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一切都是新的。
橱柜、衣柜、储物间里没有一件东西是超过三年的。
在搬进这栋房子之前,钟弦便把以前的东西,都换掉了。但有一些小物件他是决定一直留着的。
他想到以前的毕业照之类的,竟也找不到了。他有一个小盒子,把实在舍不得丢掉的旧物,保存在里面。但现在那个小盒子也不见了。
那是一个装曲奇饼干的盒子。后来换成了透明的收纳盒。
与墙面融合一体的定制衣柜里,有一个扁长型的隐秘抽屉,钟弦曾想过,搬进来后可以把旧物放在这儿。
现在那个抽屉是空的。
钟弦揉着太阳穴努力回忆。他已经把房子里翻了个遍。
他又开始做梦。有趣的是,每一次他都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此时已过了午夜,他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着电视里的声音。最近他都要开着电视睡觉,电视设定了定时关闭。他是希望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在观看足球比赛中入睡。
但梦还是来了。
满地的落叶,有的在天上飞着,飘飘荡荡的打着圈向下落。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情很好。想要跳跃。这种快乐的感觉,让他不想抗拒,决定把这个梦做下去。
他的车子开的很慢,车轮碾过落叶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车子里飘着一种清淡的香味。应该是来自一个女人身上的吧。缓缓地将目光转到后视镜上,镜子里空无一人。
他疑惑地转头。
后面的座位,空了大部分。一个人侧着身子,紧靠着一边的车门,他的脸几乎要贴在侧面的车窗玻璃上了,认真地透过茶色的车窗向外看那些落叶。他穿了一件长大衣,大衣是黑色的羊绒质地很简洁的款式,脖子那里露出一抹雪白衬领。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男的。年青的男孩。
钟弦能感觉到,那些干枯落叶被车轮碾过时,还会有最后一点汁液飞溅出来,染黄了整条街道。
“你是我的同学吗?中学?小学?”
那个人缓缓地转过头来。竟是邓警官。
眼神明亮,这是更加年青的邓警官。他淡淡地笑着,白晰的面庞被阳光照到,他的愉快弥漫了整个车厢。然后他开口说话了。字正腔圆。“很有意思的事,是他的妈妈。”
钟弦不知道他在讲什么。
一瞬间他们又回到了初次见面的场景。“他的妈妈梦到了他。所以才报了警。”
“这有什么意义呢?”钟弦觉得自己就快要醒了。他很是抓狂。他的妈妈梦到了他,或者是我梦到了你,这有什么意义呢!
15
名片上印着‘诚信搬家’四个大字。名片是用最便宜的薄纸片制作的,也没有什么设计感。这名片随时会出现在任何一个人的邮箱里或房子的门缝里。钟弦当初也是这样找到他的。
因为东西不多,还记得当时只是来了一辆皮卡,又旧又破。
他按着名片上的电话打过去。
“你好。是这样,大概两年半前,我用你的车子搬过家。”
“啊?”对方有点蒙。“哦。我已经不搬家了。不干那个……”
“等等,我是说,你有没有记得我当时是不是把一个小盒子,呃,或是透明的塑料箱,忘在了你的车上?”
“呃……两年前的事了。”对方惊讶的很,甚至笑起来,“我怎么可能记得。”
“是的。我只是碰碰运气。”
“多大的盒子呢?不过,如果真的是你忘记在我车上,我会还给你的。我没有留下过顾客的任何东西。”
“好。知道了。”
钟弦确实只是碰碰运气。即便真的是他忘在哪儿了,别人捡到也只是会像丢垃圾一样丢掉。因为那是他过去的纪念物,对别人是没有价值的,所以也没有必要向他隐瞒,至少可以告诉他,早已经被扔掉了。也算是得到一个结果。
16
这里的一片楼宇至少有20年‘历史’了。在SZ来讲,已经算是老古董。因为整座城市也只有30年而已。这里由三座相连的子楼组成,在人民北路与文锦路的交叉口,远远看去还是很气派的。走近会在人民路的一边看到文锦广场四个不太明显的标识。
大科已经等在广场地下停车场入口不远处的路边,那里因为是雅圆立交下面的分流支路,所以可以临时停车。在这样的一个中心路段,这条支路的路边经常被停满了车。
钟弦从人行道上走过去,示意大科将车子就停在这里。
“真的不会被抄牌吗?”大科透过车窗大声表示他的担忧,同时不停地打量其它车里是否有司机在位。随后下了车,紧追上钟弦。
“想不到你这么快就要出山了。”大科追上来之后笑着说,“不是说要去旅游?”
“这个郭总找上我,不晓得他是如何得知我。”钟弦说。“他给股份。”
“真的。这么好。给多少?”
“别抱幻想。”钟弦摇头微笑地看着大科。“我只是想看看他所谓的新型材料到底是什么。”
“如果真能给股份,可以干呀。”
他们找到一栋叫做文远大厦的子楼,乘电梯去了29楼,穿过狭窄的楼层走廊,找到一家叫HHZ的公司。这公司有几个办公室组成。在一个没有挂任何门牌的办公室前,钟弦推开玻璃门,大步走了进去,穿过一个接待区,径直走到里面的更加开阔的办公室。这办公室有非常宽敞的大窗子,门的左边深处放着一张很大的老板台,另一边则由沙发和桐红色的根雕茶台组成的会客区。
有两个男人正坐在树根状的茶台前喝茶,看到钟弦到来,靠近窗的男人站起来,向他伸出手。这人大约四十多岁,身材精瘦,脸孔严肃。
“这是郭总。”钟弦向大科说。大科彬彬有礼地握手。
简单寒喧后,几个人围着树根茶台坐下来。
“杨总,把样品拿来。”郭总对一起喝茶的那个男人说。那男人穿着一身灰色,分不清是夹克还是西装,30多岁的样子。听了郭总的吩咐,便笑容可掬地起身走出办公室。”
“他是?”钟弦看着男人的背影向郭总问道。
“这个东西就是他搞出来的。”郭总言简意赅,不愿多讲。
男人很快又回来,搬着几块正方形的厚厚的石材样本,大科立即起身去接应。
“看起来还不错。”大科将那些样板在茶台边的桌面上铺开,一边对钟弦说。
“看出什么不同吗?”钟弦提示他看重点。
“质量还是可以的。过得去。”大科拿起一块,用手中的车钥匙在上面划着。
“工程中见过几个牌子的,基本都是这种。”钟弦说道。
杨总立即打断他:“我们的优势在于生产工艺,我们可以做出任何花纹效果的石材。”
钟弦直接说:“这个其它厂家也做得到吧。若是任选款式,高昂的开模费用和时间成本……”
“国内其它厂家还真做不到。我们的不会增加成本。”杨总带着笑容坚定地说,神情略有得意。
“这样么?如何能不增加成本。”钟弦盯着杨总,等着他具体说说。
“我们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就是不需要开模,很快就可以做出来。”杨总回答,却不肯具体讲他的技术。
大科非常感兴趣,查看着每块样板。钟弦转过头对郭总说:“您以前没有接触过这个行业?”
郭总点头,那张脸依然严肃:“如果你们觉得可以,真的像杨总说的这么好。我们就合作下,你得保证有工程。”
钟弦没有直接给出结论,反而说:“工程材料和你的服装辅料这行是不同的。和你习惯的市场营销的老方法也没有多少相同的地方。除非能把这种东西变成家庭用品。”
郭总开始点头。“这个想法好。不走工程。或者根本不把工程做为一个重点,而是……”
杨总打断他们,插话进来:“工程要做。工程有搞头。我最近知道一个工程,时机正好,我也找到了一个人能帮忙。可以试试嘛。”
“哪个工程?”大科问道。
“在宝安创业路一带的一个酒店项目。”
“你找到了什么人,认识哪一方?”钟弦说。
“我倒是不认识。是我接触过给工程供材料的人。他说他有办法。可以试试。”
“他从哪方面入手。”钟弦追问。
“他给那个工程搞铝板。应该可以通过这个。”
“石材必须通过甲方签字确定。铝板则不需要。”钟弦说。他对杨总的话不感兴趣,对这个产品也心存疑惑。大科却还在追问。“这个搞铝板的叫什么呢?我们这行里人不多,可能我会认得。”
“是个湖南人。叫什么鹤……”杨总开始思索。
“是姓贺吗?”
“不是不是。是姓……朱!”
大科身体坐直了:“朱新鹤!”
“对对,是这个名字,你们果然知道。我这还有他的名片。”
钟弦没有再继续聊下去的心情了。大科的注意力则完全改变了,他不停地向杨总讯问关于小朱——他们是如何认识,最近一次见面是什么时间,等等。
之后他们草草告别。郭总送他们到电梯,对钟弦说希望他考虑下合作的事,出个方案,有时间就来坐坐,多沟通沟通云云。
进了电梯,大科立即像吃了兴奋剂似的,一再催着钟弦给邓警官打电话,钟弦不肯。
“我们有了小朱的踪迹了呀,这么重要的线索,怎么可以不告诉警察。”大科晓之以理。
钟弦犹豫再三,给邓警察发了个微信告之。
“靠,什么失踪半年,真是虚惊一场。”大科说。电梯缓慢地到了一楼,他们走出电梯时,一群白领拥挤着冲进他们身后的电梯,大科的声音在人群中依然响亮。“半年不跟家里联系,这个小朱真是个没心没肺的!”
钟弦一直不出声,只管默默地走着,大科疑惑地看他。“你怎么没反应。”
钟弦目视前方微笑:“他没出事就好。”
显然这个反应让大科觉得很没趣。“我可不会假腥腥地说为他高兴什么什么的。这半年到底干嘛去了,他怎么忽然又出现了……”
“那你有机会可以亲自问问他了。”
大科竟对这话认真地想了想。“我干嘛要答理他。喂,你好像心神不宁。”
“感觉哪里不对劲。”钟弦终于说出心中疑惑。
大科不解:“这还用琢磨吗?刚才杨总说的清楚,他是上周见过的。朱新鹤那名字又不常见又是同行,总不可能是别人吧。”
邓警官在这时打了电话过来。让钟弦等在那儿,他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