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嬷嬷为何要把这些给我?”玉忘苏皱着眉,很是疑惑。在这个时代,孙女和外孙女是有区别的。
姚翀才是姚家嫡系,自然姚翀的女儿余沁要比她更有资格拥有这些东西。相比之下,余二夫人姚氏到底是出嫁的女儿了。
“我虽年老,却也听明白了余家的事。余沁小姐的身份是不能还给姑娘了。既然错了,换不回去,便将错就错吧!这些东西,就当是姚家给姑娘的补偿,”周嬷嬷握了握玉忘苏的手。
“这些年嬷嬷都收着这地图,既然姚家无人了,怎么也不自己拿着用呢?”玉忘苏叹息一声。有时候她真是不明白这个时代奴仆的忠心。
既然姚氏一族无人了,东西也是无主之物,怎么周嬷嬷也不取出来用呢?
姚家还有后人,也是周嬷嬷事先并不知晓的,还为谁守着呢?
周嬷嬷却是笑起来,“我一个孤寡之人,布衣荆钗度日便好。太多金银,也不过是徒惹麻烦。再说了,我总是想着老天该开眼,为我姚氏留下一点血脉。”
“嬷嬷家里没人了吗?”玉忘苏问着,目光却落在福伯身上。周嬷嬷这看着都八十多岁的人了吧!走路都颤巍巍的,总觉得一个腿软就会摔倒。
若是家中无人照顾,可怎么过日子。
“嬷嬷家里是没人了。”福伯叹息着,“嬷嬷一生也没生个一儿半女的,夫婿也去世有二十多年了。这些年嬷嬷便一个人过日子。”
玉忘苏心下感慨,老无所依,当真是最大的痛苦。七八十岁的老人,若无老伴,又无儿孙,实在过的孤苦。
若是有个疼病,可真是连口水都没人递给的。
“嬷嬷既然家中无人了,不如就留下来吧!”玉忘苏握紧了周嬷嬷的手。家中也不缺一个人的吃喝,有人照看着,总比周嬷嬷一个人的好。
“我也这样说呢!”福伯感慨着。
“我知道姑娘好心,可我一个老太婆,只有给姑娘添麻烦的。”
“嬷嬷这是说的什么话?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若是嬷嬷肯留下来,我只有欢喜的。嬷嬷在姚家伺候那么多年,我给嬷嬷养老也是该的。”
周嬷嬷这种在府里伺候了这么多年的,不提功劳,苦劳总是有的。
若是姚家还在,自然嬷嬷也能留在姚家养老。倒是姚家就那么没了,周嬷嬷也无处可去。
“是啊!嬷嬷不如就留下来,您也这么大年纪了,身边也没个人照顾,实在让人不放心。”福伯也劝道。“别说您这么大年纪了,就是我这年岁只有您大半的人,也总觉得有力不从心之时呢!”
玉忘苏和福伯劝了好一会儿,周嬷嬷才点了头。
“到底还是夫人说话有用,我是劝了好久,嬷嬷都不肯留下来呢!”福伯苦笑着说道。
玉忘苏把周嬷嬷给她的匣子收了起来,想也知道,可以让姚家东山再起的,必然是大批的钱财。她一时倒也不想去拿出来。
一来她暂时手里不缺银钱花,二来,她也不可能重振姚家。
她本就不姓姚,何况姚家还是罪臣。
她让福伯和周嬷嬷先坐,她则去沏了茶来。她进厅中的时候,周嬷嬷正逗着欢欢玩,一副和乐的模样。
“我倒是忽然想起一个事来。”周嬷嬷忽然说道,“好些年前的事了,只是想着余家的那位二夫人姓姚,这才想起来的。”
玉忘苏便问起是什么事。
“当年姚翀老爷和老夫人提起,说是在外面喜欢上了一位姓关的姑娘。后来却是没成,原来老太爷在外面为官的时候,已经给老爷定下了一门亲事。
“姚翀老爷当时不乐意,可两家都定亲了,也就不能再更改。成亲之后,和那位关姑娘也就不了了之。老身也没听说那是谁家的姑娘,时隔多年,倒是都快忘了这个事了。”
玉忘苏微微皱眉,事情不会这样巧吧!其实世上同姓的人很多,倒是不能因为一个姓氏便断定有关系。
可心下却也觉得可能其中有什么关系。
她仔细想着余杭告诉她的那些姚家的事,似乎姚翀成亲很早,处斩的时候也就二十出头,不过却也有一个四岁的儿子和一个两岁的女儿被处死。
姚翀喜欢的自然不会是个孩子,情窦初开的年纪,怎么那位关氏姑娘也该和姚翀年岁不相上下。
可关氏嫁进余家则是姚翀去世六年后的事了。那个时候,那位关氏姑娘若才出嫁,在这个时代可真是不折不扣的老姑娘了。
余家二老爷即便要续弦,按理说也不会找一个这样大年岁的。
“福伯,你可知晓二夫人进门是多大年岁?”玉忘苏望着福伯。
“这……二夫人似乎就比二老爷小上一岁。这门亲事是当年老爷的姑母帮着说成的。老姑太太的夫家和关家是亲戚,说是二夫人为长辈守孝,故而年岁托大了,姑娘是好姑娘。
“老夫人本是不乐意的,哪有说亲找这样大年岁的姑娘。无奈二老爷自己乐意,说是年轻的时候见过,有那么几分情谊在。亲事便也这样成了。”
玉忘苏心下感慨,到底二夫人保养的好,看上去倒不像是和二老爷差不多年岁的。
若二夫人真是这个年岁的,那年岁倒是能和姚翀的恋人对上。
“听闻当年查办潞王余党,倒是有关家掺和在里面。”福伯忽然说道。
玉忘苏微有些头疼,事情似乎越发复杂了。总不至于关氏因爱生恨,害死姚氏满门吧?要是这样的话,也太可怕了。
不过现下也只是猜测,至于事实如何,还真不清楚的。
“对了,我这里有块玉佩,姑娘能不能帮我交给那位叫姚墒的郎中?”周嬷嬷突然摸出一块玉佩递给玉忘苏。玉忘苏看着那玉佩,上好的羊脂玉,不过说是一块玉佩,却只有半块。
可以看出断口,这玉佩应该是还有另外半块。
“只是送玉佩,自然不难。嬷嬷可有什么话要带给他?”
“不必了,他若是见了玉佩,自然都清楚的。”
玉忘苏也就不再问。
福伯坐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周嬷嬷则留在了清渠园。刘叔和刘婶回来的时候,玉忘苏便和他们说起周嬷嬷要在这里住几日的事。
“既然是夫人的客人,住着便好,清渠园也不缺空屋子。”刘婶笑了笑,倒是没什么意见。
玉忘苏把欢欢给哄睡了,便去厨房给刘婶帮忙。
“欢欢爹午饭又不回来吃了?”刘婶一边摘菜一边问着。
“大抵是不回来吃了,我们也不用管他,他自然有地方吃呢!”玉忘苏笑笑。
刘婶也不再说这个。吃了午饭也还没见水生回来,玉忘苏心里略有些担心。
也不知进宫后如何了,她总觉得宫里就是个危险的地方。在她看来,皇帝凤天冥也和洪水猛兽差不多了。
没什么事可做,玉忘苏便继续做着要送给老侯夫人的大氅。周嬷嬷便在一边陪着她说说话,顺便看着些别让欢欢摔倒。
“姑娘这针线还真是好,倒是一如当年的清韵小姐。”周嬷嬷感慨着。
玉忘苏笑笑,她也听余杭说了,其实余家的双面绣便是姚清韵带到余家去的。也难怪当初余杭会那么怀疑她是姚清韵的女儿。
一来是相貌相似,二来则是这针线手艺吧!
“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清韵小姐啊?是个极温婉和善的女子,当年去提起的人家可多了。最后啊!还是清韵小姐自己选了余家二老爷。只而可惜清韵小姐到底是没福气的,没个好寿数。”
周嬷嬷便给玉忘苏说起姚清韵的一些事。听着便觉得是个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想必就算不是令人惊艳的女子,也是那种很受长辈们喜欢的姑娘。
“若是清韵小姐在世,也不至于让姑娘你吃了那么多苦。”周嬷嬷叹息着,“这个吴氏也真是忘恩负义。”
“她固然有错,大概也是想要救我一命吧!”玉忘苏叹息了一声。虽说吴氏的确是带给了于楠很多灾难,可若当年不是换身份之事,关氏怕是不会允许于楠存活的。
而恰巧那个时候二老爷和老夫人都不在府里,若是关氏让于楠暴病而死,于楠一个小孩子哪里能逃过。
“也就是你心善,她那个坏的一个人,你也还为她开脱。”
“大概是看明白了,人都有很多面。没谁是绝对的好,也没谁是绝对的坏。她纵然做错过事,却也有一颗慈母之心。谁又能保证,一辈子都不做错事呢?”
人生真的是要面临很多的抉择,可怎么选,真的要看在自己的心里,到底什么最重要。
善恶,很多时候都只在一念之间。
若是伤害别人能给自己在乎的人带来利益,总有人会去做的。
水生是傍晚才回来的,同来的还有君无名和一个高大的青年。听水生介绍,玉忘苏才知道这人就是他曾经的副将刘逸尘。
“见过夫人。”刘逸尘冲着玉忘苏抱拳。
“刘大哥多礼了,快屋里坐吧!还未曾感谢你先前对阿诀的救命之恩。”玉忘苏对着刘逸尘郑重的行了一礼。当日若非这人,哪里还有今日的水生。
“夫人这也太客气了,我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忙。”刘逸尘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本还想着出船家会把侯爷送去医馆,哪里能想到是给扔水里了,还白拿走了我的银子和解药。”
“往事不提,那大概就是我和忘苏的缘分吧!”水生拍拍刘逸尘的肩膀,带着刘逸尘往屋里走。
玉忘苏笑了笑,的确这便是他们的缘分吧!若是当日船家没仍下水生,她又哪里能把人捡回去,便也没有了后来的这些事。
而在长西村,还有徐邈护着水生。若是水生真被送去了医馆,或许当时就被官差给找到了。
坐下之后,君无名便说起了今日入宫之事。已经死去多时的安国侯沐诀回到京城,自然是要走个验明正身的过场。所以军中这边是刘逸尘去的,而侯府那边,老夫人也被请入了宫中。
验证了一番之后,身份自然也就确定了。
“皇上说了,明日就会下诏,将此事昭告天下。等你们都回了府,还要请你们到宫中饮宴。”君无名笑着说道。
“这样就完了?”
“不然呢?嫂子你还想怎样?不过皇上说表哥受过重伤,暂时不好回到军中去了。至于入朝之事,也拖后。”君无名说着便皱了眉。
这明摆着是要收回表哥手中所有的权力。
“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啊!就当赋闲在家,也好好享受一下生活。”玉忘苏笑了笑。这她倒是并不在乎,做官不做官的有什么打紧。
家里也不缺他的俸禄过日子。不行的话,她还可以在京城开家锦绣阁啊!
人平安可比什么都好。
“侯爷暂且不回军中也好,军中这些年皇上安排了很多人,妄图架空侯爷。侯爷也一直对此事睁只眼闭只眼的。”刘逸尘无奈的说着。
若那还是侯爷曾经的沐家军,当日侯爷何至于被人刺杀。
军中外人安插进来的奸细太多了,今时不同往日,侯爷能不回去,暂且就别回去的好。
侯爷即便要重掌兵权,也不急在这一时。
“放心吧!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如今还想再要我的命,可就不那么容易了。”水生眼中晦涩难明。他虽然和凤天冥渐行渐远,可他从未想过,有一日,凤天冥竟然会要他的命。
忌惮、防备、监视,这种种他都忍了。
可他也并非愚忠之辈,更不是甘心任人宰割的那类人。
他错过一次,便再不会愚蠢第二次。若是凤天冥还要出手,他便也不介意和凤天冥一争高低。
终归,是凤天冥先背弃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那个他以为,会是一辈子好兄弟的人,竟然把屠刀对准了他。他甚至无数次在自欺欺人,是否其中有什么误会。
可心里何尝不知,其中根本就没有什么误会。
历来名将很少死于疆场,反倒是多死于帝王之手。高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
他不是不懂得这些道理,只是他以为,凭借着他们旧日情谊,不至如此。
“侯爷心中有数,末将也能心安。若他日侯爷有所差遣,末将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刘逸尘说着便单膝跪地。
水生连忙把人扶了起来,“我们之间不必如此。”
玉忘苏让他们先坐,自己则去张罗晚饭。吃过了晚饭,刘逸尘便起身告辞,君无名也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