撒对逃亡这件事还是很在行的。
几年前他作为人质被法王查理带走,但是很快他就找机会脱身逃跑。
也正是那次的经历,似乎刺激了凯撒对权势的执着。
亚历山大可不想让那种事再发生一次。
所以乌利乌在到了那不勒斯后单独见了莫迪洛,然后就按照莫迪洛的吩咐,把凯撒送到了这座远离大陆,位于弟勒尼安海当中的小岛上。
这座小岛是伯爵的领地,也是海上众多星星点点的岛屿中的一个,而这座小城堡则是伯爵家早年间用来驻扎守卫军队的,只是现在那些守卫已经被撤换掉,只留下几个人看守城堡。
城堡不大,不过囚禁一个人是足够了,关键是岛上村子里的居民都是莫迪洛家多少年的领民,他们也许不知道山顶上的堡垒里囚禁了一个,但是如果出现了一个生面孔就肯定会被发现。
凯撒被送到这里已经快一个多月了,他不是没想过逃跑,但是几次都没成功。
他也曾经打算用贿赂打动那几个看守,但是那些人应该是莫迪洛的忠实手下,因为他们听不进他的话。
海风让被褥湿哒哒的,盖在身上很不舒服,凯撒恶心的把被子掀到一边,然后无精打采的看着窗外。
这座小堡垒位于岛上最高处,如果天气好可以看到远处海平面上若隐若现的起伏曲线,那是卡普里岛,这让凯撒大致知道了自己锁在的这个地方的位置。
不过这显然没什么用,因为如果他不能弄到一条船,哪怕是从堡垒里逃出去,也没有办法离开这座小岛。
“咣当”一声,门外传来了一声很脆声响,凯撒知道那是看守们来送饭了。
那些看守从不和他说话,哪怕是他用身上仅有一点值钱东西贿赂也不行,看得出来这些人对莫迪洛很忠诚,更重要的是,这些人似乎对岛外的世界并不感兴趣,这就根本无法打动他们的心。
咬着有些干硬的面包,凯撒皱紧了眉梢,大斋日的这几天真的很难熬,如果严格遵守,在这段时间里每天不到太阳落下去是不能吃唯一一顿饭的,而且即便是吃也不能起火,这就意味着必须要有很长时间吃生冷的食物。
凯撒已经不记得上次自己遵循这些教礼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或许波吉亚家就从没真正遵循过这些仪式,可现在他却不得不按照这些古老规矩受着罪。
凯撒并不相信那个莫迪洛伯爵是这么严格遵循教规的一个人,不过这些古怪的看守却让他感到莫名其妙。
而且不知怎么,时间久了他就发现这些看守似乎有些奇怪,特别是有时候当他无意中听到他们之间相互交谈时,会从他们的声调里听出某种似曾相识的东西。
凯撒能从那些人的声调里听出些很熟悉的口音,那是与他父亲很熟悉的腔调,而他自己虽然是在罗马出生,但是有时候也会因为习惯而发出那种特有的腔调口音。
那是卡斯蒂利亚的口音。
这让凯撒有些奇怪,他不知道莫迪洛怎么会有这么多卡斯蒂利亚仆人,不过这一开始是他很高兴的。
波吉亚家来自巴伦西亚,尽管从很早的时候这家人就到了罗马,但是波吉亚家的祖先的确是巴伦西亚的贵族,甚至就是亚历山大六世没有成为教皇之前,还一直担任巴伦西亚大主教。
当确定这些守卫可能来自卡斯蒂利亚之后,凯撒原本以为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向这些人不停的说出自己的身份,家族的名号,还有很多如今依旧和他们家关系密切的,来自巴伦西亚或是卡斯蒂亚其他地方的贵族的姓氏,但是让他失望的是,这些人似乎对他说的这些贵族和姓氏完全没有兴趣,他们甚至除了每天的吃喝,根本不愿意和他多说一句话。
凯撒很着急,里窝那之战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军队在亚历山大的蒙蒂纳军面前居然一败涂地,可这不但没有让他沮丧,相反激起了他更大的斗志。
在战场上,凯撒近距离的亲眼看到了亚历山大的军队如何击败他的教皇军,这也让他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亚历山大取胜的关键和诀窍,他相信只要给他时间,以他父亲的支持,他同样能训练出一支这样的军队。
只是如今他首先要想办法从这个岛上逃出去。
凯撒走到门口把放在木台上托盘拿过来,他不会因为愤怒而不吃东西,相反他尽量让自己的身体保持得很健康,因为只有那样才有机会从这里逃掉。
一阵熙熙攘攘的交谈声从远处传来,似乎有人在一边说笑一边经过,凯撒立刻靠近窗子,他尽量把身子向外探出去,然后向着外面大声说:“上帝保佑你们!”
“哦,上帝保佑你,”一脸色黝黑的岛上居民随口迎着,然后有点费力的抬头向高处的窗口打量了一下“今天天气不错的,要晒晒太阳吗?”
“如果我能出去,我会晒太阳的。”
凯撒并不在意那个村民的讽刺,之前他刚被送到这里来的时候曾经试图向这些人求援,还许下了很重的酬谢,不过这些村民却一边嘲笑他一边把那些话告诉了看守。
然后他就整整一天没得到一点吃的和水。
现在他已经不会那么傻的向这些莫迪洛的领民求助,不过他却又开始很随意和这些人打招呼。
看着那几个对他嘻嘻哈哈嘲笑着走远的村民,凯撒转身背靠墙壁坐下来,然后拿起一小块石头,在墙壁上刻下了一道痕迹。
从来到这里那天开始他就一直在墙上刻下每天的记号,看着上面已经几十条痕迹,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被关在这里的时间要比这个上面刻的数字要久得多,不过他还是尽量耐心的等待着。
他每天和那些村民不厌其烦的打招呼是有原因的,因为他知道这些人是岛上的渔民。
凯撒相信他的父亲一定在竭尽全力的到处寻找他,而且这时候也应该已经知道他被送到了那不勒斯,那么他父亲的手下应该就在附近。
那么只要仔细打听,总是会多少打听到一些蛛丝马迹的。
他每天和这些渔民打招呼的举动,也许就会被这些人当成笑话有意无意的流传出去,那么正在寻找他的人,也许就有可能会听说在某个小岛上有个奇怪的囚徒的传言。
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下来了,凯撒从门缝里看到了几条晃动的影子,他知道这是堡垒的守卫回来了。
这个堡垒被放弃的时间并不久,凯撒甚至在房间的角落里看到了个“1478”的年代刻痕,那或许是当时守卫的士兵闲极无聊才刻下来的。
凯撒把空了的盘子放在窗口的木板上顺便敲了敲么门板,他知道很快就会有人把东西收走。
脚步声走近了,人影晃动,一双手探进来摸到了盘子。
但是,那个人却没有像平时那样收回手去。
与此同时,站在门里的凯撒听到了门外传来个很轻微的,几乎不易察觉的声响。
接着他就看到那双手软软的向外收回,然后门外传来了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凯撒的心霎时绷紧,他连忙向后退开,双眼紧紧盯着紧闭的房门。
开锁的时间似乎是那么长,凯撒甚至觉得好像比他被囚禁在这里的时间还要久。
房门打开了,一个满脸胡须的男人站在门口,他的一只手里拿着把钥匙,另一只手里握着柄还在滴血的短剑。
“我想您一定是凯撒·波吉亚大人,”那个男人看了眼倒在旁边已经没了声息的守卫,然后向着凯撒弯腰行礼“我是奉您父亲的命令来就您的。大人,您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