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因雨相逢(1 / 1)

北方的初秋向来是不讲道理的,蓝天白云,朗朗红日,这风却是凌厉,树林中还不曾察觉,出了林子,一阵阴风刮过,楚郩打了个寒颤,手中逮着个垂死挣扎乱踢腿的肥美灰兔子和一捆木柴,嘀咕道:“这破天气,午时热的流汗,这会儿大太阳的怎么这般冷了。”

出了林子,随手将木柴丢下走上一段,便是一条小溪,楚郩沿着小溪走了一会,望了一眼前面,摇摇头又退回去,凑合坐到有些棱角分明的附近唯一一块能容她坐下的石头上。

娇贵的屁股确实被硌人的石头硌到了,楚郩皱着眉头忍了忍,那兔子突然奋力蹬起腿,破釜沉舟,誓要将自己的小命从这个强盗的手中夺下。

生死关头,千钧一发,小小的胖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后脚蹬上楚郩的胯骨,蹭的一下越出一尺远,顿时得意的扭了扭肥屁股,向远处窜了出去。

它快,为了不让娇贵的屁股被硌的难受的换了数次姿势的某人更快,手猛地一展,一根状似铁钉的与簪子一般大小的暗器嗖的划过空中,不偏不倚刺中兔子的后腿,却没有削减它前进的速度,兔子斜着落下,生生被钉在了地面。

那铁钉尽数没入地面,只留了个孔雀翎似的尾巴扎在兔子后腿上,妖艳的颜色绽放在灰色的毛发中,异常美丽。

兔子疼得挣扎起来,它越动越疼,越疼越要挣扎,越是挣扎伤口撕裂的越大,鲜血渐渐浸湿了一小块地面。

楚郩盯着那一摊血污,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不知是在头疼兔子脏了还是犹豫要不要过去捡兔子,一旦起身,屁股下面这块难以驯服的石头又会硌人了。

终究是肚子的咕咕声率先打破沉默,楚郩屈服了,不甘心的站起来,走过去将已经不动弹了的兔子的大耳朵揪起来。

兔子连带着铁钉被她不费一点力气提在手里走向河边,方才让兔子挣扎许久不见一点松动的钉子对她来说,不值一提。

这钉子换作尾羽,像是一只倒垂的羽毛。约有三寸,扁平状,周身布满细小密集的倒刺和尖锐的翎尾。

顶部却十分圆滑,实在是让人惊奇,这玩意儿是怎么穿过兔子的腿骨深深扎入地面的。

在坐着和屁股和肚子里面,楚郩明智的选择了后两个,所以她盘坐在小溪边,将兔子的皮扒了。

遗憾的是除了小铁板,她身上一件利器也无,就连头上的簪子都是随手折的小木棍,这人除了俊俏的脸蛋和一身黑衣像模像样,穷的像个乞丐。

面无表情用手扒皮,开膛破肚,清洗兔子,然后将兔子头和下水挖了个坑埋了,站在惨死的兔子残缺不全的坟前。

楚郩考虑要不要把吃完的骨头拿过来给它凑个全尸,自己也不是吃兔子不吐骨头的人,低头看了眼两手里洗干净的兔皮和兔肉,心想埋到土里最终也就只能侵蚀的剩个骨头架子,兔皮还能换几个铜板,兔肉也能饱腹,也算这兔子积德。

为兔子默哀了一个呼吸,楚郩抬头看了眼天色,太阳半残,勉勉强强挂在西边,坚强的抵抗着北面飘过来的厚重的黑云,悠悠叹了口气,楚郩将在林子里捡的柴火夹在腋下,慢慢往林子东面的庙里走去。

晚来风雨疾,楚郩被雨水打湿的衣摆依旧被大风吹得猎猎作响,豆大的雨水砸在脸上还是有些疼得,楚郩呸了一口,吐出砸到嘴里的雨水。

身上似乎有气流浮现又迅速湮灭,她脸上像似笼上了透明的雨伞,砸过来的雨滴又溅到别处去了。

黑云压得极低,天色蓦的暗了下来,楚郩步伐不变,终于走到破旧的但也能够遮风挡雨的庙里。

沉重的木门被推开,发出吱呀吱呀的古怪喑哑调子,在这个漆黑的雨夜里格外唐突,黑暗的庙里一个虚影瑟缩的退了退,楚郩撞着木门的胳膊肘子顿了顿,眼里透出意味不明的光。

进了门,大风大雨一并刮了进来,楚郩胳膊抬起,木柴哗掉到地面上,惊气了尘土飞扬,又被雨水强势压下。

身侧后方的呼吸重了起来,楚郩关上木门,走到一旁摸黑找了一会儿,终于寻找个火折子,小心的吹了吹,昏黄的火光亮起来,照映着楚郩那张英挺的脸,幽暗不明。

距她不远处的红漆圆柱子边蹲着一个从头到脚罩着白纱的人,唯一露出点皮肤的手里死死攥着一把匕首,刀刃正对着大门,直至楚郩。

楚郩仿佛没有发现此间还有一人,完全没看他,走到一个角落,架起了柴火,没一会儿,兔油掉落在火的滋滋声和鲜美的肉味儿开始在庙里肆无忌惮回荡,刺激着在场两个人的味蕾和肚皮。

楚郩拍了拍不知何时已经变干的裤脚,幽幽叹了口气,柱子边的白衣人已经完完全全躲在后面,楚郩看不见他,但她听力何其敏锐,此起彼伏的咕咕声让她怀疑这人是不是三天没吃过东西了。

望着面前即将烤熟的兔肉,楚郩陷入沉思,给点还是不给是个问题。

给是不想给的,但他手里有把看起来不错的匕首,暗偷不是君子所为,但明抢,有些持强凌弱了,算了,就当日行一善了。

姑且分他一只兔腿,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届时问他借匕首的时候,自然也不好拒绝她了。

如此这般,楚郩狼吞虎咽的吃着手里的肉,吃完后,又掏出火折子吹亮。

另一只手里拿着兔腿往柱子后那人走,那人听见脚步声,警惕的握紧匕首,黑暗中笼罩在白纱下单薄的身体瑟瑟发抖。

火光照亮昏暗的角落,白衣人半蹲着,一副蓄势待发的姿态,光亮照在他身上的一瞬间,刀刃的反光划过楚郩的双眼,楚郩下意识的眯了眯眼。

敌不动我不动,站着俯视了一会儿眼前这个她一只手就能弄死而不自知的对她兵刃相见,勇气可嘉的男人,心想捂的可真严实,老娘什么美人没见过。

“来一点?”不情愿的将兔腿递出去,白衣人透过白纱看着兔腿咽了咽口水,没有说话,手指却是动了动,将匕首抓得更紧了,显然是饿极了,但对面前这个突然闯进庙里的女人很不信任。

楚郩嗤笑一声:“我若是想对你动手,你拿着把大刀都不见得有用。”

白衣人想了想大约觉得有理,将匕首插回靴子,接过兔腿,低声道:“谢谢。”便又隐入黑暗的角落,留了个后背给楚郩,没一会儿,微弱的咀嚼声慢慢的响起。

刚从禹州女人帮里回来的楚郩边往自己的角落走边回想着白衣人刚刚的声音。

糙里糙气不讲究的女人身上大都是臭汗味儿,声音也粗犷聒噪的很。

她有很久没见过男人了,久到听着这有些低哑清脆的声音有点心猿意马,整个人像是飘在空中,看着还剩下的半只兔子,竟然生出再送点过去的念头。

恶狠狠的照自己额头拍了一掌,心道,明日得干活,不吃饱怎么有力气。

解决完那半只兔子,楚郩将柴火聚拢到一起,确保不会出意外,这才躺倒一旁的干草上,没一会儿便沉沉的睡过去了。

庙外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庙内火光大盛,映的破败的石菩萨愈发慈眉善目,白衣人从角落探出头,帷帽下的眉头皱了皱,看了看门口又看向角落的楚郩,终于慢吞吞的移了过去,又将匕首抽出来握在手里。

楚郩翻了个身,身下的干草被挤的散乱,靠上点星火立即燃了起来,楚郩睡得极安稳极舒坦,毫无察觉的又翻了翻身。

白衣人快速跑过去,伸手拉楚郩,他刚伸手,手腕便被还未睁开眼的楚郩钢铁般的手抓住,一个鲤鱼打挺将他过肩摔到地上,匕首摔倒地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白衣人疼得闷哼一声,缓过劲头指着楚郩身后咬牙道:“火,火,,”

火碰到干草猛地燃起来,燎的刚转身的楚郩退了一步,这破庙除了石像菩萨,其余的全是木头破布干草,若是燃烧起来,纵然雨势再急,也得倒了,夜不过半,两个人估计就得夜宿荒野与风雨为伴了。

楚郩来不及多想,脚下两转,将还未燃起来的干草移到另一边,又将燃起来的东西都堆到一起,她在并不大的庙里快速的飞来飞去,白衣人爬起来看的眼花缭乱,又将身侧不远处的匕首重新拿到手里。

终于将火势控制住,楚郩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一层薄汗,不经有些唏嘘,她的绝世轻功竟然用到了这种事上,实在是有些丢人了。

抬头看了一眼白衣人,走过去蹲到他面前,白衣人又战战兢兢的举起匕首,楚郩撇了一眼,看向白纱后那双眼睛,道:“摔疼了?”

白衣人抿起嘴角,大为不悦,他不说话,楚郩只好继续道:“幸亏你醒的及时,不然咋俩估计得葬身火场了。”

这话自然是为了消减白衣人的戒心,毕竟刚刚楚郩还将人家好不怜香惜玉的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

她有武功傍身,即便火燃到她身上也无妨,出去淋点雨自然也就无事了,倒是这小公子,怕是来不及逃出来,她若是还记得有这么一个人,救出来估计也面目全非了。

男子么,最在意的不就是容颜。

她心里这么想,白衣人却也是在暗自诽谤后悔。

荒郊野外,孤男寡女,白衣人那敢睡,困意上来了,便掐着手心强撑,若不是闻见焦糊味担心波及到自己,他怎会过来,若不是大雨滂沱,庙外漆黑他有些怕,他怎会过来,若不是方才这女子给了他点饱腹之物,他怎会过来,挨摔!

“咳,这个,在下风里来雨里去习惯了,不免警惕些,公子拿着匕首对着还在熟睡的在下,任谁都会下意识的......还望公子见谅,”楚郩抱拳,终于不再拐弯抹角,正色道:“方才之事是我的不是,给公子赔罪了,还有,多谢公子提醒。”

白衣人慢慢收回匕首,低声应了,此事算是揭过。楚郩又确认了一遍,不会再发生类似刚才的残剧,打了个哈欠又寻了地方睡着了。

白衣人隔着白纱瞪了楚郩一眼,抱着膝盖静静的看着火光,耳边是渐小的风雨声和楚郩不大却清晰的呼噜声,只好睁眼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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