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瘸子的分析可能是对的,钱氏财阀代表人来到敦煌之后,整日与曹讼待在一起花天酒地,似乎对陈牧的纺织厂没有一点兴趣。
他可能是带着明确任务来的,就是要为曹讼争夺东城五分之一的土地而来,等有了土地,就可以参与到建设当中。
据说他们有更大的野心,他们打算把那五分之一的土地利用好,建设最高的楼,仿佛鹤立鸡群,成为敦煌城里的标志性建筑。
这样一来,人们一来到敦煌,就会看到那座雄伟大楼,进而说这是曹讼的杰作。
听到这个消息,陈牧半喜半忧,道:“曹讼爱名,爱到骨子里。”
张邯坐在陈牧的对面,正在品尝阿扎尔老汉生产的葡萄酒,听陈牧说话,他放下酒杯道:“他这样做,就是为了出风头。”
陈牧微微点头:“我担心楼体质量不合格,万一倒塌,几百上千条人命可能瞬间就没了。”
张邯习惯性地摸着刀柄:“打算阻拦?”
陈牧沉声道:“总不能让他太肆无忌惮,另外也没必要强压他的风头,否则就会打压他的积极性。毕竟他的存在对我们来说是有利的。我想把敦煌建设成为南疆第一城,但我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敦煌的地理位置。以前我也没考虑过在西域建国的事。如果真的建国,我不会把首都安排在敦煌。”
“那打算安排在哪?”
陈牧手执教鞭,指着地图上的“交河城”。
张邯皱眉:“粟特人的老巢。”
陈牧点了点头:“光靠我自己的力量,很难快速统一西域十六小国,我需要几个能打的小国帮助,粟特人必然是其中之一。粟特王阿里达伊手下兵多,而且他们有丰富的战争经验,属于好斗的民族。”
张邯有些担忧地说:“只怕能同苦,不能共甘。”
陈牧放下教鞭:“曾经,我想成立一个联邦制国家,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的意思,就是在我统一十六小国之后,依然保证他们王族的利益,代替我治理本地,但他们只有少许衙役,却没有军队。也不允许从我的国家里分裂出去。
但是后来想一想,感觉这样的国家不会长久,有点像东周列国的意思。毕竟西域太大了,地广人稀,消息闭塞,我这个想法有些异想天开。所以我决定还是用瘸子的办法,打一个,灭一个。
但我不能全都消灭,还是要留几个顺从的典型,还要保护几个朋友的利益。我初步计划是拉拢阿里达伊、马遵、达达木提,对于那些主动向大梁称臣的国家,我也可以网开一面,对他们相对温和一些,但照比前面三位,还是要严厉许多,而其它的国家就不会这么幸运了,它们必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张邯坚决地道:“费脑子的事你来想,你想好了,我就去打。”
陈牧哈哈大笑:“也不能光凭你一个人,你要多留意身边的人,适当挖掘人才。我建立敦煌学院的主要目的,也是发掘人才。很多人不愿意直接去部队里从小兵干起,就给这帮人一个机会,先让他们考学院。但他们一定是有能耐的人才能考进去。而我这个校长,就会先入为主地成为他们的领袖。或许,他们会成为我打天下的骨干力量。”
——
天赐二年,八月二十九。
掌灯时分。
洛阳城,平康坊,陈家客栈东边的一条巷弄。
几十名站街红馆慵懒地站在门口,她们是平康坊里最低级的红馆了。
有的已经饥肠辘辘,别说银钱,就是给她一个馍,都能让男人走进她们的房间。
一个身材匀称的男子出现在这条巷子口,男人三十来岁,身披大氅,头戴斗笠。
微微抬头,斗笠下露出他的眼睛。
他眼神阴鸷。
不知为何,虽然他身上没有武器,可当他走过来的时候,却给人一种身怀利刃的感觉,让人不寒而栗。
男人向右边第十三家馆子走去,馆子很小很小,屋里能放下一张床就不剩什么地方了。
十三号,地理位置不好,站街的馆女也不漂亮,甚至有些丑,虽然穿得花花绿绿,可却会给人一种肮脏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她身材臃肿,而又不白的原因。
但男人还是毫不犹豫地走向她。
女人笑了,笑得妩媚,抬起肥厚的手指,撩动鬓角发髻。
男人低声问道:“方玉可曾住在这里?”
方玉就是小环口中的小玉,一听小玉的名字,那名身材臃肿的馆女立刻笑不出来了。
她没好气地说:“我们这里叫方玉的多了,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方玉?”
如果男人顺着她的话去说,那他们就能在这个话题上扯一刻钟。
男人笑了笑:“咱们还是进屋聊吧。”
说着,掏出二钱银子。
女人见到银子,立刻喜笑颜开:“嘿,听你提起那个死鬼,我还以为你们是相好的呢。”女人转过身,推开门,依然絮絮叨叨:“凭借自己有几分姿色,在这条街上把我们姐妹的生意都给抢了。你说,她这不是砸饭碗来的吗?”
男人面无表情,跟着女人迈进小屋。
刚走进门,男人的手掐住了女人的脖颈,用力,再用力,一拧。
只听“咔吧”一声,女人的脖子断了。
这个男人是杀手方青,被张邯一箭射中的方青。
方青战力并不弱,只是他碰见了战力更高的张邯,而张邯的箭几乎是百步穿杨。
他杀了女人,然后从怀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布包里面有小环给小玉准备的纸钱儿和纸人儿,还有一个安魂幡。
这一切,都小巧玲珑。
当小环醒来的时候,陈牧安慰她说,杀手已经走了,其实当时并没走。因为方青还要等陈牧写信,当方青来取信的时候,小环见到了他。顺便给好友准备一些祭灵之物。
并不是小环不舍得给好友花钱,而是不方便方青千里携带。
方青掏出火折子,点燃这些油纸制成的祭品,丢到了臃肿馆女的身上。
将她焚烧。
直到死,女人的手里依然攥着那二钱银子。
方青看到了,但他却没去把那二钱银子抠出来。
趁着火还没烧起来,方青走出门,站在刚才女人站街的地方,淡淡地说了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