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里岛的巴勒莫。
已经正式成为西西里王国行宫的巴勒莫王宫里来了位久违的客人。
看着四周熟悉的环境,格罗根宁却多少有些恍若隔世。
他这趟离开了很久,应该说差不多有将近一年半的时间他既不在地中海更不在欧洲。
原本白皙的皮肤看上去黑黝黝的,双手上粗糙的痕迹证明着他这段时间经历的沧桑。
不过与他自己的这趟远行所经历的那些传奇般的际遇相比,整个地中海局势的变化,却是丝毫都不逊色的。
“西西里女王?”
格罗根宁用有些好像是难以置信,却又并不是很意外的语气轻轻自语着。
箬莎·科森察是他见过的众多女性中十分特殊的一个。
格罗格宁并不是没见过对权力有巨大野心的女人,只是那些女人的能力其实往往和她们的野心并不相配。
所以结果就是那些女人往往因为她们的愚蠢遭遇惨败。
可那位那不勒斯女王显然不是他熟悉的那些女人中的一个。
他当然知道那位女王很聪明,但是他现在就发现还是小看她了。
统一西西里这是自从这个王国被一分为二之后几代人的梦想。
而且这显然也不只是阿斯塔玛拉家族成员的梦想,至少格罗格宁知道那位那不勒斯伯爵莫迪洛同样有着这样的野心。
可实现了统一的却是那位年轻女王。
格罗根宁不会相信有些人说的,那位女王会有这样的成就纯粹是运气的鬼话。
就如同从不相信她那个哥哥会有如今的地位权势实在是因为运气好一样。
虽然格罗格宁并不知道运气也是实力这种其实很没什么意思的话,但他至少知道,在箬莎·科森察·阿斯塔玛拉之前,虽然西西里王国也经历过数次分裂和统一,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统一者是用那么冒险,却偏偏成功的方式实现了这一举动。
这在格罗格宁看来无疑是个十分疯狂的举动,特别是当他听说新晋的西西里女王甚至不等她头上的王冠热乎就带兵入侵伊比利亚后,格罗格宁觉得自己大概是离开地中海这段时间也许是太久了,所以在感觉一切都变得那么陌生。
格罗格宁是个很理性的人,他其实对那些宣扬激情的艺术大师们很不以为然,他认为那些人的作品完全是建立在所谓所谓灵机一动上。
在他看来,这种纯粹意料突然之间灵光闪现迸发出的艺术火花是很不可靠,更是完全没有什么借鉴依据。
而任何行动的成功依靠的都是因为之前缜密的计划和执行者冷静的判断。
所以他从心底里反感那些冒险举动,就如同他当初甘心几乎倾尽所有的支持亚历山大阻塞,最终几乎废掉阿姆斯特丹港一样,他是因为那个行动虽然大胆甚至疯狂,但却的确是个有着严谨计划和可以实现的行动。
所以当听说西西里女王远征伊比利亚时,格罗根宁首先想到的就是如果远征失败,会给刚刚建立的西西里王国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他在西西里,或者说是贸易联盟里的投入实在太多了,虽然他早已经收回了当初投入的10倍,20倍,甚至更多的回报,但任何人都知道,以他与两者的关系,他与西西里王国的兴亡已经紧紧绑在了一起。
没有人怀疑,如果西西里或是罗马忒西亚公国遭遇灭国的危险时,不会牵扯到他或是他的家族。
稍微熟悉自由贸易联盟历史的人都会知道,格罗根宁这个姓氏与贸易联盟有着什么样的密切关系。
而即便是在还没回到西西里时,在路上听说的一些消息已经足以让格罗格宁感到他已经完全被那对疯狂的兄妹绑架了。
至于在到了西西里之后,更详尽的种种情况更是让他在愕然与形势变化的同时,也不禁开始怀疑以前自己看人的眼光是不是有些问题。
在以往他始终觉得亚历山大是个理性的人,正因为这样他才会在亚历山大还没发迹的时候就愿意在他身上投资,因为他觉得这个年轻的小领主和自己一样属于那种理性的人。
可现在他却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看花了眼,这个世界上大概再也找不出比那对兄妹更疯狂的了。
“卡斯蒂利亚的王位?”
格罗格宁觉得亚历山大是真的有些不知道自己一顿饭吃几块白面包了,虽然从很早之前他就一直渴望着有一天能让低地的从哈布斯堡家的统治下摆脱出来,可他却没有想到亚历山大会干脆去争夺卡斯蒂利亚王位。
至于现在罗马忒西亚与奥地利人在伦巴第的剑拔弩张,他虽然意外与亚历山大的强硬,可与前者相比反而不是那么让人惊讶了。
而且在听说了关于伦巴第的局势之后,格罗根宁几乎没有犹豫的给远在低地的家族与他的那些生意伙伴写了这样的信:“请把你们与汉萨同盟之间的贸易关税做出适当的调整,特别是与汉堡,什切莱,以及可能会和北方的众诸侯国往来的哥本哈根或是马尔默这些地方的交易,我需要你们悉数上调管2~3成的关税,至于这可能会给你们带来的损失,我会尽量予以补偿。”
这样一封信自然引起了很大的震动,即便是那些他身边的人在知道了这些信的内容后也纷纷表示反对。
而格罗格宁对那些人的回答却很清晰明白。
“我当然知道这样做会带来什么,我也很清楚这样一趣÷阁补偿是多么大的一趣÷阁数目,可我更知道如果罗马忒西亚公爵失败,我们将什么都得不到。”
对那些似乎对他这个答复依旧很不满意的手下,格罗格宁很想撬开那些人的脑壳把他的回答塞进他们的脑袋,不过最终他只能耐下心来解释着:
“我想不会有人天真到认为我们与罗马忒西亚公爵只是普通纯粹的生意伙伴吧,既然如此我们就该知道一旦罗马忒西亚在战场上失败,等待我们大家的会是什么,我们的财产会被没收,每个人都会遭到无情的清算,因为我们和公爵还有贸易联盟的牵扯太深了。”
“这是罗马忒西亚的战争,可也是我们的战争,现在我们只有打赢这场战争,否则我们不但会一无所有,甚至坑会大难临头。”
“另外我一生都在追求让低地地区能够拥有属于我们的权利,现在这是个好机会不是吗,不论是对我们自己还是我们的国家都这样,瑞士人已经独立了,我想他们给我们做了个很好的榜样,不是吗?”
格罗根宁的话让原本反对的手下们渐渐平静下来,虽然依旧觉得贸然加入这场战争当中未免有些不值,可也却的确警醒了他们。
正如格罗格宁所说,他们当中很多人是在贸易联盟刚刚初建的时候就跟着他加入进来的,如果罗马忒西亚公爵失败,等待他们的就是灾难。
他们的财富无疑会成为胜利者眼中的肥肉,到时候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们分享战利品。
这一切只要想想就足以让那些低地商人闭上了嘴,这时候他们唯一盼望的就是罗马忒西亚公爵在这场可能会牵扯到几乎整个欧洲的战争中不要失败。
至少不要败得那么惨。
只是那些商人不知道的是,在他们从试图置身事外到恨不得踊跃资助罗马忒西亚军队的时候,格罗格宁则拜访了裁缝奥斯本的家。
奥斯本虽然因为亚历山大和索菲娅的原因成为了西西里岛上真正炙手可热的人物,可他依旧住在早年自家的裁缝铺里。
只是现在他已经很少再亲自干活,而是把生意交给了他的一个中意的学生。
说起来让很多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学生只是住在这条街上不远处的一个普通人家的二儿子,奥斯本看中他也只是因为这个年轻人看上去还算机灵。
格罗格宁来拜访的时候,奥斯本正坐在自己二楼的露天阳台上乘凉。
从楼上就看到了格罗格宁的裁缝立刻打着招呼请他上楼,同时大声告诉留下的学徒,如果有谁要见他都给挡回去。
“亲爱的奥斯本,您现在可是名声显赫贵不可言。”
“而您呢,是财源滚滚人生得意。”
“还成吧,”格罗格宁接过奥斯本递过来的杯子喝了口酒,稍微一品点点头“很不错的塞浦路斯酒,现在想要喝到这个可不容易了。”
“对别人不容易,可对您来说不过是小意思,”奥斯本对格罗根宁的恭维没有太在意“我相信只要需要,您可以喝到苏丹王宫里的美酒。”
格罗格宁笑了笑没有再在这件事上继续议论下去,他原本也不是来聊天的。
“您能告诉我关于瓦拉几亚女大公是怎么回事吗?”格罗格宁向奥斯本小心的问“我已经听说了太多关于她的事。”
说到这,格罗根宁神色有些异样。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初他原本只是用来与那时的阿格里领主打好关系的波西米亚女孩,最终却成为了一位君主。
这甚至比箬莎统一西西里还让他意外和震惊。
毕竟他曾亲眼看到过那个女孩最落魄无助时候的样子,那时候如果有人告诉他那个女孩有一天会成为以为女大公,他只会觉得那实在是个笑话。
可这一切就在他的眼前发生了。
“瓦拉几亚女大公啊,”奥斯本同行有些感慨,他想了想却只说了一句“她们做的一切都和罗马忒西亚公爵有关不是吗?”
格罗格宁顿了顿,原本想再说点什么,可想过之后最终也只是点头表示同意。
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那个年轻人,这听上去似乎荒谬,可想想如果没有那个年轻人,会是什么样子?
至少自己现在不可能积累下那么巨大的财富,更重要的是即便自己再有钱,也始终只是个商人。
可是现在,格罗格宁相信自己的影响足以能在欧洲掀起一番波澜。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也更加关心与亚历山大的关系。
这也是他来拜访奥斯本的真正原因。
奥斯本显然也已经猜到了格罗格宁的来访并不简单,他在又举起酒杯示意了下后,就不再做声默默看着对面的商人,等着他主动开口。
察觉到奥斯本望过来的眼神,格罗格宁有些无奈的苦笑一声。
这个裁缝干什么总是都不慌不忙的,而且他的所有注意力似乎都放在了他的裁缝铺这小小的天地里,可这个人却又好像什么都看的很清楚。
“那么,您能告诉我富各尔家是怎么回事吗?”格罗根宁小心的问“我是说,亚历山大似乎又和这家人做起了生意。”
察觉到格罗根宁在说到这家人时那略显奇怪的语气,裁缝向着他微微笑了笑。
“亚历山大需要有人为他做事,我是说他也需要其他的伙伴,”奥斯本说着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格罗根宁的脸,然后不以为意的说“难道您认为他会因为这个舍弃您与他之间的交情吗?”
“我不知道,”格罗根宁的回答让奥斯本一愣“他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实际上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我觉得自己也许已经跟不上他的脚步,甚至怀疑有一天会成为他的绊脚石。”
格罗根宁说着无奈的摇头,他以前是那么自负,总是用俯视的眼光看待别人。
即便是对亚历山大,他也觉得自己是一个最称职的合作伙伴。
但是现在他开始怀疑在亚历山大的身边,是不是还有他的位置。
他很了解福各尔家,那是一个令人生畏的财富家族,他们除了拥有非凡的致富手段,更重要的是拥有着几乎遍及欧洲的庞大的关系网。
格罗根宁猜测亚历山大也许正是看中了这个家族巨大的潜力,才重新与他们合作。
或者他这样做纯粹就是为了制衡自己。
这个念头让格罗格宁很不舒服,可却不能不认真考虑。
毕竟他在贸易联盟里的影响同样巨大,从现在亚历山大已经展现出的强硬态度上,可以看出这显然不是他希望见到的。
“或许你该重新考虑和亚历山大的关系了,”奥斯本耸耸肩“我是说,你是希望只做为他在生意上的合作者,还是未来的那个属于他的王国中的一份子,不过不论你怎么选择,我想早做决定对你们都有好处。”
看着悠闲的坐在对面躺椅里的裁缝,格罗格宁忽然觉得,或许自己应该多做几件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