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铩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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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弦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就像时间到了,夜晚一定会来。

有的时候,他想归结为命运。现在就信命,似乎有些为时过早,年轻时总该意气风发、无有所惧才对。可是,他没能够有运气离开孤独。连想付出信任,都会落得铩羽而归的下场。

他不停地去回忆与大科相识的最初,也是他进入李总公司的最初。他曾对所有同事进行了细致的观察,一开始被他选中的合作帮手,并不是大科。而是另一位看起来更敦厚可信的同事——小楚。小楚长的虎头虎脑,为人善良简单,讲话直来直去,长的也很帅,讨人喜欢。钟弦觉得小楚这样的人,即能不让客户讨厌,又能让自己很容易驾驭。

而当时的大科,在钟弦眼中,不过是个大大咧咧没头没脑的泼皮。一对小眼睛,看起来不甚精明,平时嘻嘻哈哈,能和大家打成一片,爱对女同事动手动脚,也能对老板极尽马屁。在当时的钟弦看来,大科在公司里不做什么实事,却也能混的如鱼得水,也算有点小本事。这样的人可以偶尔利用,却绝不可深交,更不应考虑合作。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大科竟取代了小楚,成为钟弦最得力的帮手。

现在仔细回想,似乎一开始也并非钟弦所愿。他想不起是因何事转变。只记得不知是哪一次的接触,让他对大科的看法迅速改观。钟弦只能记得那时的某些片刻,大科每一次面对他,都如同发现金子般双目放光、心情愉快。没有人会对欣赏自己的人永远防备下去……

大科善于察言观色,总有本事让人心情舒畅,这是小楚所不能及的。而后,小楚也因在第一个项目中,表现出了钟弦所未能预料的另一面,而让钟弦最终决定放弃。

“这就是一个屠宰场。”

钟弦不由自主地喃喃而语。

当听到邓忆发出疑惑地声音,他才从回忆中转醒。邓忆还在鼓捣满桌子的木块,也已将挂在阳台附近的另一串挂饰取下来,同样拆的稀巴烂。这些还算得上精美的吊饰,现在只是一堆垃圾。

“有两个摄像口。”邓忆肯定地说。“这一串也有。估计你连上厕所也逃不过被监视。你说什么屠宰场?”

“李总的公司,不,是整个这个行业就是人性的屠宰场。”

“何出此言。”

“我想到一个同事,他是小楚。最一开始,我曾主动选择他做最得力的帮手……后来才换成大科。”

“哦。小楚我有印象,我曾找他调查过小朱。他是李总的亲戚吧。”

钟弦点了点头。

“小楚这个人看起来很不错。你那是什么表情?感到后悔?”

钟弦摇摇头。“我并非因大科的主动示好而‘移情别恋’,小楚是我主动选择的,但是,他后来犯了一个低级错误。平时看起来如此简单的人,在面对一趣÷阁并不多的钱时,却尽乎愚蠢,他想吞掉一趣÷阁货款。我发觉之后,就切断了他和我的项目的所有联系。”

“原来是小楚自己的问题。你有什么可懊悔?”

“我只是有些感慨。小楚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那种人。”钟弦说。“想不到他会弱智到那种地步。他本来做不来耍心机的事,却偏偏要学着别人去做。所以说,那个公司这个行业,就是屠宰场。把好端端一个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邓忆注视着钟弦的眼睛:“你又何尝不是?你看起来更加可惜,像你这样的人物,又是怎么转变成鬼的?”

“我一开始就不是人,谈何转变。”钟弦说。他想到自己的外表大概看起来也是善良阳光的吧。但是人内心的气质总会散发出来。渐渐地骗不了别人也骗不了自己。

“你当初有调查过吗?”

钟弦转过头来看着邓忆。对这个问题有些疑惑。

“你说小楚想吞掉一趣÷阁货款,使得他断送了你们的合作关系。这么愚蠢的事,他难道不知道肯定会被人发现?他做出这么弱智的举动。你没有觉得奇怪吗?”

钟弦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走去阳台,坐在一张躺椅中。

内心曾被愧疚感占据,有那么几秒钟,他为三年前的某一件事感到后悔。他没有对邓忆说出口的是,并非只有小楚一个人做出错事。

他想起三年前收到的第一封敲诈邮件。他其实也曾怀疑过是小楚做的。必竟,他亏待了小楚。

“你的手机收到提示,好像有邮件进来。”邓忆走进阳台,将钟弦的手机递给他。

钟弦接过手机,扫了一眼屏幕,并未继续查看反将手机收在口袋中。

邓忆坐到另一张躺椅上。“那么说,一开始大科并不是你的最佳人选?”

“我曾想过,这可能是大科的伎俩。”

“什么伎俩?”

“离间我和小楚的合作。他才能有机会取代。不说这个了。三年前的事,回忆它还有什么用。”钟弦站起来,推开阳台的窗子。

从李总公司离职后,钟弦曾和小楚联络过。他只有一个目的,向小楚诚恳地道歉。三年来,每当想到小楚,总是有愧疚感在心里产生出来。哪怕只是说声对不起,也能缓解他的心绪。他没有对邓忆讲出真正的原因。他在话语中将责任推给别人,推给大科。但他又怎么能欺骗得了自己。进入这个行业后,从第一个项目中看到巨大利益的正是他自己。小楚又是如此简单不设防。将其甩出利益的蛋糕,是那么容易。

“我也有错。”钟弦对邓忆这样说。只有加上这样一句,才会让他心中舒服一些,对方也根本不会从这样一句话中明白他想表达的真正含义。

吞掉货款的事,只有他才能办到。小楚不过是个替罪羊。

之后足有十分钟,他和邓忆默然地坐在阳台上,一句话也不说。他的房子里第一次如此安静。下半夜的街上,没有车子来往的声音。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在这一刻一起冻结。

沉默了半天。他打算对邓忆说点什么。“无论我们这些人发生什么事。太阳照样升起,不会有丝毫误差。”

“想不到你最好的朋友要在你的家里安装摄像头。”邓忆关心的大概只有这一件事。他又提起,看来那个谜底实在让他欲罢不能。

钟弦默不作声。在和大科相处的三年时间里,他一直都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目的,在小楚之后,他需要一个新帮手。略有可惜的是,大科远比小楚机灵的多,钟弦要花更多的心思平衡关系。但是,时间是个神奇的东西,就算钢铁也会被融合,何况是人心。当开始对并不认同的人产生信任,并进而形成羁绊。不知道算不算是一件好事。但钟弦确曾从这种信任中得到一丝心灵的慰藉。

可是现实再一次,以这种方式,狠狠地教训了他,让他不得不大梦方醒般退回原点。他不可以付出信任。每一次都要承担如此风险。

永远不需要从羁绊中清醒,该是拥有了怎样的幸运。

“你和大科之间的问题,利益分配会不会是个原因?”邓忆还在企图寻找答案,问的直截了当。

“没有这样的问题。”

提到分配方案,钟弦是按照股份制的分红方法进行的,完全照搬书本制定。为避免分歧,一开始就与大科达成共识,白纸黑字签字画押。所有项目钟弦首先拿走一半。其余则根据分工来分配。大科与欧航都无意见。必竟几乎所有项目的来源,都与钟弦有关。他们无论如何付出,都比不过钟弦的功劳。

难道大科对此会心怀芥蒂?如此蠢不可及?

“那么,是否有什么项目你是背着他的。让他认为你暗中损害了他的利益。”邓忆再次假设。

钟弦思考片刻摇了摇头。“之所以需要合作,就是一个人做不了这个事。就算有小项目我一个人可以搞定。也不会有多少钱可收。他想防我用这种方法也防不住。”

“也许他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做过。只是因为还不够信任。”

钟弦嘲讽地笑笑。“他不信任我。我没感觉出来。就算是现在我还习惯性地相信他和我是一条心。”

“我们只是在猜测而已,也许他只是想了解你更多,没有别的目的。”

“不管什么目的,他都无需监视。他知道我所有事。我没有刻意隐瞒。”

“呃,会不会就是有了特殊感情。”

“每天都可以面对面地看着我。再特殊的感情也够了吧。”

“偷窥癖的行为是不能理喻的。”

“他喜欢女人。”钟弦肯定地说。“在没有听到他亲口承认这件事,我是不能相信。”他转头看着邓忆。“话说回来,我看错的人,我错的最离谱的一次,就是对你的看法。你的表相如此简单纯粹。你是高手。”

两个人对视,邓忆显得有些沮丧。“我算是被你误会透了。”

“你在我身上装了窃听器,和他在我家装摄像头的性质有什么不同?你们这些人到底是为什么要聚集在我周围,难道是我的磁场不对?”钟弦终于发作起来。他更恨自己竟一直认为自己足够聪明,他最不能忍受的是被别人玩弄于股掌。

邓忆再次解释:“我是个侦探。这只是我信手拈来的习惯,抱歉,但……”

“你是个逊爆了的侦探。书上的侦探不都是靠脑子推理的吗?你却用这些下三烂的手段。”

“这是最基本的方法,大哥。推理什么的,能成为证据吗?”

钟弦盯住邓忆:“你想得到我什么证据。”

“不。不不。又让你误会了?你不是我的委托。只是拿你做下测试,你想让我解释多少遍。”

“我倒有证据能证明,你是个遭透了的侦探。凭这种智商,你父亲不让你当继承人,是太明智的决定了。”

钟弦用余光观察邓忆。邓忆并没有被这种话刺激到,反而是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

钟弦决定使出更狠的一招:

“我才知道,原来赵祺是你女友。从小就和你在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的人原来是她。你可知道,她的经历?你连自己的事情都搞不清楚。还做什么侦探?”

邓忆抱以微笑。“我知道。你们认识。可能还睡过。”

钟弦愣了。

“有钱小妞的毛病,她全都有。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你这么大度?”钟弦如坠雾里。“你不在乎?不想杀了我吗?”

“她小时候帮我照顾肉丸和米修,还帮助我转变了我父亲对我看法。我们的交情早超越了简单的占有。互相帮助已成习惯。如果她真的爱你,我倒愿意拱手相让,只不过你是混蛋,不懂错过了什么。我得谢谢你放过了她。”邓忆笑笑,在钟弦惊诧的目光中转变话题。“在你身上装一次窃听器,就让你如此误解我。早知后果严重,真不该拿你做测试对像。”

“别再说这种借口。我有什么价值,值得你们监听监视,还请你指教。”

邓忆低头叹气:“你要能再次相信我。我就回答。”

“不回答就更不信。”

“……因为恐惧吧。”

“恐惧”

“嗯。”

“我是拉登吗?你恐惧个头。”

“对心中产生的念头,时而会感到恐惧。”邓忆说。

尽管钟弦已经很难让自己立即就相信什么。可是这句话还是像一个软弱的锤子打在他的心上。可能是他也希望听到这样的解释吧。

“如果能知道你有多不堪,也许会阻止自己的想法。”邓忆盯着阳台的窗子。“想知道你在没有我的时间里,是什么鬼样子,做什么龌龊的事。和什么人胡混。”

“所以,现在死心了吗?”

“奇怪的是,没发现你鬼混。不像传言所说,也不像你自己认为的那么烂。”

“所以你没法死心。”

“所以我打算装窃听器。”

“你终于说漏嘴了。你不是第一次在我身上装这些鬼东西。你早就有窥探我的想法。”

“窃听器是第一次。之前用的方法是跟踪。我也亲自跟踪过。看你和什么人见面,对什么人会露出对我露出过的眼神和表情。”

“如愿以偿了吗?”

邓忆默不作声了。

“原来你和我一样。都是曹操。”钟弦说。“我们这种人只能下地狱。没有地狱也要自己创造地狱。”

“我不是多疑。我只是想死心。”

“明白了。”钟弦懒懒地倚在躺椅上,伸展四肢。“早知你如此难受,我刚才就应该让大科干一下。让你抓到我鬼混的证据,帮助你死心。”

两个人沉默了几秒,邓忆摇了摇头。“我承认,你的历史我调查的一清二楚了。反而生出怜悯。”

“怜悯……我谢谢你!”钟弦阴阳怪气。“你何必这么污辱我!何不承认,是你不敢招惹我这种人。你怕付出代价。你纵观了我的感情史。发现所有人都为我付出了代价。包括赵祺。我利用她结交老板跳进了这个行业。那个富婆给我提供了第一桶金,还有……”

“闭嘴吧。”邓忆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应该已经发现我交往过的人,没有一个是没用的人。得不到任何好处的人,我不会为他们浪费一点时间。”

“我让你闭嘴。”

“特么的我想打你主意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你是个富二代。我以为你只是个笨蛋警察。我想起你说过的一句话。人间有因果报应。我现在信了。我这种人。就该这样子。”

“嗯。闭嘴。”

“你知道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吗?我们和每一个人寻找着最舒服的距离。陌生人的距离,朋友的距离,亲人的距离。可有的人怎么也找不好这个距离。离远了,疼;离得近了,还是疼。何以会这样?我才是那个和你从小长大的人吧,连看着你都觉得蛋疼。”钟弦说罢将头扭去一边。

他们之后再没有说话。各自半死不活地躺在自己的椅子里。两张椅子的距离不过一厘米。

“天亮了。”邓忆盯着窗户说。钟弦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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